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吾事冗,未暇详察元心之匠房,曰灵器阁,不过走马观花。自卿从小天窗湮没后,遂封此室,虽龙鳕亦不得入内。
踏入斯室,恍若置身伊人之怀抱,坐于蒲团之上,暖香萦绕,顿觉心神澄澈。犹如醍醐灌顶,沁人心脾。
昔年吾嗔怪卿,卿竟将厅堂扫净,杂物悉数移至此处。视之颇有拥挤之感,临窗俯瞰,忆昔豢养豚儿于此,今思及竟成笑谈。抚掌大笑,转瞬潸然泪下。此乃奇女子,竟在闺阁养猪!
朱砂残痕映蛛网,秘符暗藏九宫格。此匠室旧时四壁皆糊丹青影帧,宛若裱褙匠铺满墙飞仙图。后尽数揭下,尽纳于铁柜中,今惟西墙留三尺见方之地,密布鸾笺残片。细观其字,墨色深浅间杂,或如玄霜凝铁,或似晴空染靛——竟有二笺书「机巧灵枢八要」,末诀独占满幅,蝇头小楷皆言「自生灵识之法」:若阴阳二气灌入无魂傀儡,似北斗七曜注入浑天仪……
末页竟罄纸书写机器觉醒之道。细观竟是卿手笔,此乃何意?吾指抚卷边焦痕,忽觉纸上积尘皆化作当年她鬓角金箔粉,簌簌落满青石案。
又有六七帧小幅照片,约四寸许。图中幼女着绡纱,背生羽翼,徜徉幻境,宛若蝶仙。细审之,竟是吾与元心之大女儿,囡囡,抑或卿之幼年倩影,二者容貌无二。
所育子女甚众,惟大女儿囡囡肖卿,三儿子丁丁似吾。二人宛若缩小之你我,五官酷肖,性情迥异。囡囡性婉约,易惊善感,性格执拗;丁丁则豁达,处变不惊。
抚挲旧照,见吾修指纤长,忆卿曾言最爱此英俊十指。昔年吾指探其体内芳泽,如蜂采蜜。
犹记元心执吾手细观掌纹,言此十指合该抚琴雕玉,却偏生沾了红尘暖香。彼时春帷垂落如海棠叠影,游走于任督二脉如蜂须轻点花蹊,至曲骨穴忽化笔锋——食中二指并作鹤嘴状,缓叩会阴如叩瑶池玉扉。但觉兰蕊含露渐次舒展,竟似正月里水仙浸了温水,层层玉瓣裹着金盏轻颤。
花房幽邃处,效法养蜂人金针探蕊之术,三浅一深采撷芳津。忽有香露凝于檀口,她贝齿咬住半幅鲛绡,乌发间坠落的金步摇正扫着吾腕间沉香珠串。指节屈伸恰似工蜂振翅,循少阴经探入胞宫之野,惊起满室杜宇啼红。水晶帘外忽有真蜂误入,竟与镜中虚影共舞,分不清是花房渗出蜜蜡,还是指尖沾了胭脂膏子,嗅了嗅,浓香如情盅。念及此景,顿觉血脉贲张,不可自持,亟欲寻卿!
奔至书斋,启璇玑仪,空中现云屏,重订四代夏娃之规划。原需三载之功,今缩为周年,事倍而劳不减。
缮毕呈于长子,待其佥署。天堂岛诸子作息有序,此时均已就寝。
行至厅堂,叱声命帘幕自阖。忽闻楼上有金石交鸣之声,似有搏斗之状。俄见白裳使者凌空而立,乃司夜之吏也。彼自穹顶俯瞰,岂能见吾?盖此窗牖独设单向透视之术。
归寝酣眠,翌日起亲临类人炼试丹房,精神焕发如获天助。江涛苦谏众人不堪重负,盖工期骤缩,晷刻维艰。昔虽忙碌,尚可稍作喘息,今则如负千钧,几欲窒息!
吾闻之且知之,然佯作不知。自龙鳕猝倒之夜始,方悟彼腹藏玄机,乃二重灵枢。岂料卿深藏不露,昔视若庸材,今竟成大器!女娲宫中谙熟血族机巧者,老龙王外,复有谁乎?
吾近日观照龙鳕傀儡之第二重炉鼎,二重灵枢置于心间,其内符箓篆纹竟存吾派法诀之迹。岂有此理?此等金石机巧之物,虽得水火既济之功,终究未脱顽铁之质,安能自运周天,盗取乾坤造化?若依三昧真火推演,必是元心此女,暗窃吾玄关锁钥,私炼九还金液。彼以离宫朱鸟窥我坎户,盗取白虎首经,妄将紫庭玉书篡作偃师机枢——此等行径,恰似炉中栽莲,火里种粟,终究难逃三灾九难之劫!
陡然忆及卿言:老龙王遣汝辅吾行“类人炼试”大业。当时笑其昏聩,以凡庸女子充数。彼于女娲宫不过司文书之职,忝列西瑶虚衔,实未窥门径,安能弄此玄机?
若果真系卿所为,吾当重瞳审视。检阅旧档,涉猎群项目,因其久驻丹房,故详察久之,终见端倪。诸般工程项目皆潜藏监摄之术,机关密布,若非今番警觉,焉能识破?卿实乃深藏不露之谍!
吾忽发一笑。纵有千般机关,女娲族仍循旧轨,于血族视之若无害之羔羊。其发展虽缓,未尝越雷池半步,俨然中立之典范,不争不抢,不亢不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