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又将临近年关,全天下百姓都在忙碌一年中最后的日子,不是准备桃符就是洗刷堆积一年的门庭污垢,又或者准备过年需要的一切事宜,豪绅官户家亦是如此,更不要说掌管天下的皇帝家里了。
当然,皇宫毕竟是与百姓家不同,譬如各宫中的年夜宫宴,各地方上报的年关总结,明年各地方的财政开支,都需要嘉靖帝和百官们再三斟酌。正因为如此,裕王纳礼部侍郎李真芳侄女为侧妃的事都只是简单操办。一连几天,嘉靖帝几乎都没什么心思参禅问道。不过就算忽略几日也没什么,毕竟身为天下之主,可没人敢指使皇上作为。
直到这日听到礼部在准备来年初一祭天事宜,嘉靖帝才想起自己已经许多天没涉及西苑,出入天行宫了。
就这样,皇帝的銮驾威严,一众太监宫女跟在侍卫后面,踩着“嘎吱”响的雪地跟着皇帝陛下的蟠龙圣驾来到了天行宫。
腊月天寒地冻,嘉靖帝掀开门帘,抬头便可以看到门前梨树光秃秃挂着的晶莹剔透的冰枝。
:“叩见陛下!”
守在神坤殿前的修童看见嘉靖帝下跪行礼。
:“仙君这几日一直在炼丹么?”站在禅斋外的炼丹房前,闻着空气中缕缕药味清香,嘉靖帝出声问道。
修童们恭敬地回了声是,作为仙君首徒,蓝新始从丹房里听到动静也赶忙出来见礼。
由于天气干燥寒冷,炼丹房里炉火旺盛,丹炉里不时升腾出白色烟雾,修童们从中进进出出,嘉靖帝竟有一时恍惚,以为自己探访到了太上老君的炼丹房。
此时不过午后申初时分,清玄仙君搬来神坤殿还不久,忙碌的修童告诉嘉靖帝清玄仙君还在打坐修禅,有眼力劲的小修童就想去敲仙君的房门,怎知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嘉靖帝制止了。
古有刘皇叔三顾茅庐,现如今他朱厚熜等等引路仙君又如何呢?
于是嘉靖帝等了足有一柱香的时间,才听到屋里传来动静。
身穿烟青色道袍的仙君神情淡淡,见到嘉靖帝先是颔首表示歉意,然后脸色一沉,对身边的翎语呵斥道:“真人驾到为何不通传?”
翎语吓得脸色一白,“扑通”跪下,一时不知是辩解还是应当求饶。
:“仙君先不要动气,是朕让他们不打扰仙君禅修的。”
宴雪行看着翎语微微皱眉,脸色渐渐缓和,旁边的修童们小心谨慎地上前整理坐塌,打理好一切,又恭身退了出去。
:“朕方才见丹房烈火烟滚,想必这一阶段的仙丹就快要炼好了吧?”嘉靖帝一身金色蚕丝道袍,坐在榻上竟显露出几分仙风道骨。
宴雪行:“估计还有半个时辰,真人便可看见仙丹出炉,真人或者可以在此等上一等。”
这次炼的仙丹是新的丹方,嘉靖帝早止不住期待,要不也不会在年关这样重要的时候过来。
:“可惜朕冗事缠身,要不然就可以与仙君一起炼制这一炉丹药了。”
:“真人何必耿耿于怀,前些日子本仙君听闻真人修真有所成就,不知真人符咒经学得如何了?”
宴雪行岔开话题,嘉靖帝忙从袖中递出一纸符箓,宴雪行接过来煞有其事看了一阵,小而娟长的黄纸薄如蝉翼,上面几行小字写成修道坛特有的堆叠符号,如同红色拓印,行云流水般跃然于纸。
“吾将祖师令,急往蓬莱境。急召蓬莱仙,火速到坛筵。
倘或迟延,有违上帝。唵哈哪咆呌咒。”
这是符咒经中最简单的开坛咒,民间一般祭祀用的。
这道符箓虽然简单,但要画好却不容易,毕竟这种东西需要屏气凝神一口气完成,一笔一划都不能出错,平时有道行的人都不一定能成功,更不要说嘉靖帝这种中气不足,心脉衰微的普通人了。
看到最后那一行,宴雪行果然发现几个有着颤抖歪曲笔画的字,尤其是最后那个“咒”字画符,下面一条腿弯曲成波浪,看起来活像一只困在纸上惊恐万分的小鬼,可想而知,当初写它时憋气的人有多难受了。
:“真人画符功力见涨,下次或者就可以尝试画焚香咒了。”总算是把纸符完成一张,天下之尊的面子要给,宴雪行敷衍几句,眼皮都没抬便把符箓递了回去。
嘉靖帝面露喜色,以为自己修为真的有了进展,又与清玄仙君讨教了一番,却发现清玄仙君至始至终都兴致不高,像有什么心事似的,于是开口疑惑问道:“仙君今日似乎心情不怎么好?”
宴雪行掀了掀眼皮,眼神幽幽如失色圆魄般黯淡无光。
:“真人见谅!这几日贫道灵识神游太久,有些疲倦,休息一会就好了。”
嘉靖帝似有顿悟,恍然道:“原来是这样,不知神游中仙君都看到了什么?竟有如此疲色?”
手中笅杯陈旧的红锈被人把玩得光滑亮溜,细看还可以看出锈斑下铜贝的本来模样。宴雪行一只手捋了捋挂在笅杯上点缀用的枯青色流苏,仿佛真的倦极了,许久才开口道:“怎么讲呢,真人应该知道,修炼一旦到了出窍期,灵识就会不由自主出窍神游,这次时间太久,故而有些疲惫了…”
:“仙君竟已炼至元婴之体了么?”嘉靖帝有些吃惊,修仙之路前后必经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几个时期,然后便是最后一步羽化登仙了!
出窍离羽化登仙只有一步之遥,这么说来,清玄仙君飞升之日指日可待了吗?可自己连筑基都未曾成功,练气也只是勉强画些简单的符咒,如何能跟着仙君羽化飞升?但倘若自己有生之年不能飞升,仙君登仙后,谁又能助自己修炼呢?
没有人可以不顺着皇帝的心意,当然,除了天上的神仙。
嘉靖帝心中不悦,但又不好表露,于是干瘦映黄的脸庞低垂,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宴雪行自然瞥见了嘉靖帝的表情,轻轻点头继续道:“修练不是一日之功,贫道会炼就仙丹引真人入道,等到入道以后便是不死不灭之躯,只要过了金丹期,度化飞升不是什么难事,真人倒无须为此忧愁。”
听到这,嘉靖帝抬起头来,脸色才稍微有所缓解,却见宴雪行站了起身,并且听到他手中的筊杯在晃动间叮当作响。
:“这次丹药便是能让真人筑基神速的仙丹,贫道也不知能陪真人到几时,说不定明日醒来便已位列仙班也说不定呢…”
:“所以,真人须得多费些心思,等西郊道场建好,到时候真人修炼一日千里,甲子年飞升也不是不可能。”
宴雪行轱辘话起了又落,嘉靖帝听了先是眉头紧锁,紧接着又一脸虔诚期待的样子。
:“说到这次神游,倒怪贫道进宫之前好爱戏文,不知不觉灵识便飘到了以前雅贤居的地方,只可惜,那雅贤居被烧过,现在已经改成了一幢西北小楼。上下三层,从戏园变成了青楼…真人知道这西北小楼在什么地方吧?”
得益于前面十几年听多了师父骗人的鬼话,这种胡诌糊弄的话即使宴雪行不情愿,却也是张口就来。
嘉靖帝面露疑惑:“雅贤居…西北小楼?朕久居深宫哪里得知它们身在何处?”
更何况还是个烟花之地。
宴雪行笑道:“在城南安宁街前,不同于以往,现在已经没有了看官戏伶,有的只是附庸风雅,唱些风花雪月的青倌闲客。可惜了这么一个好地方,曾经一曲千金多妩媚,赢得身前沾巾泪。如今都已变成油头粉面,男盗女娼的烟花巷了。”
:“仙君纤尘不染,为何神游去那种地方?”
迎上嘉靖帝不解的目光,宴雪行无奈笑了笑:“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那里都是些花眠酒宿之徒,台上青倌唇齿一开,唱的都是些书生们写出来哗众取宠的陈词滥调,等青倌们唱罢,周围便是一阵没理由的吹捧,紧接着,又是下一场自以为风雅的唱诗戏码。这也就罢了,都是些自命风流的人无聊寻乐子而已,偏偏这酒楼老板太会经营,寻来的歌妓不单只容色艳丽、能歌善舞,并且诗词书画堪堪能比秀才,这也使一些穷酸书生就算典衣卖书也要去风花雪月一番,以期望成全才子佳人的故事。只可惜,烟花巷的女子可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先不说她们本就身不由己,就是能做得了自己主的,她们也未必能看得上那些穷酸书生。见惯了风月,大多数眼睛都瞄在了富贵子弟的身上,哪怕那些穷书生赔上家当,也不过是在勾栏瓦舍酒梦一回,或者有些才华的吟诗作对能出些风头,但他们终究大多数人都是些孙山落第,乡试都进不去的可怜人罢了…”
宴雪行闲谈般说着所谓的游历见闻,嘉靖帝虽然不知道他讲这些意欲何为,但也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全当消遣了。
宴雪行说到此处,回头看着嘉靖帝,其实他并不想违背原则编这些似是若非的谎话,多想也像杨仲芳那样痛斥他作为皇帝无所作为,然后告诉他所谓修仙都是凡人自欺欺人的把戏!始皇帝尚且逃不过生死,千百年来谁又敢称神化仙了?
念头一起,宴雪行眼神中便有了些颓意,重新在搁几对面的蒲团坐下。
:“所以说,科举考试乃国家重中之重的大事,要不这种只会沾花惹草不务正业之徒进了朝堂,危及大明江山,朕何以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听嘉靖帝这么说,虽然宴雪行并不以为严嵩之流是什么管理国家的人才,但皇帝面前总不好非议首辅,于是颔首淡淡地道:“国家的确需要人才治理,不过这种犬马烟花巷里的人也有他们的可悲之处,那些出身富贵的公子少爷就不必说了,这些穷酸书生耗尽家财却也未必不知道妓子凉薄,可他们依然前赴后继甚至为博红颜一笑一掷千金。世人或者可以说这些穷书生好高骛远,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总以为自己是怀才不遇。而妓子们正是知道这些人的不甘才以诗文比试为共度良宵的筹码,如此书生们得到了自以为才华无处伸展的慰籍,青倌们也得了才情过人的名声,老板的生意因此兴隆旺盛。”
嘉靖帝:“仙君如此心得莫非神游此地不止一次?”
要知道清玄仙君可是修道之人,并且肉身已经修至元神出窍之身,要是意志不坚,五根不净是绝对做不到的,所以,蓝清玄仙君总神游这柳街花巷是做什么?
宴雪行眼波微转,轻叹了口气:“并非贫道愿意去那地方,实在是元婴出窍还不可抑制,只能说…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宴雪行顿了顿,又道:“犹记得前几日第一次神游此地,是一群年轻公子在二楼厢间吟诗作对,他们作的大多数都是无病呻吟的打油诗,但也不乏一些真正有些才华的,比如:
独立徘徊意若何,
羊车声已过銮坡。
黄金屋里春风面,
不及芭蕉雨露多。”
宴雪行忽然吟唱诗句,嘉靖帝虽不好诗文,但也觉得这首诗写得不错。
:“这是一名书生所写?”
:“此诗是一名书生所作,此诗一出,珠帘后的女子立刻调拨琴弦换了词牌,弹的是蝶恋花,并且以诗作词唱了出来。女子声线极美,台下看客如痴如醉,如此一曲唱罢,书生成了小姐的入幕之宾,赢得众人一片艳羡。偏偏有一富贵公子并不服气,见如花美眷上了花楼,不敢在地方撒泼,只对旁边誊抄诗文的穷酸秀才骂道‘此等粗枝滥作也值得拟曲传唱么?’能去西北小楼的大概都是有几分傲气的,那穷酸秀才立刻回呛‘如此诗文,阁下既然嫌弃,不如您给赋诗一首,以博得佳人青睐?’富贵公子却不以为然‘只有你们这些身无倚傍的人才觉得吟诗作对是什么了不起的才学,来西北小楼多次,本公子也算看透了!你们这些玩意儿越是穷酸就越是恃才傲物,能写诗文算得了什么?本公子可不像你们,但凡有个一书半文都恨不得记得清清楚楚,好似只要记得就能给你们带来多大好处似的,哼!本公子靠的是家世、富贵!就是本公子什么也不会,照样锦衣玉食,美女尽入我怀!’”
宴雪行讲得声情并茂,嘉靖帝从一开始的不以为然到被吸引听了进去,听到那富家公子如此咄咄逼人,蜡黄如纸的脸上眉头也不由得微微皱了起来。
:“书生们自然是被气得半死,而那些同样才识学短又附庸风雅的富家子弟却觉得痛快淋漓,如此,便有人豪掷千金,请出花魁,弹唱了一段雅俗共赏的『琵琶记』。”
故事说到这已然结束,宴雪行不无感叹道:“什么时候习文断句成笑话,那富家公子仗着祖上福荫居然这样嚣张跋扈?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无耻至极!”
宴雪行声音冰冷,听起来确实动了气,仿佛真如亲眼所见一般。
难道仙君说的是真的?
嘉靖帝登时心里决定,等回了语心殿,就要让陆绎将这件事查个究竟。
然而其实嘉靖帝不知道的是,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不知为何,太师那边又给宴雪行送来了收集的情报,原本这等无足挂齿的小事夹在厚厚的机密案件中间,初见案稿,知道那富家公子的身份是工部史工刘益迁的长子时,宴雪行心里便有了盘算:严嵩与皇帝志趣相投二十多年,并且二人利益关系盘综错杂,想要撼动严党地位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必须无孔不入细微入手才行。
宴雪行知道,皇帝对修仙如此着迷却生性猜忌多疑,绝对会派人去调查此事,到时一旦发现发生的和他说的重合,那嘉靖帝必然对自己更加信任。同时在得知史工长子身份后,也绝对会对刘益迁有所厌弃,甚至对整个工部不满也说不定。
只要对工部不满,那就是对严世蕃的一种削弱。
果然,嘉靖帝脸上阴晴不定,正要张嘴说些什么,门外修童进门禀报说时辰已到,丹炉已经熄了最后一道火苗。
嘉靖帝大喜,一时忘了刚刚要说些什么,迫切地想要前去开炉。
但走了两步,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回头一脸期待地看着宴雪行。
炼丹房离神坤殿不过一墙之隔,嘉靖帝只觉得眼前有影子一闪,便眼看着仙君如形换影般瞬间移到了门口。
以前的住在天行宫里都是些只会障眼法的道士,就算陶鹤鸢也无法做到移形换影,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哪里有人能有宴雪行这样的身手?
就这飘逸的功夫,清玄仙君果然真神仙也!
嘉靖帝神色定了定,提着道袍摇摆着宽大的袖子追了上去。
到了丹房,修童取出仙丹,丹药经过七七四十九日修炼已经丹火入味,嘉靖帝服下后,宴雪行又给他运功散入全身。
一直到后半夜,嘉靖帝汗衫湿透,身上已经粘腻几层汗水,等苏醒过来,却感觉身上仿佛又轻了许多,再用宴雪行教他的吐纳气息,竟再感觉不到一丝的阻滞。
如此就是画上十道开坛咒也未尝不可!
嘉靖帝大喜过望,当真以为不老不死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于是缠着宴雪行又给他讲了许久的修练道法,直到见宴雪行神容疲惫才心满意足地摆驾回去语心殿。
宴雪行早就想入定休息了,好不容易等嘉靖帝离开,宴雪行差点在浴桶里睡着,直到翎陌站在屏风后面叫醒了自己。
:“你还不出去?!”
蒲团上,宴雪行眯着眼单手扶额,声音清冷地道。
翎陌连忙跪地:“求仙君恩赐,让翎陌在这伺候仙君吧!”
冰冷狭长的眼角微眯,宴雪行声音更冷了:“本仙君何时需要你在房中伺候?!”
听到对话,同样禅房中整理书卷的蓝新始倏地抬头,却发现那翎陌非但没有退下的意思,反而跪着的身体微微上前倾斜,又是卑微又是乞求的眼神还有些颤抖,仿佛是一只任人采撷的桃子,只等面前的主人放在手里揉捏摆弄。
一瞬间,愤怒、仇恨、嫉妒的心情涌上心头,手里平整的书卷被他胡乱卷成一团,蓝新始下意识低头,不想让师父看见自己难堪的表情。
宴雪行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自以为掩饰得毫无破绽的蓝新始,心中惊疑不定,也就在这时,宴雪行脑中闪过许多事情,以前很多模糊不清的东西不知怎么的,好像渐渐露出了一些轮廓的影子。
:“那就留下吧!”宴雪行的声音冰冷,目光仍然紧盯着蓝新始的反应。
蓝新始猛地抬头,正对上宴雪行凝视的视线,却发现师父清澈冷冽的目光中隐隐质问的味道。蓝新始本该愤怒的眼神又低垂下去,心情乱成一团,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
师父何止冰雪聪明,他会不会看出什么?
由于经历过被卖象姑馆的经历,蓝新始打心底厌恶断袖之人,哪怕那个人是自己仙姿玉色的师父,和待自己如自家子弟的沈叔…
沈叔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听隔壁宫门的公公们说,关楼是个险恶的地方,曾经能挡鞑虏铁骑的李飞将军就在关楼折戟沉沙,葬身于一片惊涛怒海之中。
蓝新始就算再怎么厌恶断袖之癖,也无法忘第一次吃桂花糕和蜜饯的香甜,那都是沈叔带给他的。
沈叔此去关楼也不知道还回不回得来…
心头那总压着的石头仿佛更加沉重了,待再次看到师父那一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蓝新始再不能维持,手中的书卷随便整理安放,便神色匆匆地落荒而逃。
待蓝新始退出禅斋,背后仿佛还有一道审视的目光在盯着自己的后背,蓝新始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就连翎陌这种低下献媚自己师父的行为都计较不起来了,脑子里都是往日在安然居时,师父沈叔和自己一起平淡的日子,尤其是那张白皙张扬的脸,每每想起,蓝新始都觉得有一根叫做“良知”的鞭子在不停抽打着自己,时时让他夜不能寐,食不知髓。
可即使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忘恩负义,但哪怕重来一次,他也不得不这重复着一样的选择,因为那关乎母亲性命的选择。
少年人眼底多了几分阴郁,回想过去种种,蓝新始仿佛一之间长成大人,再不复从前年少时的懵懂无知,也不再是那个眼睛里非黑即白的少年人了。
:“沈叔,原谅始儿自私…”
蓝新始站在禅斋外面的庭院看向远处宫门屋顶挂着的冰枝树影,心头那块石头压得他几乎窒息,他就静静站在那里看向远方,闻着冷风里丹火的余味,仿佛黑沉的夜也在为自己的无耻而变得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