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开眼!灶王爷显灵了!”老方原地蹦跶了一下,厚厚的棉裤腿噗哒噗哒拍打着冻硬的裤脚,像个捡了金元宝的孩子。他指着悬在半空、缓缓旋转的金红暖光门影,眼睛亮得能烧起来:“小哥儿!看见没!成了!真成了!这叫啥门?灶王门吧?!”
光门的光粒子柔和流转,像掺了金粉的暖汤,映得冰台上寒气都退散几分。裴烬半瘫在破口里,那暖光烘着他冰冷的铁皮脸,也驱不动全身灌铅般的死沉。“门……是亮了……”他喉咙里滚出铁锈摩擦的杂音,“门那边……瞧不见……谁知道是……黄泉路……还是……饭馆后厨?” 腰后熔渣点那块被暖光烘着,像块被热油过了一圈的冷铁,隐隐有股古怪的吸力。是好是歹,说不准。
老方那股兴奋劲儿像是被这句话戳了个洞,稍微漏了点气。他缩回脖子,狐疑地瞅着那扇漂亮得过分的门:“啥意思?这门……不稳当?”他拖着脚蹭到离光门几丈远的地方,仰着脖子使劲儿瞧。光门像块暖玉悬在那儿,除了光粒子旋转,静悄悄的,连股风都没带起。
“看着像……像年画里菩萨放光……忒唬人。”老方砸吧嘴,搓着冻得通红的粗糙指腹,上面还沾着点油泥印子, “咋进?抬脚迈?头撞进去?”他扭头问裴烬,脸上那点市井的精明又回来了,“你点的道,你有数没?”
裴烬试着想抬手,左肩膀那半截废臂疙瘩纹丝不动。他只能努努嘴,铁下巴颏指向平台深处那巨大Ω刻痕漩涡符号的位置——刻痕中心点被老方那块油泥疙瘩烫出的焦黑小洞还在冒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青烟。“得……摸那儿。”声音涩得厉害。他腰后那把“冷铁”被烘得越来越不对劲,麻酥酥的牵扯感越来越强,像有人拿鱼钩钩住了腔子里的铁渣子,缓缓地、不容抗拒地往外拔。“那点子……是起点……摸……起点……”
“起点?”老方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乱甩手指头的杰作——Ω核心那一点焦黑发亮的小圆痕。他一拍脑门:“嗨!那油泥疙瘩是我甩的!算我误打误撞!” 他乐了,凑到光门底下又踱了两步,眼珠子滴溜溜转,“那……是摸那小点子就能钻门?门那头是啥?能暖和点不?”
“……我哪知道……”裴烬艰难地喘了口气,暖光再亮,也化不了他被冻透的铁骨芯,“摸着……才知道……兴许……比这儿……还冰窟窿……”他被那牵扯感拽得难受,意识像根被绷紧的皮筋。
老方看着裴烬那副半死不活的铁架子样,再看看光门,又瞅瞅脚下茫茫的冰台废墟,眉头皱成了两团老树疙瘩。“这叫啥事儿!刚觉得柳暗花明,又一脚踹进迷魂阵!”他烦闷地一脚踢飞脚边一块冻硬的油泥渣子,“进不进?这门摆这儿,看着像顿热乎饭,没准一嘴咬上个冻铁砣!小哥儿,你还能动动不?咱俩搭个伴?”
裴烬摇头,动作慢得像锈死的地磅。“……动不了……你……自个儿闯……试试……”他铁爪子抠着舱壁铁茬子,死死顶着腰后那股越扯越凶的劲儿。
“我……我这一个人……”老方搓着手,明显犹豫了。他抬头看着那光门,又低头看看自己这身沾满油泥的厚棉袄,“我一个人闯,要是里头是龙潭虎穴……我这把老骨头,够不够填锅底?”
没人答他。裴烬牙咬得死紧,跟那股吸拔的力气较着劲。
“算了!人死卵朝天!干等也是冻成冰棍儿!”老方像是给自己打了针强心剂,忽然一跺脚!他把两只冻紫的手往工装前襟上狠狠蹭了两把,像是要蹭去最后一点踌躇。然后他抬起头,冲着裴烬龇了龇有点焦黄的牙:“小哥儿!等我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探探道!要有热乎炕头,老子喊你!要有刀山火海……也算替你蹚雷了!”
他这话说得痛快,带着股小市民豁出去的狠劲儿。话音未落,他扭头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厚厚的霜就朝那Ω刻痕中央的小焦黑点跑去!动作带着点老汉被逼急了的滑稽。
裴烬眼窝里的红点死死跟着他。
老方跑到Ω中心小点旁边,搓了搓手,对着那点焦黑又哈了一口热气,像是想把它吹得更热乎点。然后他猛地弯下腰!伸出那只满是油泥和冻疮痕迹的右手!没犹豫,直接往那小圆点上一摁!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焦黑小点的瞬间!
嗡——!!!
一股巨大的吸力瞬间爆发!老方整个人像是被拔地而起!“嗖”地一下被吸离了地面!朝着悬在空中的金红光门直直飞了过去!
“我操——!”老方惊恐的嚎叫被风扯碎!棉袄后摆被风吹得呼啦啦响!
就在他即将撞入那片暖光粒子流的瞬间!
刺啦——!
一声让人牙酸的静电撕裂声!
光门剧烈波动!旋转的光粒子流仿佛被污染的水面,瞬间扭曲!一股混杂着浓烈铁腥气和油锅焦糊味的寒流猛地从光门内部反喷出来!
“砰!”
老方如同一块破抹布被狠狠掼在冰冷的Ω刻痕旁边!摔了个结结实实!厚棉袄砸在冰台上发出一声闷响!
“哎哟喂!我的老腰——!”老方蜷在地上,疼得直抽凉气,好半天才哼哼唧唧地爬起来,“这……这什么破门!不让进就不让进!摔你爹呢?!”
他指着那扇依然悬浮着、但光芒似乎黯淡了少许、粒子流有点不稳定地旋转的光门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带着白气。拍打掉棉袄屁股上沾满的油冰渣子,老方揉着腰,龇牙咧嘴地一瘸一拐,骂骂咧咧往回走。
“不认路!不让走!摔得你爹屁滚尿流!”他喘着粗气走到巨人残骸破口前,指着裴烬,“小哥儿!这破门狗眼看人低!它嫌我这身脏!我手刚碰上去,它里头跟点了个冷炮仗似的!炸你爹一身油烟子气!呸!什么灶王门!晦气门!”
他愤愤不平,但那双浑浊的老眼深处,却残留着几分被真正吓到的心有余悸。那光门刚才的反噬,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秩序气息,绝非善类。
裴烬没吭声,他腰后那片被牵扯的感觉,在老方被掼出来的一瞬间消失了。现在只剩下一股沉闷的、如同引擎冷却后的余温感,黏糊糊地贴着冰冷的铁壳子。他看着狼狈又恼火的老方,又看了看那扇黯淡了些许的光门。暖光还在,却多了丝疏离的冷意。
“要不……”裴烬盯着自己爪子缝里攥着的那半张硬邦邦的糖纸碎片,劣质的红黄印迹在光门映照下有点刺眼。他艰难地抬起一点点爪子,把那点破纸片往前递了递,“……你拿着……这个……押上……兴许……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