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九仪闻言，被泪珠糊住的长睫慢慢睁开，鼻头通红，就这样盯着他，从喉咙中发出一声轻哼：“嗯？”
陆肃尧贴在她脸上的拇指带了些力道，却依旧轻柔：“圣祖爷赐下过圣旨，陆家的免死金牌，我不必怕，你也不必怕，皇上不能这样便将我赐死，这是定然的。”
话刚传到肖九仪耳朵里的时候，她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直到过了一瞬后，她终于反应过来。
眉头皱起，她向后撤了一步身子，避开陆肃尧的手：“所以，你这是在……故意试探我？”
冷笑一声，还没等陆肃尧开口，她便继续道：“戏耍我好玩吗，陆肃尧？看我们为你急的团团转好玩吗？”
陆肃尧缓缓放下手，抿了抿唇：“凤娴，我……”
肖九仪的声音发颤，缓了缓神才继续开口：“其实我一早便有预感，我总觉得你是在故意激我，可我又想，你曾说过不会再骗我，我自然而然的便认为你也不会试探我的感情，况且，是用你自己的生命。”
陆肃尧沉默不语，过了许久后才抬头开口：“让你失望了，凤娴。”
“其实不应当怪你，最应当怪的人是我。”肖九仪自嘲一笑。
“明知你在欺骗我，我却还是忍不住为你担心。陆肃尧，我才是大傻子。”
肖九仪眼角划出一颗泪珠，她看着陆肃尧，隔了许久，忽然轻笑出声：“即使是这样，得知你死不了，我还是为你开心。”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但也仅限于此了，陆肃尧，仅限于此了。”
最后这句话既像是对陆肃尧说，也像是对她自己说。
她轻轻抬手擦拭掉面颊上的泪珠，她仰起头，苦涩一笑。
“罢了，你好自珍重，我回去了。”
转过身，肖九仪的泪珠突然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滚滚落下。
“凤娴！”陆肃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肖九仪顿了顿脚步，却并未回头。
她站在原地，等着身后人开口。
陆肃尧的喉头上下滚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般，慢慢开口：“凤娴，你……还会原谅我吗？”
典狱司内的环境空旷，这句话的回音一声一声回响在肖九仪耳边。
半晌过去了陆肃尧终于听到一句微小的声音。
“陆肃尧，我还将你当作兄长。”
这句话像是将陆肃尧定在原地一般，他愣怔地看着肖九仪慢慢走出自己的视线内，隔了好久才恍然回神。
苦笑一声，他用掌心慢慢覆盖住自己的双眼，抬起头，语调喃喃：“兄长，兄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苦笑声回荡在里面，张齐郁站在门口，看着长公主摆驾回宫，叹出气摇了摇头。
“唉，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毓庆宫外，肖长珏的身影隔着老远便闯进肖九仪视线内。
摆了摆手，肖九仪抬手示意站在身侧的兰芷。
“落轿——”
轿撵慢慢停下，肖九仪被托着手走下轿撵：“皇兄怎么不进殿坐坐，反而在这里站着？”
她的语调带着佯装出来的轻松，其中的艰涩很快便被肖长珏捕捉到。
他长身玉立，一步步走到肖九仪面前：“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特地到门口等着你。”
点了点头，肖九仪面上挂起笑容：“皇兄自然是最疼我的。”
肖长珏皱了皱眉，犹豫一瞬还是开口道：“你去了典狱司？”
肖九仪顿了顿，很快便回过神，眉眼带笑：“果然，什么都逃不过兄长的眼神。”
说罢，她点了点头，不自主地降低了音量：“是，我是去了典狱司。”
肖长珏闻言，有些着急地向前走了一步：“你去见他了？”
“谁？陆肃尧吗？”肖九仪笑了笑，继续道：“兄长不必担心，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陆……他都同我说了。”
肖长珏长叹一声，抿了抿唇开口道：“仪儿，你会怪他吗？”
肖九仪眯起眼睛，仔细想了想。
眼神飘往远处，她的思绪也被拉远。
隔了许久，她语调认真：“不会了，兄长。再也不会了。”
目光移回肖长珏身上，她淡淡的开口：“从今往后，他只是从小伴我长大的兄长，我不会再……想些旁的。”
肖长珏张口，正欲说什么，便被肖九仪洞悉一切的神色止住。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兄长，我可能还是心悦他，但我们不相配。你莫要再说了，就当是……顺了我的心思。”肖九仪脸上的笑容那样灿烂，像是什么都放下了般。
肖长珏想了想，还是点了头：“仪儿，我只愿你开心。你开心，便好。”
带着燥热的微风吹拂过肖九仪的发丝，她抬眼望向面前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兄长，眼眶中包含泪珠。
“谢谢你，兄长。”
八月初，内务府备好了和亲的一切事宜。
——咔嚓！
肖九仪倚在朱漆廊柱下，咬碎了一颗金丝蜜枣。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肖望舒被宫人按着换上嫁衣，那件用南海鲛绡裁制的喜服，此刻正被粗暴地勒出褶皱。
“皇姐瞧够了？”肖望舒突然扭头冲她咬牙道，唇上胭脂晕开如裂伤。
肖九仪摇了摇头，语调惋惜：“妹妹莫怕，姐姐听闻吐蕃人拿新娘头骨做酒器……”
看着肖望舒满面害怕，变得惨白的脸颊，她又笑出声：“不过舒儿妹妹同赞普顿珠两心相依，赞普殿下自然不舍得这样待你，你说对吧？”
肖望舒冷笑一声：“姐姐当真是做足了功课，只为看妹妹去了受苦吗？”
慢慢直起身子，肖九仪走到肖望舒身边。
周遭的侍女退下，铜镜前只剩下她们二人。
肖九仪弯下腰，慢慢抚摸着肖望舒上好妆的面庞：“啧啧，妹妹这张脸，稍作打扮便已经是格外动人了呢。”
肖望舒咬着牙，躲开肖九仪的掌控，双目猩红：“肖九仪，我做鬼也不会忘了你！”
闻言，肖九仪轻笑一声。
慢慢直起身，肖九仪的脸在铜镜中显得格外明艳。
她挑了挑眉，满眼的挑衅张扬：“那更好，姐姐就在这里，盼着你早日做鬼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