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言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夜空中炸开的花火上,语气听不出情绪:“怎么了?”
苏烬指尖微微蜷缩,掐进掌心才勉强压下那股冲动。
他垂下眼,看着自己膝上交握的手,低声道:“没什么,就是……想叫叫师父。”
凌言的心猛地一揪。
他能感觉到身旁少年投来的、灼热而专注的目光,那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缠绕。
从苏烬踏入揽月殿的那一刻起,他平静了数载的心湖便彻底乱了。
他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可当苏烬活生生站在面前,用那双盛满执着与孺慕的眼睛看着他时,他才发现,那些刻意压抑的情感,早已在心底疯长成林。
“傻子……”凌言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块温润的血梅玉。
玉石的凉意中,似乎还残留着苏烬掌心的温度,炽热得让他心慌,却又暖得让他贪恋。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侧过身,让自己靠得树干更稳一些。
夜风吹过,带来苏烬身上那股炽热的梅香,与他自身的清冷气息缠绕、交融,在寂静的夜色里,谱写出一曲无声的和弦。
头顶的烟花依旧绚烂,桃花依旧飘落,而树下的两人。
一个望着烟花,一个望着看烟花的人,各自怀揣着翻涌的心事,却在这静谧的时光里,感受到了久违的、属于彼此的安宁。
夜色渐深,天边的烟花早已燃尽最后一簇璀璨,只余下疏朗的星辰点缀墨蓝天幕。
桃花树下,晚风卷着花瓣掠过凌言的鬓角,他望着空茫的夜空,眸中流光渐渐淡去,眼睑竟有些沉重。
刚出关不久,神魂耗损尚未完全恢复,连日来的心神不宁早已让他疲惫不堪。
此刻靠在树干上,竟不知不觉间垂下了眼帘,呼吸逐渐绵长均匀,头一歪,轻轻靠向了身旁的苏烬。
苏烬本正痴痴望着凌言的侧颜,见他睡去,心头猛地一紧,随即泛起一阵酸软的疼。
他知道凌言神魂受损,此刻定是支撑不住了。
下意识地想弯腰将人抱回若雪阁,指尖刚触到凌言微凉的衣袖,却又骤然顿住——师父睡得这样浅,若是惊醒了他,怕是又要强撑着不肯休息。
犹豫片刻,苏烬小心翼翼地往凌言身边挪了挪,直到自己的肩头轻轻抵住对方的头。
他微微侧过颈,让凌言的额角恰好靠在自己温暖的颈窝里,那里带着他身上独有的、炽热的梅香。
凌言似乎感受到了暖意,无意识地蹭了蹭,眉头微蹙的模样终于舒展了些。
月光透过桃树枝桠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凌言苍白的面容上。
苏烬屏住呼吸,侧过脸,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师父的眉眼。
他伸出手,指尖在空气中悬停了许久,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拂过凌言微凉的脸颊。
那肌肤细腻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却凉得让他心疼。
“师父……”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梦中的人,“我好想你……”
这四个字,他在心里藏了四年,此刻终于借着夜色的掩护,无声地流淌出来。
他没有得到回应,只有凌言轻颤的睫毛,像蝶翼般在眼睑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苏烬不再说话,只是将自己的外袍轻轻解下,搭在凌言的肩头,然后小心翼翼地环住自己的膝盖,将人更稳地护在怀里。
夜风穿过桃树,带来阵阵花香,他闭上眼,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和呼吸,紧绷了四年的神经终于在此刻彻底松弛下来,不知不觉间,也靠在树干上睡了过去。
晨光熹微,第一缕金光穿透薄雾,落在桃树上,将粉色的花瓣染成暖金色。
凌言在一阵轻柔的鸟鸣中缓缓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模糊,只觉得周身异常温暖,鼻尖萦绕着一股熟悉的、炽热的梅香。
他茫然地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的头正靠在一个坚实的胸膛上,而腰间似乎被什么东西环住了。
“!”
凌言猛地惊醒,低头一看,只见自己不知何时竟整个儿靠在了苏烬的怀中,而苏烬的手臂正紧紧环着他的腰,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
少年的呼吸均匀而温热,喷洒在他的发间,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
“啊……”
凌言下意识地想推开他起身,腰间的手臂却随着他的动作紧了紧。
苏烬被他吵醒,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睡眼惺忪地睁开眸子。
四目相对。
凌言的呼吸骤然停滞,他能清晰地看到苏烬眼中尚未散去的睡意,以及那睡意之下瞬间翻涌上来的清明与错愕。
而苏烬低头,撞进凌言那双带着水汽的凤眸里,鼻尖萦绕着师父身上清冷的梅香,怀里是真实的、温热的躯体,方才朦胧的意识瞬间被彻底唤醒。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凌言甚至能看到苏烬瞳孔中自己惊慌的倒影。
他能清晰地听到苏烬胸腔里传来的、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一下下,震得他自己的心脏也跟着失了节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桃花依旧在飘落,晨光温柔地洒在两人身上,却谁也没有打破这片刻的寂静。
一个仰着头,眼神慌乱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怔忪。
一个垂着眸,目光灼热而专注,仿佛要将眼前人刻进心底。
最终还是凌言先回过神,他猛地挣脱苏烬环在腰间的手臂,动作太大,肩头搭着的白色外袍滑落,露出里面略显凌乱的衣摆。
他有些狼狈地站起身,指尖颤抖着整理自己的衣襟,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薄红。
“该去南峰布阵了。”他避开苏烬的目光,声音有些不自然地清冷,视线落在远处渐亮的天色上。
苏烬看着他略显慌乱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又被温柔的笑意取代。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外袍,抖了抖上面的花瓣,低声应道:“好。”
他撑着树干起身,却因昨晚被凌言压了一夜,右腿早已发麻,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凌言听到动静,下意识地转过身,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没事吧?”
“没……没事。”苏烬站稳后,对上凌言关切的目光,心中一暖。反手握住了凌言扶着他的那只手。
凌言的手微凉,指尖细腻,而苏烬的手掌却异常灼热,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温度透过肌肤传来,烫得凌言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想抽回手,苏烬却握得更紧了。
“师父……”苏烬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清晨特有的沙哑,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