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叔叔把妈叫走了。”叶晟如实回答。
听到是院长把赵慧叫走了,叶茹微微蹙起秀眉,院长把母亲叫走十有八九是因为肾源的事。
一想到肾源的事,叶茹强压下去的难过情绪再次翻涌起来,心里又急又内疚,连床摇到头都没发觉。
叶晟虽然只有十五岁,还不太会窥探大人们的情绪,但隐约觉得今日的气氛与往日略有不同。
“姐姐,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他过分纤瘦的手指紧紧揪着床单,耸拉着脑袋不敢看叶茹,宛如听不懂老师讲课的差生小心翼翼地寻求答案。
上厕所时,他偷听到隔壁病房的阿姨跟别人说他快要死了。
可他还不想死,他还想看姐姐嫁人,还有好多好多事没做呢!
叶茹被问了个措手不及,身体僵硬如水泥,一时没压住崩溃的情绪,像失控的野兽厉声呵斥:
“胡说八道什么?谁说你快要死了,告诉姐姐,看姐姐不撕烂她的嘴?”
叶晟被她愤懑到狰狞的表情吓到,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连忙抓住叶茹的胳膊道歉。
“姐姐,你别生气,阿晟再也不问了,阿晟不会死的,阿晟还要保护姐姐呢。”
“保护姐姐”四个字让叶茹彻底破防,上前一把将叶晟搂进怀里,憋了一路的眼泪在这一刻轰然滑落,心脏疼得厉害,一颤一颤的。
她好弟弟命都快没了,却还想着要保护她,他怎么这么傻啊!
“你不会死的。”
叶茹用力抱紧叶晟,力道大的要把他揉进骨血里,嗓音哽咽得厉害,语气却坚决得像是在发神圣的誓言。
“……”
晚上,不知因为什么叶晟病情突然恶化,抢救了一夜才把人从鬼门关里救回来。
白卓摘掉口罩,看着熬了一夜满脸倦容的叶茹,压下复杂的情绪,动了动唇,语气艰难地下病危通知。
“阿晟,最长还能活……一个月,你和阿姨做好心理准备。”
此话如晴天霹雳,叶茹身子不可遏制地踉跄了下,猩红眼底一瞬染上湿润,宛如丧尸一般木然站在病房外,唇瓣轻颤,发不出一个音。
一个月。
她的亲弟弟只有一个月的生命了?
他还那么年轻,怎么就要死了呢?
“……”
“啪——”
叶茹左脸一痛,脸被扇偏向一侧,口腔里腥甜弥漫开来,耳边响起母亲赵慧咬牙切齿的咒骂声。
“你这个扫把星,都是因为你!是你害了阿晟!你为什么不去死啊……我真后悔当初把你生下来,为什么要死的人不是你……”
赵慧满脸悲怆,含着泪花的眼神带着浓郁的怨恨,叶茹垂下脑袋,不敢看她,一副犯了错等待家长惩罚的认错女模样。
“你把我儿子还给我……还给我,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为什么还不去死……”
叶茹被她推搡在地,感觉后臀骨都要碎了,痛得她小脸血色尽失,忍了很久的眼泪轰然夺眶。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手指慢慢握成拳,毫无怨言地承受赵慧的疯狂打骂,巴掌一下又一下落在她脸上身上。
明明很痛,却不及心里内疚感的万分之一。
母亲说得没错,都是因为她,叶晟才得癌症的。
是她害了叶晟!
三年前,叶国盛为惩罚她动了给傅潇寒翻案的心思,逼她服下慢些毒药,这一幕被提前放学回来的叶晟撞见,叶晟为了救她,喝下了那碗毒药。
后来,她才知道,叶国盛准备的毒药是一种能激发人体细胞癌变的药剂,这也是叶晟为什么会年纪轻轻得肾癌的原因。
原本,该死的人是她!
是她连累了阿晟。
……
万象汇私房菜门口,车流涌动,熙熙攘攘的。
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叶茹腰板笔直,冲着不断传出女人娇吟声的阁楼哑声重复。
“二爷,我弟弟是无辜的,求您放过他。”
傅潇寒有意要惩罚她,这几日她想尽办法也见不到人,不得已她请好闺蜜顾依帮忙想想办法。
顾依家境殷实,人脉也比较广,隔天就弄到了傅潇寒的行程。
闺蜜顾依说,傅潇寒今晚在这里给人接风洗尘,还打听到傅潇寒近期要离开京都一段时间。
今晚是她最后的机会。
一个小时前她来到这儿,意料之内,傅潇寒不见她。
她有的是时间追着他耗,可叶晟没有多少时间了,来之前,医生又一次下了病危通知书,在找不到肾源,叶晟恐怕连一个月都熬不住了。
傅潇寒垄断了整个肾源市场,她知道他是故意这样做的,为的不过是报复她,可她弟弟是无辜的,他怎能如此狠心?
想起叶晟被病魔折磨得不认不鬼的样子,叶茹狠狠咬了下牙,心一横,冲着阁楼大声喊道:
“傅二爷,只要你不让我陪人,怎么样都行。”
屋内,傅潇寒闻言摸牌的动作顿了下,薄唇微微勾起,如鹰隼般冷冽的眸底一片讳莫如深。
怎么样都行吗?
为了她病秧子弟弟,她还真豁得出去。
不管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他傅潇寒在她叶茹心里永远不及她家人万分之一重要。否则,她当初就不会背叛他。
傅潇寒捏牌的手指青筋暴起,周身气压一低再低,一旁的江尧晏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轻啧一声,随手丢出一张牌,幽幽调侃:
“咱们傅二爷什么时候喜欢玩逼良为娼那一套了?当真舍得把眼珠子挖下来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其意味深长,唯有傅潇寒一人听出了弦外音。
他掀了掀眼皮,面无表情地斜睨了一眼江尧晏,打出一张三饼:“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