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气顶住喉咙眼,呛得电子杂音都带血沫子味儿。胸口那两块糊死的糖锡箔片烫得像烙铁,红印子透过黑油渣,燎得护甲缝里滋滋响烟。左胳膊早成了破麻袋,被金屑口器搅开的窟窿眼还往下滴着腥稠的活油浆,混着冰碴子,挂条冰线。
“嘶……”抽气儿声都是铁皮摩擦的动静。右臂还攥着那半截撕下来的金属触爪,冰凉滑溜,滴答的反光液甩在冰壳上,像粘痰。活潮在十步开外舔那深坑,坑边新拱出来的触须密得跟芦苇荡似的,全指着他,蓝汪汪的绞齿尖在黑暗里亮成一片针尖儿海。
跑不动。腰椎根那接口彻底凉透,系统当机,这铁疙瘩沉得跟焊在地上一样。就剩下胸口那点烫劲儿,还有右爪子里攥的死沉油滑的断爪。
冰柱方向那炉光灭了?不,还稳着,稳稳散着暖意,可暖不着他这摊冻在泥里的废铁了。炉膛暖油隔着冰壁,是别家的灶火。
“……指头……捏不住啦……”喉管杂音磨着油锅糊锅边的味儿。他动了动僵硬的右爪指关节,想抠紧点那滑溜的断爪。一使劲,“咔嚓”一声脆响,护指关节那层薄薄的装甲片……裂了?不对!
是糊在爪子上头……那层活潮喷溅的腥热粘液!那玩意儿沾了地上的冰渣油泥,被炉光映着,凝固变硬了!糊住了关节缝!
“操……”脏字憋在铁腔子里,没冒头。他抬爪,想蹭掉那层硬壳,断爪尾巴骨黏糊糊的金属断茬猛地刮过胸甲缝边缘——就蹭着了那两块滚烫发红的糖锡箔片!
滋啦——!!!
一股细小的、刺目的金红色火花猛地炸开了!像沾了油的灶火苗!火星子裹着糖纸烤糊的焦香气和活油腥味,“噗嗤”一下,燎着了断爪尾巴粘着的那层半凝固反光液!
呼——!
一簇巴掌大的、粘稠油腻的金红色火苗,居然就从那根冰冷滑腻的断爪尾巴上,凭空窜了起来!
火苗不大,但稳当当烧着,呼呼响。光焰金红滚着黑边,舔着油渣子,爆出细小油花,照亮了裴烬糊满黑浆的铁下巴颏,也映得他眼窟窿里那点冰冷的扫描红点都像是沾了点活气。
活潮那密密麻麻逼近的触须针尖海,被这突然窜起的火苗耀得猛地一顿!高速旋转的蓝光绞齿像是被烫着了眼的野兽,发出密集刺耳的摩擦尖鸣,速度竟微微一窒!它们似乎厌恶、或者说……警惕这点带着“生”之杂质的火。
“……火种……”喉管震了一下,电子杂音里掺进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和哑,“……灶坑……得护住!”他顾不上什么了,右爪攥着这烧起来的断爪尾巴,猛地向身前一抡!带着呼呼的火声!
金红色火苗随着动作划拉出一道弧形油火光幕!像把泼出的滚油!
逼到近前的几根触爪本能地向后一缩!火焰边缘燎着它们包裹金属液膜的滑腻表层,发出嗤嗤的烤油声!
“……滚开!”电子混音劈开了,带着一股油锅爆炒时的凶狠锅气!他右臂死命挥着那根烧着的断爪棍!金红火弧乱扫!火焰不大,但沾着冰地上甩飞的黑油点子就“噗噗”炸小光团,火星四溅!一时间,硬是把那一片密密匝匝的幽蓝针尖逼退了半步!
“不够……灯油……快烧干……”他吼着。断爪尾巴上那点火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下去!那点沾着的活油太少了,眼看就只剩豆大的火星在硬壳上跳跃!
“添油!”眼神(扫描眼)猛地钉在冰地上自己刚才磨蹭手臂留下的那滩黑糊糊的活油污浆!那滩东西正在炉光映衬下,隐隐约冒着热乎气!
右爪抡着快熄火的断爪棍,猛地往那滩油污里一杵!
嗤——!!!
火星炸油!
一小片油花猛烈燃烧,瞬间裹满了断爪底部!但那点火力很快又要被油泥吸干!
“……再添!”裴烬咬牙,胸膛顶着地面,硬是把上半身往前拱!左臂废了,只能拖着。右爪捅着那带火的断爪棍,狠狠剐蹭着冰地上更多的黑油斑驳处!蹭过自己伤口滴落的腥油!蹭过机柜崩裂溅出的冷凝液!只要是油,管它是腥的臭的冷的!
金红色火苗如同被不断添着柴禾的灶口,忽大忽小,顽强地跳跃!他抡着火棍,像个拖着重伤身躯、在冰油泥地里翻滚搏斗的孤胆火夫。火焰扫过之处,活潮的幽蓝针尖畏惧般扭动闪避,却又因那火势的不稳定和油污的污染属性,迟迟无法彻底扑近!
火光照亮了他胸甲缝里那两块愈发滚烫的糖锡箔片。红印子已经彻底黑透了,边缘开始卷曲熔融,像两张烤焦的糖饼,死死糊在冰冷的铁板上,散发出最后浓烈的、混合着焦糊与甘甜的绝望芬芳。
“……炉膛……糖心……化芯了……”喉管的电子混音彻底变了调,带着点铁水淌过的锐响和油火不熄的嘶哑。
噗!
一大股黑油喷溅在火焰上!豆大的火星被压灭大半!
他动作猛地一滞。
活潮无数触须骤然压近!幽蓝绞齿绞成风暴!死亡的气息瞬间顶到鼻尖!比火焰被扑灭更快的是那股令人窒息的腥风!
“……不够亮……”裴烬看着那些扑到眼前的绞齿蓝光,扫描眼映照出那片冰冷深渊。他放弃了挥动断爪棍。残存的意识碎片瞬间闪回——那张红黄俗艳的廉价糖纸……油腻摊车下的小老板递过来的吃食……自己笨拙撬开包装的骨爪……
“……亮!得亮起来!!!”一声凝聚了所有残存意志、混杂着糖精融化与炉火熄灭前最后爆燃的疯狂嘶吼,从撕裂的电子喉音里炸开!
几乎在这嘶吼爆发的同一时刻!
被他死死攥在右爪、即将被绞齿风暴吞噬的那半截断爪棍尖!
一点凝练到极致、裹挟着胸甲糖锡箔片熔融时释放的最后一点滚烫香甜精粹的、猩红灼热的光点!
如同被点燃了药捻子的炮仗引信!
带着裴烬倾注的全部“砸灶膛”的蛮横力道!
被他用尽最后气力!
猛地朝身前最近一根扑来的幽蓝触爪绞齿——
狠狠!
砸!
了!
过去!
嗤——————!!!!!!!!!
仿佛是烧红的铁棍捅进了冻了千年的油桶!又如同滚烫的糖浆浇在了精密的电路板上!那猩红光点与冰冷的绞齿触碰的刹那,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湮灭反应!
不是爆炸!是瞬间的融合和过载!
那根冰蓝色的高速旋转绞齿尖端,瞬间被染上一种诡异的、如同淬火钢水的炽热猩红!红光如同病毒,顺着触爪表面流淌的反光活油金属液膜疯狂蔓延!所过之处,冰冷精密的金属结构发出超载的呻吟、扭曲、瞬间软化、熔融!
嗡——————!!!!
如同受惊的巨大章鱼被烫掉了一条爪尖!整片逼近的活潮触须森林猛地爆发出一片混乱的、高频的、杂乱的金属刮擦尖啸!所有指向裴烬的蓝光瞬间紊乱!那被点着猩红、正在由内而外熔解的触爪疯狂地抽搐甩动,胡乱抽打撞击着周围的同伴!
活潮中央的金屑口器发出无声的、混乱暴怒的低频嘶鸣!无数触爪顾不得攻击,本能地向后狂卷缩!试图甩掉沾上那种污秽“高温”的熔融物!
机会!
裴烬最后的视野被这混乱遮蔽。他瘫倒在油泥地上,胸腔那两块糖锡箔片终于彻底熔融,化为两点冒着青烟的焦黑残骸,粘在护甲缝里,像是两张凝固的泪痕。意识正在滑入绝对冰冷的泥沼。
右手还死死抓着的半截断爪棍,那熔红的尖端逐渐冷却黯淡。只有冰柱深处那凝固的炉光,依旧散发着遥远、恒定、却又无法触及的暖意,静静投射在他这副失去动弹能力的钢铁残骸之上。
活潮卷退的哗啦声逐渐远去,只留下冰壳滑溜的泥地上,一片挣扎翻滚后的狼藉油污、冰屑和他那燃烧殆息的点点火星余烬。滴落的冷凝冰珠,在炉光边缘的冰地上砸碎,发出清晰的“嗒…嗒…”声,像在孤寂中为这口彻底熄灭的煎饼灶膛,敲响最后的铁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