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顾远新建百兽部后,亦要发展中原势力。
一个没有月光的深沉夜晚,金牧打开暗卫送来的秘匣,借着微弱火光,匣内纸上,几段文字跳动般浮现在他的眼前:
某等暗中调查数十处,查到此七人:
王畅:西都人,铁匠家,因战乱在当地当了水贼为寇,武艺非凡,黄河一带着名水匪大头目。
邹野,左耀:南唐流民,浑河沙帮水匪军师与帮主。军师精通阴阳道家学,以柔克刚,教书先生出身,武学世家,武艺非比寻常。帮主一身蛮力,渔夫出身,武艺高强。
姬炀:京兆府商人之子,因战乱奔波于此被契丹贵族抓走当奴隶。寒冰真气非凡。
李襄:大义宁国人,战乱奔波于此与姬炀囚禁于一处,此人轻功了得,身法非凡。
李鹤:汉人商人与契丹女奴生子,生下即父走母亡,幸得一武夫收养,前年养父战死后,流浪于此。
黄逍遥:淮阳人,书生,战乱参军,天生武学奇才,精通双剑术,斩击剑法12乘与落英缤纷剑法16乘打遍沧州左营无敌手。
金牧吹灭烛火,阴沉的夜藏不住那上扬的嘴角。
次日,残阳如血,将黄河水染成赤金。一个汉子蹲在芦苇荡里,汗珠顺着饼子脸滑落到玄铁锁链上。二十七个弟兄的尸体还漂在水面上,汴州水师的战船正绕着芦苇荡打转。
残阳将他的饼脸映成赤铜色。这汉子立在船头,玄铁锁链在腰间盘了三圈,末端铁球随着浪涛起伏。汴州水师的箭雨袭来时,他咧嘴一笑,露出被槟榔染红的牙。
\"来得好!\"
铁链骤然绷直如蟒蛇抬头,三百斤寒铁竟在方寸间抖出七朵枪花。箭矢撞上铁幕尽数折断,只见他那矮身踏碎船板,铁球轰然砸穿邻船龙骨。水匪们哄笑着看官船倾覆,他们当家的使的不是江湖功夫,分明是沙场破阵的陌刀术。
浪花里忽有寒光乍现,三个水鬼持分水刺跃出水面。只见这人不躲不避,铁链贴着肚皮滑过,壮硕身躯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拧转。但听金铁交鸣,分水刺尽数绞进铁环,他暴喝一声将三人抡上半空,血雨混着黄河水泼湿了粗布短打。
\"王当家的,这锁链倒是个稀罕物。\"一黑影从苇丛深处走出,蓑衣下露出半张青铁面具,\"三百斤的寒铁链,竟能舞得虎虎生风。\"
只见这匪首握紧锁链,铁环碰撞发出细碎声响。三个时辰前,就是这个神秘人送来密信,说汴州水师要突袭水寨。他本该把这装神弄鬼的家伙沉进河底,此刻却成了唯一的活路。
\"某家行走江湖二十年,没见过这般寻死的。\"王畅啐出口中芦苇,\"既要救某,何必等到寨破人亡?\"
青铁面具人掷来一物,王畅伸手接住,掌心躺着半枚铜符。符上饕餮纹与锁链雕花严丝合缝——正是他十年前在郑州当铁匠时,为刺史府打造的兵符模具。
\"令尊王铁锤在天佑元年铸的陌刀,至今还在云州军械库。\"面具人的声音像铁器刮过青石,\"我们的顾大都尉说,该让陌刀匠的儿子看看真正的战场,这位仁兄,我们的大都尉要见你。明日子时一刻。\"
河面传来号角,五艘艨艟呈雁阵包抄而来。王畅刚要动作,面具人已抖开蓑衣,露出腰间七枚青铜铃铛。铃声清越如鹤唳,东南风骤起,芦苇荡里腾起浓雾。
\"跟着白鹭走。\"面具人甩出三枚铜钱钉在苇杆上,钱孔透出的月光竟凝成白线,\"过了孟津渡,自然有人接应。\"
王畅将锁链缠在腰间,踏着浮尸跃入迷雾。身后传来弓弦震动声,箭矢却像撞上无形墙壁纷纷坠水。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咱们打铁的看不懂星象,但要记住,北斗七星的头,勺子尖,在正北......\"
西郊的奴隶营里,姬炀正在给李襄的伤口敷草药。契丹监工的鞭痕从这瘦小汉子的肩头斜贯到腰际,像条狰狞的蜈蚣。
\"老李,今夜子时。\"姬炀蘸着血在李襄后背画路线图,\"北墙第三根木桩下有鼠洞,我挖了三个月......\"
半晌,月色总带着冰碴。姬炀那枯瘦如竹的身影掠过哨塔,苍白指尖点在守卫喉头,霜花立刻顺着经脉漫上眼睫。这西北汉子使的不是中原内功,倒像雪山深处的阴寒毒掌。
\"收到!姬哥。\"
瘦小身影踏着姬炀的肩膀翻过木墙,李襄破絮般的衣襟在夜风中舒展如翼。契丹追兵的狼牙箭追着他足尖三寸没入土中,却总差着半息光阴。只见他半空鹞子翻身,袖中飞爪扣住姬炀腰带,两人借着铁链劲力飘过三丈壕沟,雪地上只留猫爪般的浅痕。
追兵头领刚要吹号,忽见姬炀回身拍出三丈外枯树。树干炸裂的瞬间,李襄已借反冲力折返,锈匕首精准挑断牛皮号角系带。月光照亮他凹陷的双颊,这西南汉子瘦得像把苗刀,却能在方寸间劈开生死路。
号角声突然撕裂夜空。营外传来战马嘶鸣,接着是箭矢破空的尖啸。李襄惊叫道:\"是汉军又打来了?\"
姬炀按下他,小心贴在木栅缝隙窥看,只见月色下数十黑衣人正与契丹守卫厮杀。那些人身法诡谲,弯刀轨迹竟带着中原剑法的韵味。为首的武士掷出个物件,骨碌碌滚到姬炀脚下。
是半块玉珏,断口处能看到北斗七星纹路。
\"契丹贵族的信物!\"李襄惊呼。十年前他们被掳时,曾见契丹贵族佩戴过这种玉饰。营门轰然倒塌,黑衣武士割断奴隶镣铐,用生硬的汉语喊:\"跟苍狼旗走!\"
姬炀背起李襄混入人群,发现逃跑路线正是他筹划数月的北山小道。途经第三根木桩时,他特意瞥了一眼——鼠洞位置赫然插着支羽箭,箭羽染成靛青……
浑河水寨的晨雾未散,邹野正在青石上以剑代笔画太极。中等身材裹着洗白的道袍,挽发木簪却刻着河图洛书。木剑刺入巽位,剑锋挑起的水珠凝成卦象——竟是以真力控水成纹。
\"军师看招!\"
白胖巨汉撞破雾障,碗口粗铁棍带着风雷之势劈下。邹野剑尖轻点棍身,阴劲顺着铁器直透手少阴经。左耀涨红脸憋住劲力,铁棍在将触未触之际陡然转向,轰然砸碎三块磨盘石。
\"刚不可久,柔不可守。\"邹野振剑抖落晨露,水滴在空中连成先天八卦图,\"胖耀你这一身横练,须得配上...\"话音未落,左耀猛然掷出铁棍,呼啸的兵器洞穿十丈外小船桅杆,惊起飞鸟无数……
半晌,云州城南三十里,浑河拐弯处的悬崖上,邹野正在龟甲上刻第六道裂痕。玄铁剑插在岩缝里,剑柄系着的五色丝绦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
\"寅时三刻,巽位生变。\"他抹去嘴角血丝,看着河面上似凭空出现的十艘走舸,\"左头领,该收网了。\"
壮硕汉子从山洞钻出,肩扛碗口粗的铁棍:\"军师总说甚卦象,要我说,劈了耶律家的那狗头最痛快!\"他说话间一棍砸在岩壁上,碎石如雨落向河面。
邹野苦笑摇头。三年前他在云中书院讲《周易》,契丹骑兵冲进来时,正是这个莽夫用船桨拍碎了三个骑兵的脑袋。如今书院成了马厩,他们倒成了浑河水匪。
河心炸起数道水柱,走舸上契丹兵惊呼着栽进河里。左耀瞪大眼:\"军师是又在画甚么奇奇怪怪符了?\"
\"是那面送的猛火油。\"邹野剑指东南,\"看那面鹰旗!\"
左耀抡圆铁棍冲向崖边,却见对岸山坡上亮起数百火把。火光中,玄甲骑兵如黑潮漫过山脊,当先一面苍狼旗迎风招展。邹野瞳孔骤缩——那旗角绣的竟是古日连部图腾。
\"军师快看!\"左耀大吼。浑河上游漂来数十个木桶,撞上走舸瞬间爆开幽蓝火焰。邹野嗅到刺鼻的硫磺味。正思索之际,悬崖上一个小布袋正砸在他头顶,打开布袋,纸上小字映入眼帘:明夜子时一刻,云州大帐,契丹左大都尉顾统领见,进边红顶帐,吹口哨,自有人接应……
汴州城头的积雪映着李贺嶙峋的轮廓。这青年像把未开刃的陌刀,高挺骨架撑着空荡荡的麻衣,右手虎口老茧却显出十五年握刀痕。契丹商队的铜铃声传来时,他正用拇指试刀。
刀是河朔军镇最常见的环首刀,刃口却有七处暗伤。当第十七个护卫扑来时,李贺塌肩沉肘,刀背贴着对方枪杆滑进中门。骨裂声混着血花绽开,他的招式没有江湖气,全是边军以命换命的劈砍术。
斜刺里劈来弯刀,他竟不格挡,反手将刀掷向马车窗口。趁护卫愣神间,手肘猛击其膻中穴,夺过弯刀旋身横斩。五颗头颅飞起时,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
汴京虹桥下,青年把匕首藏在鱼腹里。桥头绸缎庄的契丹商人正在验货,腰间金牌刻着\"乙室\"二字——正是当年害死母亲的乙室部贵族。
\"娘,十年了。\"他握紧裹着粗布的横刀,刀柄缠着母亲留下的发带。契丹商人转头看向鱼摊,李贺浑身血液凝固——那人右眼蒙着黑罩,疤痕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嗖\"的一声,青年抬袖,袖箭射向商人。与此同时,鱼摊下窜出三个黑衣蒙面人。李贺本能地掷出匕首,却见蒙面人从天而降,双刀画弧,竟将弩箭尽数斩落。
\"小子,报仇不是这么报的。\"蒙面人甩给他一张羊皮,道\"云州城西三十里,明日子时一刻,契丹左大都尉顾远见。\"说罢纵身跃上屋顶,无踪无影……
李鹤展开羊皮,上面正画着他此刻的位置和路线图......\"
擂台的积雪被剑气削成玉屑。黄逍遥青衫鼓荡如帆,双剑在身前交错成十字。对面契丹武士的狼牙棒砸下时,他撤步仰身,脊背几乎贴地滑过,剑锋却自下而上撩出新月弧光。
\"着!\"
左剑\"落英\"点出十六虚影,右剑\"斩击\"突刺如电。契丹武士暴退七步,胸甲仍添了道三寸血口。黄逍遥咳嗽着以剑拄地,枯瘦身形在风中摇晃,眼中却燃着野火。他将双剑抛向半空,腾身踢中剑柄,两柄利刃化作青白流星贯入擂台立柱——正是\"缤纷\"剑法最后一式\"飞星传恨\"。
双剑插在擂台中央。第十七个对手躺在血泊中,看客们的喝彩声像潮水拍打耳膜。
\"还有谁?\"他扯开破烂青衫,露出腰间酒葫芦。自三年前从幽州逃出,这双剑饮过流寇血,斩过契丹马,却始终找不到该去的地方。
驿道尽头烟尘大作。契丹使团的金顶马车缓缓驶来,护卫武士的锁子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黄逍遥眯起眼睛,看到马车帘隙间有寒芒一闪。
\"好剑!\"他仰头灌酒,酒液淋湿胸前伤口也浑然不觉。使团停住,车帘掀起,露出半张戴着青铜面具的脸。那人屈指一弹,羊皮卷如利箭射向擂台。
黄逍遥双剑交击斩开皮卷,空中爆开一团磷粉,显出北斗七星图案。磷火中传来沙哑声音:\"明日子时一刻,云州军营,左大都尉见,七星映剑。\"他浑身剧震——三年前那个雪夜,传授剑法的黑衣人临走前说过:\"七星映剑时......\"
七人到云州营时,顾远暗卫早已潜伏多时,残月隐入云层,黄河的涛声裹着寒意。七道黑影被暗卫蒙眼带入中军一处偏帐,帐内未点灯烛,唯有火盆中跳动的炭火映出顾远那冷峻的侧脸。他指尖摩挲着狼牙符,目光扫过被带来的七人——北斗七子的呼吸声或粗重、或轻浅,却无一不带着紧绷的杀意。
“王畅,”顾远开口,声音如铁器刮过青石,“你腰间寒铁链的第三环内,刻着‘王铁锤’三字。”
水匪头目猛地抬头,蒙眼布下喉结滚动——那是他亡父的名讳,十年前随西都城破一同埋入黄土。顾远抬手掷出一物,声清脆刺耳。王畅腕间一沉,竟是半截断裂的陌刀,刀柄饕餮纹与他腰间刀的雕花严丝合缝。
“天佑元年,你父为汴州刺史铸刀三百柄,”顾远拨动炭火,火星溅在陌刀残刃上,“刺史却将他灭口,谎称刀胚有瑕……如今这三百柄刀,正在耶律洪的亲卫营里饮血。”
王畅浑身剧震,暗卫扯下他的蒙眼布,火光刺痛双眼的刹那,他看见刀身反光中映着云州军械库的图册——那些陌刀的形制,与他父亲的手稿分毫不差。
帐帘忽被寒风掀起,姬炀白发如霜,未等暗卫动作,指尖已凝出寸许冰棱。顾远却轻笑一声,将酒樽推至案边:“京兆府姬氏商行的地窖第三层,藏着六坛埋了二十年的女儿红。”
冰棱“咔嚓”碎裂,姬炀瞳孔骤缩——那是他家族覆灭前,为小妹及笄礼备下的酒。
“令妹没死。”顾远语出如刀,劈开帐内死寂。他甩出半幅染血罗帕,帕角绣着歪斜的“炀”字,“乙室部将她充作女奴时,我的人换了她的鸩酒。”
李襄暴起,破空声未至,顾远的弯刀已抵住他咽喉。帐外传来铁甲摩擦声,暗卫的弩箭对准众人后心。
“轻功了得?”顾远刀锋下压,血珠顺着李襄脖颈滑落,“三年前潞州粮仓失火,三百契丹兵追捕的盗粮者,左肩箭伤每逢阴雨便发作——是你吧?”
李襄僵在原地。那夜他中箭坠崖,醒来时箭伤已被草药敷裹,崖底还留着半块刻着狼纹的铜牌——此刻正挂在顾远腰间。
邹野嗤笑,道袍无风自动:“左大都尉查得仔细,却不知‘亢龙有悔’的道理?”他足尖在地上划出坎卦,袖中木剑已抵住身后暗卫咽喉。
顾远不恼反笑,掀开帐中屏风。一张浑河沙盘赫然显现,水流中漂浮着数十艘微缩战船——正是三日前邹野设计歼灭契丹水师的阵型。
“邹公在龟甲上刻第六道裂痕时,可算到此局?”顾远指尖点向沙盘某处,木船突然燃起幽蓝火焰,与那夜浑河上的猛火油一模一样。
左耀怒吼欲起,却被沙盘下的机关锁扣住铁棍。顾远扔给他一卷羊皮,上面绘着他养父战死的山谷地形,朱笔圈出之处,正是当年契丹伏兵的暗哨。
“力能扛鼎,却护不住至亲,”顾远声如寒铁,“不如与我斩尽仇寇。”
左耀双目赤红,铁棍轰然砸地,沙盘震颤如雷。
黄逍遥长笑,袖中剑光如电,直取顾远面门!暗卫弩箭齐发,却见他双剑画圆,箭矢尽数钉入帐柱。剑尖距顾远三寸时,一方玉匣忽现案上——匣中《落英剑谱》残页泛黄,正是他师门失传的最后一式。
“沧州左营的剑碑下,埋着你师父的左手剑。”顾远岿然不动,“他临死前刻在地牢墙上的血字,你可看全了?”
剑锋倏停,黄逍遥腕间青筋暴起。那夜他杀入地牢,只见墙上血书“七星”二字,原以为是仇家名号,而今……
炭火“噼啪”炸响,顾远割开掌心,血滴入七星狼头樽:“诸君血仇,我皆可偿。但我要的,是这天下再无契丹铁蹄踏碎的中原!”
李鹤道:“只要你帮我宰了那个乙室部右眼带疤者,我这条命给你都行!”他掷出染血的青铜面具,正是当年凌辱其母的契丹贵族信物。
\"都尉好手段。\"邹野拨动算盘,珠响如金戈交鸣,\"只是不知我等七人性命,值几钱几何?我等皆是中原人,为何要帮你这个契丹人卖命?\"
顾远掀开地砖,露出下面埋着的契丹军饷箱。箱盖开启时,七人齐齐倒吸冷气——里面堆满拜火教追查多年的中原各地户部贪腐密档……
\"诸君性命,可抵半壁江山。\"顾远挥刀割破掌心,血珠溅在阵图中央,\"但顾某要的,是让诸位看到自己值多少。\"
顾远接着道:\"去年腊月,我亲手把我羽陵残部三个孩童送进拜火教炼丹炉。\"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他眼底血丝,\"因为他们叫我族长。\"
众人沉默间,账外忽然腾起绿色狼烟。顾远猛地推开供桌,露出地下密室入口:\"拜火教的搜魂使来了,走水路!\"
密道里飘着腐臭味,王畅举着火折子开路。这个曾也专盗辽墓的河南佬突然停步,指着墙上某处莲花纹:\"诸位,劳驾谁往这儿撒泡尿。\"见顾远等七人全愣住,他咧嘴笑道:\"童子尿破机关,我看你们这岁数还没开荤吧?\"
众人哄笑中,顾远耳尖发烫。他忽然想起上月巡营时,张三金送来四个汉人女奴。那时他故意装出急色模样,却在帐中与扮作婢女的金牧对完了整本《推背图》。
密道尽头水声渐响,老二姬炀突然拽住顾远:\"小心!\"说时迟那时快,他手中链子枪绞住三支毒箭。箭头幽蓝,正是拜火教追杀用的\"凤凰泪\"。
水闸开启的瞬间,七人乘木筏冲进暗河。王畅用银针试了试水质,突然脸色大变:\"水里有尸蛊!\"话音未落,老七黄逍遥已经扎进水中,再冒头时嘴里叼着个陶罐——里面正是培育蛊虫的母体。
\"接着这个!\"顾远扯下狼牙吊坠扔给他,\"含在舌下可避百毒。\"这是外公留给他的最后念想,此刻却在黄逍遥口中救下七条性命。
半晌,待账外无动静时:众人从密道爬出回到帐。顾远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解下佩刀插进土里:\"顾某今日立誓,他日若负诸位,犹如此刀!\"
帐外忽传鹰唳,金牧拎着拜火教探子的人头掀帘而入。血泊中,那人指尖还捏着未燃尽的传信符,符上朱砂写着“七星聚,大凶”。
顾远踩碎符纸,火光映亮七张决绝的脸:“记住,凶星照命的——该是他们。”
炭火将息,顾远震袖扫落案上兵符。青铜兽钮撞地声如惊雷,北斗七子尚未从刚才的震颤中回神,便见这位契丹大将撕开左襟——苍狼刺青下竟叠着道陈年刀疤,疤痕走势正是汉地游侠惯用的反手刀。
\"某七岁那年,古日连部的屠刀架在我族长颈间。\"他指尖划过那道疤,血珠在火光下泛着暗金,\"娘亲用汉人乳母教的法子,在狼头纹下添了这道'忠'字痕。\"
帐外北风卷着雪花扑入,王畅手中刀无意识收紧——那疤痕的起笔走势,分明与他家传的《王氏锻经》中\"忠\"字铭文一模一样。顾远甩出七枚玉珏,玉色在炭火映照下流转如星河:\"天枢王畅,天璇邹野,天玑左耀,天权姬炀,玉衡李襄,开阳李鹤,摇光黄逍遥。\"
李襄的飞爪扣住玉珏,腕间发力却纹丝不动。玉珏背面浮凸的星图刺痛掌心,顾远身法如鬼魅踱至他身侧,用契丹语低吟两句,转而换作河洛官话:\"'辰时鼠洞,亥时狗窦'——李兄弟的越狱诗,某请云州最好的石匠刻在了乙室部祭坛下。\"
黄逍遥双剑骤然出鞘,剑气削落帐帘束带。飘落的青布露出背面血字,正是他师父临终前未写完的《七星剑诀》残篇。顾远信手接住布帛,指腹抹过剑痕:\"尊师在幽州地牢用指甲刻了三个月,可惜最后三句被狱卒打断了。\"
帐内死寂中,炭火爆出最后的火星。邹野以剑指地,先天八卦阵的辉光竟与玉珏星图遥相呼应:\"左大都尉是要我们做北斗,还是做提线傀偶?\"
\"我要诸位做执棋人。\"顾远掀开屏风后的暗格,七套精铁打造的星官服赫然在列——王畅的肩甲铸着锻铁纹,邹野的袖口绣河图洛书,李贺的护心镜嵌着半块青铜面具。最惊人的是黄逍遥那套,双剑鞘上密布星宿孔洞,正是他师门失传的\"星陨剑匣\"。
左耀暴吼着抡起铁棍,罡风掀翻火盆。暗卫弩箭未发,顾远已鬼魅般切入他中线,三指扣住其喉间\"人迎穴\"。
\"左兄可知,\"顾远声冷如铁,\"你父战死的鹰愁涧,埋着三百斤漠北雷火弹?\"他甩出半张焦黄信纸,正是左耀养父临终前咬破手指写的遗书,缺失的半张此刻严丝合合缝。
李鹤撕开胸前麻布,烙痕下竟翻出汉隶刺青——\"诛尽胡虏\"。这秘密他藏了十年,此刻却在顾远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无所遁形:\"摇光星君的《破阵谱》,某已派人送至沧州左营旧址。\"
姬炀掌中冰霜骤凝,帐内温度急剧下降。顾远不避不让,任寒雾爬上眉梢:\"天权星君可还记得,令妹被掳那日,马车帘角绣着什么?\"他展开的丝帕上,半朵冰莲与姬炀怀中残帕完美契合。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七套星官服已染血立誓。王畅手握天枢玉珏,寒铁与星图产生共鸣;邹野的桃木剑点过七星方位,地面尘埃无风自动;黄逍遥的双剑归匣时,机括咬合声如龙吟。
\"三个月内,天枢掌黄河水运,天璇控云州粮道。\"顾远割破七盏油灯,灯油在沙盘上汇成契丹版图,\"玉衡星君的轻功,该让耶律洪的密探尝尝夜不能寐的滋味。\"
一暗卫掀帐而入,扔下个仍在滴血的包袱。滚出的头颅双目圆睁——正是当年屠戮王畅全家的汴州判官。王畅铁链骤然绷直,顾远却踩住那头颅:\"这才是个开始,我要你老王亲手斩下耶律洪的苍狼旗。\"
李襄的飞爪扣住沙盘中的云州城模型:\"你要我们做光明正大的鬼?\"
\"不。\"顾远拔出狼首刀劈开沙盘,黄河水道的裂痕精准分割契丹疆土,\"我要诸位成为照破乱世的七星——在耶律洪看来你们是叛匪,在百姓眼中你们是侠盗,而在顾某这里......\"他挥刀割断自己一缕黑发,发丝落入七星血酒,\"你们是能终结这个乱世的——人。\"
老大王畅挥剑斩道:\"王某残躯,愿为星火。\"其余六人纷纷割破手掌,将血滴在顾远佩刀之上。随即,七柄利刃同时刺入狼头樽。北斗七子,今日相聚!
……
城南三十里,金牧举着火把低语:\"兄长为何不用你左大都尉身份压服他们?\"
\"你看这北斗。\"顾远指向夜空,星光刺破云层投在墓碑上,\"中原百姓见了说是紫微垣,契丹儿郎见了说是斡难河神——可星光何曾变过?\"
七十里外浑河水寨,左耀抡起铁棍砸碎契丹税船。船板裂开处,三百柄陌刀寒光耀目;同一时刻,李襄如鬼魅般掠过耶律洪云州亲卫金帐,帐中机密文牒不翼而飞;黄逍遥的双剑在云州城头刻下七星阵,每个星位正对应拜火教一处祭坛......
当第一声狼嚎响彻草原时,七道黑影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里。他们身后,顾远的中军大帐悄然飘起面玄色旗帜——无图腾无徽记,唯有用北斗七星光痕绣着个\"汉\"字。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