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白大夫正在配合稳婆给难产的产妇推压肚子。
她有点恍惚,精力不能集中,只是身体本能的在推压产妇肚子。
刚刚,有一个婴儿出生三四日便夭折了。她不能妙手回春,只能眼睁睁看婴儿死去,看产妇哭的晕厥。稳婆虽然宽慰她这些都是命,有些未知病是无解的。但是她深深自责。
是不是自己罪孽深重?自己无福庇护那些无辜孩子?
来不及悲伤,就被眼前景象吓回了现实。
稳婆拿着用酒消过毒的细长铁棒,跟产妇说:“夫人,这孩子头太大,在耗下去你俩都保不住。老奴快快用这铁棍杵烂他,保你大人平安,往后调好身体在生。”
什么。。。要亲手杀死那婴儿?白大夫猛地一下子惊醒。
那个出生没有几日的婴儿被老天收走了,她无能为力。这个尚可有一线生机的孩子怎么现在就人为的要他命呢?
在看那产妇,已经浑身瘫软,昏死过去。
不可以杀死那孩子。
“等一下。”白大夫大喊。
她冲过去,用酒洗右手和右手臂。然后转身来到产妇前。她人不胖,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清瘦了很多。胳膊都纤细了。
涂了香油,右手伸进去,大拇指和小拇指扣住婴儿脖子,剩余三个手指附在后背上,稍微一用力往外拉,孩子出来了。
没有哭声,嘴唇青紫,稳婆拍拍他没有反应。把他倒立过来,拍他后背。。。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拍了十几下后,那孩子哇的一声哭了。
孩子得救了。
就好像佛祖饶恕了她的罪孽一样,她高兴的想笑,又像刚刚和死神擦肩而过,让人间多一份生离死别,她又想哭。
恍惚。。。她跌跌撞撞的迷迷糊糊的洗了手。连稳婆跟她说的话一句都没有听到。
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了驿站前厅。
看似她像是喝醉酒了一样,走路摇摇晃晃的。驿丞赶紧去扶她,带她到前厅饭桌坐下。
把热茶递到她跟前,驿丞担心的说:“白大夫,您怎么了,是不是累坏了。您中午还没有吃饭呢。先喝点茶,我去给您取粥。”
燥热,头脑发胀,心跳加快,呼吸急促。。。那些想要忘却的画面进入脑海:两个孩童在尸体堆中啃食尸体。。。尸海血海。。。其中一个孩童抬头一笑,满脸血迹,狰狞的狂笑。
那孩童是谁?正是她自己。
如噩梦惊醒一般,她端着茶杯的手猛然放下,茶杯晃悠一下,茶水撒出来。
她深呼吸几下,端起茶杯喝了几口。
再放下茶杯,她起身刚离开两步,就瘫在地上。不能这样子。
她盘腿而坐,双手结印,默念起静心咒。
二楼的过道上,一行人正在注视着发生的这一切。个个都眉头微微紧凑。她是怎么了?
大厅门外,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鬼鬼祟祟的张望着,怀抱算盘和账本。看到白大夫倒地,他冲进来。
“白大夫,您没事吧。”他紧张的问。
“无事,我调息一下。你等等。”白大夫虚弱的说。
那男人慌张的把算盘和账本放在桌子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干脆跪着吧。
驿丞取了粥和由干花泡制的香水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这个是啥情况。
驿丞看看她背后那二楼上那些人脸色。。。如此安静的吓人,他静静的站在一边,不说话。
一刻钟后,白大夫起身。驿丞扶着她起身。
“白大夫,快喝粥吧。”驿丞端给她粥,她不客气的吃起来。那是一碗姜丝炒米粥。
驿丞用羽毛沾香水轻轻泼在白大夫身上。这样多少可以盖住血腥味。
“这衣服脏了,血迹挺重的,白大夫还是换了吧。”驿丞说着。
白大夫没有回应,继续吃着粥。吃完后,放下碗。立马有人过来收拾桌子并递上笔墨纸砚。
拿过算盘和账本,白大夫说:“起来说吧。”
那个男人慌张的站起来,小心的说:“大人,我们已经尽力补亏损了,只是这亏损大部分都是前人贪污的,如今我们这些人已经尽力为前人弥补了。怎奈我们金钱有限,如今还是亏空两百两银子。大人明鉴。”
白大夫没有回应他,翻看着账本。
“大人,这里面都是按照您的吩咐,都补齐了款项,不敢有遗漏。”那个男人颤颤巍巍的补充说。
本想算一下,但是看到那密密麻麻的文字,白大夫顿时感觉不好受。
“你来念一下。”白大夫把账本交给驿丞,她拿起算盘,准备好计算。
“购置招待费20两”
“收到俸禄50两”
。。。
驿丞一边念,白大夫一边拨打算盘。
一刻钟后,“结余1002两,对不对?”白大夫问。
“正是结余1002两。”驿丞回复。
账是算对了,那差着的200两银子,就该算算账了。
“一个小小账房先生,竟如此贪赃枉法,这笔账怎么算呢?”白大夫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冷不丁的问。
“大人,饶命吧。”那男人跪下磕头。
白大夫给驿丞使个眼色,驿丞前去把他拉起来。
“这扳指成色看着不错,这个戒指是金的吧。”白大夫颇有玩味的说。
驿丞立马摘下他的扳指和金戒指递给白大夫。
白大夫懒散的说:“你这人模人样的人,出门带钱吧。”
驿丞立刻搜身,掏出钱袋子,倒在桌子上,全是银子。在装在袋子里,放在手上掂量一下,驿丞说:“估摸有30两白银。”
白大夫拿着扳指端详:“这扳指戴的年头长吧,又润又透的,上好的羊脂白玉,市场估值400两白银。”说完拿起金戒指,看着有脏的样子,嫌弃的说:“纯金戒指,估计50两白银,红色猫眼宝石,估值50两白银。”
“大人,您是个行家啊,可不能这么剥削我啊。”那男人哭腔喊出来。
“掌嘴。”白大夫提笔写字,说道。
驿丞走过去扇起那男人耳光,白大夫没有说扇多少下,他也不敢停啊。
楼上井浩眸子透出深邃的光,一边嘴角弯起。不愧是我东厂的人,深得东厂行事作风精髓。
“安静吧,吵得我脑仁疼。”写完了,白大夫有点虚弱的说:“账房先生因管账不严,致使国家财产丢失200两白银,今自愿附上羊脂白玉扳指一枚,市场价值400两白银,金戒指一枚:纯金戒托价值白银50两,界面红色猫眼宝石一颗,价值白银50两,另有散银30两。只愿以此抵过丢失财产。”白大夫看着那男人,怒声喝道:“狗东西,还不滚来签字画押。”
那男人怒视她,不情愿的走过去签字画押。
看着他要杀她的样子,白大夫说:“不服气呀。东厂有的是让你服气的办法,你要不要试试。没准万一还能把三年前亏空的查出来呢。”
“你。。。”那男人恨死她了。
“东厂最擅长阉人,如果让我知道远在京城外有人天天诅咒我,你猜我会怎样。”白大夫看着他问,“我会让那人进入东厂做一名太监,天天在我眼皮底下,诅咒我一句,就割他一块肉。”
“大人饶命啊。小人贱命一个,不敢诅咒大人。”那男人又跪下了。
井浩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微笑,之前倒是小瞧她了。
小顺子和曹公公相视一笑,这白大夫真是深藏不露啊。
“滚。”白大夫发话了。
那男人仓皇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