冷。
硬。
还有种……骨头渣子卡在齿轮缝里的尖锐硌痛。
裴烬“瘫”着，意识像摔碎的玻璃渣，勉强粘在几滩相对大块的深灰色泥浆残骸上。视野是旋转的万花筒，深灰泥浆的粘稠、猩红丝线的搏动、幽蓝“萤火”的微弱闪烁，混着金属网格冰冷的反光，搅得他“脑仁”嗡嗡作响。
疼！不是撕裂的剧痛，是那种……存在本身被掏空、被彻底否定的憋闷。碎了。真碎了。烂泥身子炸成了八瓣，连当个完整实验品的资格都没了，就剩一堆冒着混乱能量的残渣。
一点残念在最大的那滩泥浆里挤出个泡。观测？休眠？那死丫头连看他一眼都嫌多余了！
就在他这堆烂泥残渣准备彻底“躺平”，让意识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慢慢蒸发时——
咯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刺耳的刮擦声，猛地从其中一滩泥浆深处……炸了出来！
不是耳朵听见的！
是直接作用在存在本质上的、令人牙酸的锐响！
裴烬散落在那滩泥浆里的意识碎片瞬间被刺得一激灵！哪来的声音？！那滩泥浆……是他身上最粘稠、颜色最深、里面猩红丝线搏动得最狂躁的那一块！也是……被那死丫头随手丢进一块惨白骨片的那一滩！
咯啦……咯啦……
刮擦声又响起来了！更清晰！更密集！像是有什么极其坚硬、极其冰冷的东西，在粘稠的泥浆内部……疯狂地刮擦、钻动！
伴随着刮擦声，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冰冷剧痛，如同被激活的休眠火山，猛地从泥浆深处喷发出来！
“呃啊——！”散落在其他残骸里的意识碎片都跟着一哆嗦！这痛感……太熟悉了！是变电站！是死寂之茧！是监察者那冰冷的机械臂硬生生……压断他右手小指时的感觉！
记忆的闸门被这剧痛和刮擦声强行撞开！不再是破碎的画面！是……身临其境的回放！
冰冷的、狭窄的、弥漫着浓重铁锈和机油味的空间！身体被无形的巨力死死挤压在粗糙、坚硬的金属内壁上！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尤其是……右手小指！那种被硬生生……向后掰折的恐怖角度！皮肉撕裂！然后是……
咔嚓！！！
清脆到令人灵魂冻结的……骨裂声！
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全身！
监察者那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在耳边冰冷回荡：
“坐标……偏移……错误……”
“低熵聚合体……污染……”
“废弃……处理……”
咯啦！！！
现实中的刮擦声猛地拔高！如同最后的丧钟！
深灰色的粘稠泥浆猛地……向上剧烈拱起！像下面有颗炸弹要爆开！核心区域聚集的几粒幽蓝“萤火”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冲得四散飞溅！那些搏动的猩红丝线如同受惊的蛇群，疯狂地扭动、收缩！
“什……什么东西？！”裴烬散落在这块泥浆里的意识碎片惊恐地“看”向内部！
他“看”到了！
那块惨白的、指甲盖大小的断指骨片！此刻它不再是死物！骨片锐利的、扭曲的断口边缘，正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在粘稠的深灰色泥浆内部……疯狂地刮擦、旋转、钻动！每一次刮擦，都带起一片深灰色的泥浆碎屑，并在骨片表面留下更深的磨损痕迹！每一次旋转，都发出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啦”锐响！每一次钻动，都让那块区域的泥浆结构变得极其不稳定，如同沸腾的沼泽！
它像一枚被强行激活的、带着无尽怨毒的钻头！要把他这滩烂泥残骸从内部……彻底钻穿！
“滚……滚出去！”裴烬的意志碎片在剧痛和惊恐中尖叫！这是他自己的骨头！现在却成了索命的钻头！
深灰色的泥浆本能地收缩、挤压，试图包裹、固定住那枚疯狂钻动的骨片！粘稠的物质形成强大的阻力！猩红的丝线如同带刺的锁链，试图缠绕上去！
但没用！
那骨片太硬！太锐利！带着一种被强行折断、被深埋、被遗忘亿万年的冰冷怨毒！它无视泥浆的包裹和猩红丝线的缠绕，依旧疯狂地刮擦、旋转、钻动！深灰色的泥浆被它硬生生刮下、搅碎！猩红的丝线被它锐利的边缘切断！
咯啦！咯啦！咯啦！
刮擦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刺耳！如同无数根骨针在同时刮擦生锈的铁皮！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裴烬的意识！属于“裴烬”的人类记忆碎片在这剧痛和锐响中被反复冲刷、激活：
监察者冰冷的扫描光束……
重力法则砸断肋骨的闷响……
灰烬层下窒息的绝望……
被当成盆栽的荒诞……
集装箱里被复刻的屈辱……
还有……最后那双冻结一切的……虚无之瞳……
实验体……裴烬。
观测……继续。
冰冷的烙印如同冰锥，狠狠刺入被剧痛和记忆冲刷的意志核心！
“呃啊啊啊——！！！”
一股混合了滔天暴怒、无尽屈辱、被彻底玩弄的狂躁、以及对自身这滩烂泥形态的……极致厌恶，如同被点燃的核弹，在裴烬散落的所有意识碎片里轰然炸开！
“我……不是……实验品！！！”
“不是……烂泥！！！”
“老子……是裴烬！！！”
无声的咆哮裹挟着深灰的终末之力、猩红的污染能量、以及那点幽蓝光点里被强行压抑的冰冷指令，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所有残骸间的隔阂！
嗡——！！！
散落在地的七八滩深灰色泥浆残骸，如同被无形的引力拉扯，猛地……向中心那块拱起的、包裹着疯狂骨片的泥浆……汇聚过去！
粘稠的泥浆如同拥有生命的潮水，疯狂地流淌、融合！猩红的丝线如同活体电路，在融合的泥浆中重新连接、搏动！散落的幽蓝“萤火”被强行聚拢，重新凝聚成一点……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的核心光点！
那枚在泥浆深处疯狂刮擦钻动的骨片，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融合和意志冲击所干扰，刮擦的动作……极其短暂地停滞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给老子……滚出来！！！”裴烬那汇聚起来的、混乱狂暴到极致的意志烙印，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抓向泥浆深处那枚作祟的骨片！同时，融合汇聚的深灰色泥浆如同高压下的液压机，从四面八方狠狠……挤压过去！
噗嗤！
一声如同脓包破裂的闷响！
那枚惨白的、边缘沾满深灰色泥浆碎屑的断指骨片，硬生生被狂暴的意志和挤压的泥浆……从粘稠的泥浆内部，给强行“挤”了出来！
骨片如同被射出的子弹，带着一缕粘稠的泥浆尾巴，“啪”地一声，深深……钉进了旁边冰冷坚硬的金属网格地面！
骨片的尖端没入金属网格，尾部兀自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
而此刻，那汇聚融合的泥浆，已经不再是分散的残骸。
它凝聚成了一团……直径接近两米、高度超过三米、如同沸腾熔岩般不断翻滚、鼓胀、变形的……深灰色泥浆巨怪！
巨怪没有固定的形态！粘稠的泥浆表面疯狂地鼓起气泡、拉伸出扭曲的肢体轮廓又瞬间塌陷、凝聚出狰狞的头颅虚影又爆裂开！猩红的血管如同活体藤蔓，在泥浆表面疯狂蔓延、搏动、交织！核心那点幽蓝光点如同风暴中的灯塔，疯狂闪烁，传递着混乱的指令和冰冷的坐标信息！
冰冷死寂（归墟碎片）、灰烬终末（裴烬本源）、腐朽活化（猩红污染）——三种力量在裴烬狂暴意志的强行糅合下，非但没有稳定，反而变得更加混乱、更加不可预测！如同一个随时会彻底爆开的……活体炸弹！
更诡异的是，在巨怪翻滚沸腾的泥浆深处，那枚刚刚被强行挤出、钉入地面的骨片位置……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尖锐的……牵引感？如同风筝线，一头连着骨片，一头……还死死钩在巨怪的核心深处！
“吼——！！！”
泥浆巨怪那由翻滚泥浆构成的、没有五官的头部位置，猛地向上拉伸、扭曲，发出一声无声的、却震荡空间的狂暴咆哮！所有的混乱、暴怒、屈辱，都指向了这片巨大坟场……深处！那个将他一次次打碎、一次次玩弄、一次次观测的……源头！
轰隆！
巨怪的一条由粘稠泥浆临时凝聚的、粗壮无比的手臂，带着呼啸的风声和狂暴的能量，狠狠砸在旁边的金属支撑柱上！
哐当！！！
比之前更恐怖的巨响！粗壮的金属柱如同被万吨锻锤砸中，发出令人绝望的金属呻吟！瞬间向内弯曲、扭曲成一个可怕的弧度！坚硬的金属表面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凹坑，边缘翻卷撕裂！粘稠的深灰色泥浆混合着猩红的污染能量和剥落的铁锈，如同爆炸的污秽喷泉，四处飞溅！
整个地下空间剧烈摇晃！头顶锈蚀的金属穹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粗大的线缆束如同垂死的巨蟒疯狂甩动！远处惨绿色的指示灯瞬间爆碎！
失控！
彻底的失控！
泥浆巨怪的核心，裴烬那混乱狂暴的意志烙印，在砸出这一拳的瞬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毁灭快感！去他妈的指令！去他妈的形态！去他妈的观测！砸！撕碎！毁灭一切！
他驱动着这具混乱的泥浆之躯，如同被激怒的远古凶兽，在巨大的地下空间里开始了毫无目的、歇斯底里的……破坏性冲锋！
轰！轰！轰！
粘稠的巨拳砸向地面！金属网格如同脆弱的纸片被撕裂、扭曲、掀飞！
粗壮的泥浆触手狠狠抽打在粗大的管道上！管道发出痛苦的金属哀鸣，被抽得凹陷、撕裂！冰冷的液体（可能是冷却液或润滑油）混合着蒸汽从裂口处疯狂喷涌！
泥浆构成的庞大身躯如同失控的泥石流，蛮横地撞向堆积的废弃设备残骸！金属扭曲！零件飞射！火花四溅！
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如同被真正的天灾蹂躏过！
而在这片疯狂的毁灭风暴中心。
那个引发了一切的小女孩，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一根被砸弯的金属支撑柱的阴影里。
布满蛛网裂痕的黑框眼镜后，纯黑的眼眸平静地倒映着那尊在废墟中肆虐咆哮、散发着混乱与毁灭气息的泥浆巨怪。
她抬起沾满污渍的小手，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镜框边缘，一道新的、更加深邃、几乎要蔓延到金属镜框本身的裂痕，无声地……刻印上去。
指尖拂过裂痕，冰冷的数据流无声更新：
【实验体……裴烬。】
【形态……错误进化……混沌聚合体。】
【归墟信标载体……能量逸散……加速。】
【污染共生体……主导性……增强。】
【核心残留物（骨片）……外部锚定……状态……稳定。】
【破坏性……超出阈值……】
【威胁等级……重新评估……急剧上升。】
【观测……进入……高活性阶段。】
意念落下的瞬间。
泥浆巨怪那由翻滚泥浆构成的、没有五官的“脸”，猛地……转向了金属柱阴影的方向！
翻滚的泥浆深处，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被点燃的炭火，骤然亮起！死死锁定了阴影中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混乱的咆哮，裹挟着粘稠的泥浆和狂暴的能量，震荡空间：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