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之内,血气弥漫,腥膻之味,令人作呕。鬼面宗主,其首戴玄铁之面,狰狞可怖,然此刻,其面具之下,左颊已为利刃所创,乃陈兴之剑锋所致也。殷红之血,自创口渗溢,沿着面具之纹路,蜿蜒而下,滴落于尘埃,恰如点点红梅,绽于死寂之地。宗主环顾四野,其麾下之徒,素以悍不畏死闻名,今或节节败退,或身首异处,更有甚者,心胆俱裂,已然溃散奔逃,状如丧家之犬。其目之中,先有不甘,后生怨毒,终化为一片沉寂之决绝。彼深知,天时已去,大势不在我,若再作困兽之斗,非但无益,恐将自身亦陷于万劫不复之渊。
“可恨哉!陈兴小儿!”宗主之声,嘶哑艰涩,仿佛破锣之鸣,其中所蕴恨意,刺骨锥心。“今日之辱,剑创之仇,他日必以尔之血,百倍奉还!吾必使尔宗族亲友,尽受炼魂之苦,永世不得超生!”其言语之恶毒,令闻者不寒而栗。言毕,猛一咬牙,齿关格格作响,眼中凶光毕露,决绝之意已定。
陈兴仗剑而立,其身形挺拔如松,白衣虽染血迹,然浩然正气不减。彼闻其言,面色凛然,冷喝道:“妖邪余孽,天理不容!汝之罪孽,罄竹难书,今日若让你脱逃,乃我辈之失职,更是天下苍生之不幸!欲走乎?问过我手中之青锋未?”声如洪钟,正气凛然,长剑遥指,剑尖寒芒吞吐,锁定宗主气机,誓要将此祸首元凶,就地正法,以慰无辜亡魂。
然则,鬼面宗主竟无丝毫恋战之意。面对陈兴雷霆万钧之势,彼不闪不避,反露出一丝诡谲之冷笑。只见他霍然高举右臂,掌中所持者,乃一根通体漆黑之权杖。此杖不知何物所制,非金非木,其上雕刻着无数痛苦扭曲之面容,杖之顶端,则嵌有一枚血色宝石,大如鸡卵,此刻正幽光流转,妖异非常。
宗主猛催功体,口中念念有词,其音节古怪,晦涩难懂,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魔音。随着咒语之吟诵,那血色宝石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之刺目红光,其光之盛,竟使石室之内,亮如白昼,然此光明非但不暖,反而阴冷刺骨。一股比先前更为狂暴、更为精纯之邪恶力量,如同沉寂万年之火山,一朝喷发,自宝石中狂涌而出,席卷四方!
“禁忌之术——血雾遁影!”
宗主厉声咆哮,声震寰宇。那股狂涌而出之邪恶力量,受其敕令,瞬间于其身前汇聚、压缩、凝聚,化作一团浓郁至极之墨色血雾。此雾翻腾不休,内中仿佛有无数怨魂在嘶吼挣扎,其色黑中透红,粘稠如浆,散发着一股令人闻之欲呕之腥臭,更兼具强烈之腐蚀性。雾气甫一形成,便将鬼面宗主之身形完全吞噬,不见其踪。
陈兴见状,心知有异,此术绝非寻常障眼法。他不敢怠慢,正欲挺剑直刺,破其邪法。然,为时已晚。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团墨色血雾竟猛烈炸开,化作滔天之冲击波,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此冲击波并非以杀伤为要,其真正之目的,在于制造无尽之混乱,阻碍一切感知与探查。血雾所过之处,空气亦被腐蚀,发出“滋滋”之声,石壁地面,皆被侵蚀得坑坑洼洼,青烟袅袅。众人猝不及防,只觉呼吸一窒,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
“咳……咳咳!此乃何物?莫非是江湖中之迷烟毒雾?”髯客巨汉,身躯魁梧,此刻亦被这突如其来之血雾呛得涕泪横流,连声咳嗽。他本能地挥舞手中巨斧,带起阵阵罡风,试图将这诡异之血雾驱散,然则斧风到处,血雾仅仅是翻滚一下,便又重新聚合,其浓郁竟丝毫不减。
“非也!此非寻常毒雾!”一旁之夜影,身形灵动,此刻已用衣袖掩住口鼻,其声线因屏息而略显沉闷。她乃暗夜中之行者,感知力远超常人,然此刻,她俏脸之上满是惊骇:“此雾有剧毒,更能吞噬我等之感知!吾之灵觉,在此雾中,竟如泥牛入海,神识亦无法穿透分毫!此乃隔绝天地之邪法!”
陈兴之脸色,早已沉如寒铁。他立于血雾边缘,感受着其中所蕴含之磅礴邪力,此力阴冷、霸道、且极具侵蚀性。他之判断与夜影无二,此血雾不仅能遮蔽视野,更能侵蚀神识,扰乱五感,使人如坠无边黑暗,彻底失去方向。鬼面宗主,竟是借助此等歹毒之法,金蝉脱壳!
“欲借此邪术脱身?!痴心妄想!”陈兴怒发冲冠,发出一声震天怒吼。大丈夫行事,岂能为宵小所阻!他心念电转,已然做出决断。他不再犹豫,将体内浩然正气运至极致,护住周身要害,竟不顾血雾之剧毒与腐蚀,凭借着自身对邪恶力量之深刻理解与克制,强行以身破雾,如一柄无坚不摧之利剑,直插血雾核心,向着鬼-面宗主气息最后消失之方位,疾追而去!
然而,当他凭借强横修为,冲出血雾笼罩之广阔区域时,眼前之景象,却让他双拳紧握,目眦欲裂。前方甬道幽深,空空如也,鬼面宗主之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气息亦未曾留下。唯有几名实力稍强、地位稍高之鬼面喽啰,亦趁着血雾之掩护,如丧家之犬般,分从不同岔道四散奔逃,其速极快,转瞬便消失在密室复杂之角落尽头。
“该死!竟让他逃了!”陈兴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右拳猛然挥出,重重砸在身旁之石壁之上。“砰”的一声闷响,坚硬之石壁竟被他砸出一个寸许深之拳印,蛛网般之裂纹四散蔓延。一股深深之不甘与自责,涌上心头。此番筹谋已久,眼看便要功成,竟在此最后关头,功亏一篑,让这罪大恶极之幕后黑手,逃出生天。
“陈兴,莫再追了!”一个温婉而略带虚弱之声音传来,云舒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地走了过来。方才之激战,她亦有所耗损。“此血雾腐蚀性极强,你强行穿过,恐有暗伤。且此地岔路繁多,那些喽啰亦非庸手,分头逃窜,我等分身乏术,追之无益。穷寇莫追,此乃兵家之常理。”她虽同样对宗主之逃脱感到愤怒,但理智告诉她,此刻绝非意气用事之时。
夜影亦悄然行至,她凝视着宗主逃离之主道,美眸中闪过一丝凝重与思索:“他之逃离,看似仓促,实则井然有序。其所择之路线,绝非随意为之,倒像……早有预谋。而且,汝等可曾察觉,随他一同遁去者,皆是其麾下之精锐骨干。”
“哼!算这帮龟孙子跑得快!”髯客巨汉此时也缓过气来,他走到近前,瓮声瓮气地说道。他虽未受伤,但被那血雾搞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心中亦是憋了一肚子火。
众人心绪稍定,环顾这片狼藉之战场。石室之内,血流成河,残肢断臂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邪气混合之诡异味道。除了那些来不及逃跑、或被当场格杀之鬼面人尸体,便是满地破碎之兵刃与法器残片,昭示着方才战斗之惨烈。
“搜!”陈兴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之万千不甘,恢复了领袖之冷静与沉着。他知道,懊恼无用,当务之急,是寻找蛛丝马迹。“鬼面宗主虽逃,然其经营日久之巢穴,未必能尽数带走。仔细搜查,看看他们留下了何等线索!”
一声令下,众人立时行动起来,开始在这片废墟般之密室中,仔细搜寻。髯客负责搬开巨石,检查有无暗格;云舒则以其学识,辨认那些散落之器物与符文;而夜影,则凭借其天生之敏锐观察力,于细微之处,探查遗秘。
果不其然,夜影很快便在一具仆倒于角落之鬼面喽啰尸身之下,发现了一角露出的异物。她小心翼翼地移开尸体,只见那是一张被血迹浸染大半之兽皮。此兽皮质地古老,不知取自何种异兽,虽经血污,却依旧柔韧。其上,用某种特殊之颜料,绘制着一些模糊不清之路线,以及数个以奇特符号标记之地点。
“陈兴,你来看此物!”夜影将这张兽皮地图慎重地递给陈兴。
陈兴接过地图,目光如炬,仔细审视。地图上之线条,看似歪歪扭扭,杂乱无章,但以他丰富之江湖阅历,隐约能辨认出,此乃某个广袤区域之简略地形图。图中标记之数个地点中,有一处被施以重墨,描绘成一个狰狞之骷髅头标记,其上仿佛萦绕着一股肉眼不可见之不祥气息,仅仅是注视着它,便让人心生寒意。
“此地……莫非是……诅咒山谷?!”云舒凑上前来,当她看清那骷髅头标记时,秀美之脸庞上,血色微微褪去,显出一丝惊异与忌惮。观其神情,她似乎对这个地方,并非一无所知,甚至有所耳闻。
“诅咒山谷?那是何等所在?”髯客巨汉挠了挠头,满脸困惑地问道。他走南闯北,自认见多识广,却从未听闻过此名。
云舒之神色愈发凝重,她缓缓解释道:“此非凡人所能涉足之地。传闻之中,那是一片被上古大能者以无上神力所诅咒之死亡绝域。自诅咒降下之日起,山谷之内,便被永恒之邪恶气息所笼罩,终年不见天日,寸草不生,万物绝迹。唯有一些因邪气侵染而发生变异之妖兽,以及无数诡异莫测、杀人无形之上古陷阱,盘踞其中。寻常武者,乃至修为不俗之修士,一旦踏入,便是有去无回。故而,世人称之为‘生者之禁地,亡者之归途’。”她之声音中,带着一丝挥之不去之凝重与忧虑。
陈兴之目光,在地图上那不祥之骷髅头标记上短暂停留,随即又转向另一具鬼面人尸体旁,那里散落着一些形状奇特之黑色矿石。这些矿石,正散发着与那血雾同源之微弱邪恶波动,其气息,与地图上骷髅头标记所透出之感觉,竟隐隐有着某种神秘之联系。
他心中一动,将一枚矿石拾起,细细感应,而后沉声说道:“看来,这股为祸天下之神秘势力,其根源,与那传说中之诅咒山谷,有着千丝万缕、密不可分之干系。”他顿了顿,目光再次回到地图之上,眼神变得愈发深邃:“而且,观此图所绘之路线,其最终之指向,似乎并非诅咒山谷本身,而是……穿越山谷之后,某个更为深入、更为凶险之未知所在……”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张承载着重大线索之兽皮地图收好,放入怀中。心中那份因鬼面宗主逃脱而生之不甘,已然渐渐被一种全新之使命感所取代。他隐隐感到,此番虽有失,让大敌遁去,然天道循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们竟意外地获得了指向敌人老巢之关键信物。前方之路,或许是九死一生之莫大危机,但,焉知此危,非是那通往最终真相、彻底铲除邪恶之唯一契机?
石室幽暗,前路迷茫,然众人心中,却已燃起一簇新的火焰。此火,名为希望,亦名为……宿命。
除却鬼面心头恨,
恶贯满盈终有报。
务使清平现世间,
尽诛宵小慰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