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的惊蛰,春雷震碎了小院的玻璃。我蹲在满地狼藉中捡拾碎片,却发现每片玻璃上都倒映着墨渊的脸——他的银发被血色浸染,锁链穿透胸口,正对着我伸出染血的手。当晚,我高烧不退,昏迷中听见铜铃声与书页翻动声交织,恍惚看见墨烬站在床边,他的轮廓正与墨渊逐渐重叠。
医院的消毒水味刺得鼻腔发疼。我攥着床头的墨晶戒指,看着监护仪规律的心跳线突然剧烈波动。病房的白墙渗出墨汁,凝成古老的画轴缓缓展开,画中场景竟是千年前的封印现场:我身披嫁衣,手持朱砂笔刺向跪地求饶的墨渊,而他眼中的爱意比血色更浓。
\"砚辞,这次换我来救你。\"沙哑的男声从画中传来。墨渊破画而出,锁链缠绕着他残缺的魂魄,却用最后的力量抵挡住侵蚀我意识的黑雾。他的指尖抚过我滚烫的额头,每落下一处,皮肤上便浮现出淡蓝色的蝶形纹路,那是他将残存的魂息注入我体内的印记。
天师府的人再次闯入时,病房已成墨色的结界。老道长看着空中盘旋的墨龙,颤抖着翻开古籍:\"这是画魂的'舍身咒',他在用永世不得轮回的代价,换你生机......\"墨渊的身体开始透明,他却笑着将我护在身后,锁链化作万千墨刃,与天师们的法器相撞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结界,我在废墟中醒来。手心的蝶形纹路正在消失,只留下淡淡的疤痕。手机突然响起陌生来电,听筒里传来熟悉的轻笑:\"砚辞,你猜这次我藏在哪里?\"窗外,无数墨色蝴蝶振翅而起,在天空拼成转瞬即逝的笑脸,而城市某个角落的婴儿房里,新生的男婴正攥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墨晶吊坠,发出清脆的啼哭。
二十年过去,我成了大学文学院最神秘的教授。每堂《古典志怪文学》课,我都会在黑板上画下同样的蓝玫瑰,花瓣边缘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焦痕。学生们私下传言,说我办公室的保险柜里藏着会自己翻页的古书,还有永不褪色的血色手稿。
深秋的雨夜,我批改作业到很晚。台灯突然闪烁,窗外飘进一片泛着微光的墨色羽毛。羽毛落在作业本上,晕开一行小字:“老师,我在旧礼堂等你。”字迹稚嫩,却让我握笔的手剧烈颤抖——那是只有墨渊和墨烬才会写的瘦金体。
旧礼堂的门虚掩着,潮湿的空气里浮动着熟悉的墨香。舞台中央站着个穿校服的少年,月光透过残破的彩绘玻璃洒在他身上,银发在阴影中忽明忽暗。他转身时,眼尾的泪痣蓝得惊心,校服口袋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绳,正是当年墨渊锁链上的装饰。
“我叫沈砚。”他举起手中的画轴,“这是我在阁楼发现的,上面画着您。”展开的宣纸上,女子被无数墨蝶环绕,而作画者落款处,“墨渊”二字未干。我注意到他执笔的右手虎口处,有道月牙形的疤痕,和墨烬为我挡符咒时留下的伤口一模一样。
深夜的办公室,我打开尘封已久的檀木匣。当那支残损的狼毫触碰到沈砚的画纸,所有墨痕突然活了过来。画中墨蝶振翅飞出,在空中组成当年墨渊消散前的画面:他破碎的魂魄化作流光,没入初生婴儿的襁褓。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记忆如潮水涌入——原来他每世轮回,都会在十八岁觉醒前世残片。
“老师,我一直在等你。”沈砚的指尖贴上我的掌心,体温透过皮肤传来,“这次换我来打破诅咒。”他手腕浮现出锁链虚影,却主动将我的朱砂笔按在自己心口,“用我的魂血重写封印,我们就能真正在一起。”
天师府的围剿来得猝不及防。当桃木剑刺穿沈砚的瞬间,我终于读懂了墨渊当年的偏执——眼睁睁看着挚爱消散,比魂飞魄散更痛苦。沈砚的血浸透画纸,在地上绽开巨大的蓝玫瑰,花瓣上流转着九世轮回的记忆。他最后抹掉画中我的枷锁,笑着化作漫天墨雨:“别找我了,砚辞...下次,换我来找你。”
如今的我仍在等待。每当深夜写作,稿纸上偶尔会浮现未干的墨痕,像是有人在我身后续写故事。学生们说,总能看见银发少年站在旧礼堂的阴影里,对着蓝玫瑰标本轻声说话,而标本瓶底,沉着枚小小的墨晶戒指,在月光下闪着温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