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小时后。
客房内,华永安猛地睁开眼。
意识如同从粘稠的黑暗深渊中艰难挣脱,带着一种宿醉般的沉重与混沌。
预想中脑域撕裂般的剧痛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久违的舒适与清明。
仿佛堵塞多年的河道被疏通,淤积的泥沙被冲刷干净,思维从未如此顺畅轻盈。
“74%……”
他下意识地内视精神图景,狂躁肆虐的精神力已经流温顺了下来。
这……是虞从梦的手笔?
她竟然做到了!
劫后余生!
他坐起身,揉了揉依旧有些胀痛的太阳穴。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虞从梦指尖那月白色的光芒,和随之而来令人沉溺的安宁感……然后呢?
一丝模糊带着湿濡温热的触感记忆,如同鬼魅般缠绕上他的指尖!
不,是记忆中的某个地方,他的唇吮吸过……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一僵,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心脏!
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鹰隼般扫向房间角落!
那里,一个微型监控探头的指示灯正闪烁着幽微的红光。
这是金璨集团安保系统在他所有重要据点、包括临时下榻处的强制标配,为的是在极端情况下留下记录。
华永安几乎是扑到床头的控制面板前,手指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调出了过去几小时的监控录像,直接快进到他意识模糊后的片段。
高清画面清晰地投射在光屏上:
他看到自己痛苦蜷缩,然后虞从梦靠近,指尖亮起光芒……
他看到自己在她精神力安抚下逐渐放松……
然后……他看到了那两只不受控制冒出的、耻辱的兽耳!
他看到了自己颈侧浮现的、属于低等兽类的鳞片!
他看到了自己像一只凭着本能行事的野兽,迷离地、贪婪地、带着一种近乎下流的姿态,将头凑向她的手指……
他看到了自己……虔诚地、忘情地吮吸着她指尖的模样!
像一个……沉溺于某种禁忌快感的瘾君子!
而虞从梦……她脸上是清晰的愕然、羞恼,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薄怒!
她试图抽回手,眉头紧蹙,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令她困扰、甚至有些嫌弃的麻烦物!
轰——!
华永安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无形的天穹狠狠砸落,将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尊严、骄傲、冷酷掌控者的形象——碾得粉碎!
这……这算什么?!
这姿态,这做派……像极了他在极乐港那些顶级会所里见过的、最下贱的雄公关!
为了取悦那些挥金如土的雌性恩客,用尽各种不堪的手段,谄媚逢迎,摇尾乞怜!
而他华永安,金璨集团的主宰,星际金融的巨鳄!
竟然……竟然对着他最厌恶、最看不起的前雌主,做出了比那更甚、更不堪入目的姿态!
“勾引”……他之前还恼羞成怒地指责她勾引?
现在看来,真正在勾引的,是他自己!
用如此下作、如此丢尽脸面的方式!
羞耻!
铺天盖地的羞耻感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烧灼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脸颊、耳根、脖颈,乃至全身的皮肤都像着了火,滚烫得让他恨不得立刻从这个宇宙消失!
是了……她虞从梦骨子里本就厌恶他们这些“肮脏的暴发户血统”,视他们为低劣的下等货色。
如今,他这副模样,岂不是坐实了她的鄙夷?
他不仅没能守住尊严,反而像个最廉价的玩物一样,主动凑上去,摇尾乞怜,偏偏对方还……不为所动,甚至恼怒!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溢出。
他猛地一拳砸在控制面板上,昂贵的晶体屏幕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疯狂冲撞。
他想立刻冲出去,离开这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地方,永远不再见虞从梦!
可项盛转达的话如同冰冷的锁链将他拴在原地!
他需要她的疏导,至少还需要两次!
否则,疯雄院就是他的终点。
巨大的屈辱感和求生的本能在他体内激烈交战,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裂。
不知过了多久,颤抖终于平息了一些。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躲是躲不掉的。
他必须面对她,也必须……试探她的态度。
他拿起终端,指尖冰冷。
删删改改无数次,最终只发出了一条极其克制,甚至有些生硬的文字信息:
华永安:「我感觉好多了,多谢殿下援手。」
发送!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秒的等待都像凌迟。
很快,回复来了。
虞从梦:「华董不必客气。精神力疏导服务包含在《育嗣基金托管协议》的附加条款里,确保资产管理者状态稳定是应有之义。请安心休养,后续疏导会按时进行。」
公事公办。
清晰明了。
甚至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疏离感。
她把一切都归因于那份合同条款。
刚才那场惊心动魄、让他尊严扫地的意外,只是合同里约定的一个普通服务项目,与个人情感、与他华永安这个人本身,毫无关系。
没有嘲讽,没有鄙夷,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华永安盯着那行字,先是感到一阵荒谬的庆幸。
她没有提起,没有借此羞辱他!
这似乎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庆幸的泡沫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就被一股更庞大、更汹涌的失落感狠狠击碎!
为什么失落?
他明明应该庆幸她没提那不堪的一幕!
他明明只是想要她的治愈力,只是想要利益!
他恨她,厌恶她,为什么……为什么看到她如此冷静地划清界限,用一纸合同将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定义为纯粹的商业行为,他的心会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掏空了一块?
他为什么总对她自作多情?!
一次两次,甚至未来还有可能更多次,都控制不住会自作多情?!
这种矛盾的情绪撕扯着他,比脑域的剧痛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厌恶这种失控感,厌恶自己此刻混乱的心绪。
夜色深沉。
华永安躺在公主府奢华的大床上,身下是价值连城的星蚕丝床品,却感觉如卧针毡。
身体明明疲惫至极,脑域也前所未有的舒适清明,可意识却无比清醒,毫无睡意。
眼前反复闪过的:
是监控画面里自己半跪吮指的卑微姿态!
是虞从梦指尖那抹月白的光晕!
是她回复信息时那公事公办的冷漠口吻!
……
各种画面和情绪交织翻滚,让他心烦意乱。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脸深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试图屏蔽所有纷乱的思绪。
“认床……”他对自己低语,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自欺欺人的疲惫,“只是……认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