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瑾的手慢慢松开了，但那点温度，却像一枚印在掌心的烙印，热度不高，却实实在在地留了下来，久久不散。
那感觉不像灵力灼烧，更像是……人心的温度。
陈渔微微一怔。
她在上界星河之间打坐修行，在杀阵中孤身血战，见过太多冷漠无情，却很少感受过这种让人心头一暖的温度。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他眼神坚定，偏偏又带着点不服天命的狠劲。明明年纪比她小了一大截，却站得笔直笔直，仿佛下一秒天塌下来，也要替她撑起一片天。
这小子，长得倒不算多俊，可那眉眼间的少年意气：干净、纯粹、执拗，却是她从未在任何一个修士脸上见过的。
陈渔有点出神了，心神仿佛被一股幽幽潮水拉回到了多年前：
下界，大鸣王朝，深秋。
彼时的陈渔刚刚破境入灵境，才二十出头就已经成功闯过了下界的天劫，就被星河圣地看中，从下界一路跨界而来，被接引进那座浮在星光之上的超级仙门——星河圣地。
第一次踏足上界的她，像个误闯天宫的凡人，对什么都感到陌生又胆怯。
虽有天品星灵根傍身，可彼时的她，还未显露出震撼四方的修行天赋。
接引她入门的人，是个叫“三水”的师兄。
他穿着白衣站在圣地入口，笑容温润，眼里像藏着一轮明月。
“三水师兄”那天第一次看她，就笑得像春风吹开了冰封的湖面：“陈渔师妹，以后由我带你熟悉圣地。”
他耐心地介绍每一座宫殿，不介意她走错路，也不在意她偶尔发呆。甚至在别人冷嘲热讽时，直接出言替她挡下。
“新来的？还敢住灵霄殿？不怕被踢出来？”
“她是我们的新师妹。”三水淡淡说了一句，语气平和却压得人不敢回嘴，“以后谁敢欺负她，先来问问我。”
从那天起，陈渔在圣地的生活，仿佛有了点人味。
三水陪她练剑，也陪她钻阵法。她第一次历练失败、心境差点崩坏，他便站在她身边，打伞为她遮雨，像一堵安静坚实的墙。
她终于明白，在这冷冰冰的上界，也不是所有人都冷血寡情。
三水的笑，总有种让人放松的魔力。每次她见他笑，心里那点不安也会慢慢平息下来。
“感情”是什么？那个时候她还不懂。但她知道，只要有这个人陪着，在这陌生的上界生存，就不再是一件让人喘不过气的事。
两年眨眼而过，陈渔的天赋终于爆发，一路飙升到灵境五重巅峰，直接把一众“天骄”甩在了身后。
而三水的修为却停在了四重。
可他从未嫉妒，只是每次她突破时，就笑着递上灵茶，说：“小师妹真厉害。”
圣地里的人悄悄议论，说这俩人简直天作之合，就差一步结道侣了。
而那层窗户纸，终于在那个中秋夜，被捅破了。
那天夜里，月光洒在星霄阁的屋顶，云雾缭绕，万籁无声。
陈渔刚练完剑，坐下歇息。谁知三水忽然来了，手里提着一壶酒。
“我请你喝桂花酒。”他说。
陈渔没多想，就答应了。
可他一开口，就让她呆住了。
“小渔，我一直在你身边，是时候问清楚一件事了。”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他便走到她面前，温柔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像在对待一只小兽，语气轻，却认真得像宣誓。
“我喜欢你，早在你刚来的时候，我就喜欢了。”
“不是那种师兄对师妹的喜欢，也不是普通朋友之间的。我是想跟你一起，看尽三千星河的喜欢。”
那一刻，陈渔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完全空白了。
她从来没想到，三水师兄会在那样一个夜晚对她表白。
她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似的，脑子嗡嗡的，舌头也开始打结，憋了半天，才磕磕绊绊地挤出一句：“师兄……我……我还没准备好……”
她不敢看他，只觉得心跳得乱七八糟，像有只脱缰的小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把她撞得耳根发烫，连呼吸都不稳。
可三水却只是淡淡一笑，语气依旧温柔得像春水拂面：“没关系，小渔，我可以等。你不用急着回答我。”
说着，他伸手，轻轻把她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那动作轻得像风在湖面拂过，转身就离开了。
那一刻，陈渔心跳忽然慢了半拍，又快了一拍。她愣愣地望着三水的背影，心里乱作一团，说不清是慌还是迷。
她没看见的是三水背过身去的瞬间，刚才那点笑意在月色照不到的角落里，瞬间冷了下去。
“呵，还没准备好？”
他在心里轻哂了一声，神情淡漠而讥诮。
早就该知道，她就是这种性子。优柔寡断，一碰感情就退缩。
没关系，他可以等。反正，她迟早都是他的。
就算她不愿意，也无妨。
从那晚起，三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一起练剑讲法，指点她阵法，也没有半点异样，仿佛那夜的桂花酒和月色，只是一场梦。
陈渔起初还有些不自在，见到他总是心虚地别开目光，但三水太自然了，自然到让她渐渐放下了紧张。
“也许……师兄真的是个好人。”她这么安慰自己。
她其实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三水。
只是觉得，在这个冷清清的圣地里，有一个人一直默默陪着她，太温暖，太难得了，以至于让她不忍拒绝。
她也始终相信，三水对她是真心的。
直到那场秘境探索开始——
星河圣地发现了一处上古遗迹，传说中藏着星图残卷。弟子被分成小组混合编排前往。
当陈渔看到自己和三水竟在同一组时，嘴角不由轻轻扬起：“真巧啊。”
“三水”也笑了，眼神温润如旧：“是啊师妹，这次要仰仗你了。”
可这份“巧合”，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从头到尾的算计。
仙门资源、组队名单，哪一样没他插手？他早就布好了这一局，只等她一步步走进来。
秘境危机重重，刚进去没多久就撞上空间乱流，灵兽横行、地形崩塌，处处杀机。
但三水表现得一如既往地“可靠”。
尽管他的修为已被她甩开，可每次有危险来临，他总是第一个冲上前，挡下最致命的一击。
一次，两次，三次。
直到那次，毒藤暴动，她险些跌入深渊，是三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自己却被藤鞭抽裂了半边肩膀。
陈渔吓得脸都白了，忙着替他处理伤口，眼圈都红了：“你为什么总冲在我前面？现在我修为高了，应该是我来保护你才对啊！”
三水只是笑了笑，眼神温柔：“可我早就答应自己，要一直站在你前头，不管你有多强。”
那一刻，陈渔像被人轻轻敲了一下心口，怔住了。
她终于意识到，这些年她习以为常的守护，背后藏着多少无声的情绪。三水从未再提那晚的告白，可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是不言而喻的心意。
她的心，开始真正动摇。
她不知道的是——
她正低头为他包扎伤口时，三水的袖中一根手指轻轻一转，一枚黑色灵符悄无声息地启动。
一道微弱的暗光，顺着秘境地脉蔓延，悄悄激活了某个机关。
机关深处，沉睡着一头古老的傀影灵兽。
那双幽冷的兽瞳骤然睁开，锁定的方向正是陈渔所在的那片区域。
三水低低笑了一声，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阴影。
“小渔啊……你不肯就范，那我只能出此下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