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的深秋,苏棠在整理陆沉舟遗留的残卷时,银簪突然穿透书页,在空白处灼烧出一行密文:当曼陀罗第三次在霜降夜开花,沉舟巷的钟将为你而鸣。窗外,那株自百年前诅咒解除后便再未开花的曼陀罗,此刻正迎着寒霜舒展花瓣,幽蓝的荧光在花蕊中明灭不定。
糖霜的研究生课题恰好是「近代民俗中的契约文化」,她在档案馆意外发现了1927年的户籍底册——陆沉舟的死亡证明旁,附着张手绘地图,标注着「沉舟巷13号」的位置。而地图边缘用褪色墨水写着:钥匙藏在第七代新娘的发饰里。当她摘下母亲珍藏的银簪,簪头莲花瓣竟自动翻开,露出枚刻着繁复咒文的青铜钥匙。
沉舟巷早已沦为城市拆迁的废墟,唯有13号院的青砖影壁完好如初。糖霜将钥匙插入影壁缝隙的瞬间,整面墙轰然洞开,露出向下延伸的螺旋石阶。石阶尽头是座水牢,锈迹斑斑的铁笼悬浮在墨色水面上,每个笼子里都锁着件残破的嫁衣,衣领处绣着的生辰八字,正是历代被诅咒的新娘。
“你终于来了。”水面突然裂开,陆沉舟的虚影托着盏水灯浮现。他的轮廓比十年前清晰许多,眼尾的朱砂痣泛着温润的红光:“当年我用残魂封印的怨灵,其实是先祖妻子的执念碎片。”水灯飘向最近的铁笼,嫁衣突然无风自动,领口处渗出的不是血水,是带着檀香的记忆碎片——清末民初,位女子跪在神龛前,为救战死的丈夫与邪灵立下血契。
糖霜的指尖触到嫁衣布料的瞬间,记忆如潮水涌入:女子名为阿阮,她立下的契约并非阴婚,而是「以百年姻缘换爱人复生」,却因邪灵篡改咒文,误将陆家血脉卷入轮回。水牢深处传来锁链巨响,怨灵从铁笼中冲出,她们的面容逐渐融合成阿阮的模样,眼中却燃烧着百年未熄的怒火:“还我丈夫!”
陆沉舟突然将水灯按入糖霜掌心:“用你的记忆点亮往生灯,帮阿阮看清真相!”当糖霜的记忆注入灯油,水牢墙壁浮现出被篡改的契约原文——邪灵用幻术让阿阮相信陆家子孙是丈夫的转世,实则是想借阴婚汲取生命力。阿阮的怨灵发出凄厉的尖叫,她的身体开始崩解,却在消散前抓住糖霜的手腕:“去忘川渡口,那里有……”
话未说完,水牢顶部突然坍塌。糖霜抱着水灯冲出废墟,发现沉舟巷的残垣断壁间,提着白灯笼的人影正在聚集,灯笼上写着的不是生辰八字,而是「魂归」二字。陆沉舟的虚影在灯笼光中渐渐透明,他最后留下的话语在风中飘散:“诅咒的尽头不是遗忘,是让执念找到归宿……”
次日黎明,糖霜在城郊忘川渡口的老槐树下,发现了座没有墓碑的孤坟。坟前摆着的不是祭品,是对锈迹斑斑的青铜铃铛,铃身上刻着的正是阿阮丈夫的名字。当她将水灯放在坟前,灯油突然化作漫天萤火,照亮了墓碑背面的刻字:民国七年,陆氏子谦战殁于此,未婚妻阿阮立誓百年不嫁。
原来百年前的真相,不过是场被邪灵扭曲的深情。糖霜将银簪插在坟头,簪头莲花瞬间绽放,引来无数曼陀罗花粉。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拆迁工人在沉舟巷地基下挖出了个木盒,盒中放着的不是珍宝,是封泛黄的情书,信纸边缘用干涸的血写着:阿阮亲启,待我归来,共赏花开。
如今,忘川渡口的老槐树每年霜降都会开出洁白的曼陀罗,花瓣上的露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而那对青铜铃铛,被糖霜供奉在自家祠堂,每当风起时,便会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跨越百年的温柔回应。只是无人知晓,在忘川河水的最深处,枚刻着新诅咒的铜铃正在淤泥中静静沉睡,等待着下一个被命运选中的人,翻开这段尘封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