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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如墨,冰冷的露水凝在枯草尖上,折射着黯淡的星辉。农舍如同被遗弃的孤岛,迅速隐没在身后的黑暗里。蒋毅的队伍如同一条绷紧的弦,在死寂的荒野中疾行。赵云一马当先,亮银枪在微弱的星光下偶尔闪过一点寒芒,如同警惕的眼睛,带领着十余名精悍乡勇在前方无声地劈开荆棘与夜色。徐庶断后,身影几乎融入黑暗,只余下细微的脚步声和警惕扫视四周的目光。蒋毅与蔡琰护着蔡邕,夹在队伍中间,车轮碾压过冻土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寒气渗入骨髓,每一次呼吸都带出长长的白气。蔡邕裹紧了单薄的衣袍,靠在颠簸的车厢内,闭目养神,苍老的脸上刻满了疲惫与忧虑。蔡琰坐在父亲身侧,紧抿着唇,透过车帘的缝隙,忧心忡忡地回望洛阳方向。那里,冲天的火光已将南方的夜空烧成一片诡异的暗红,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沉闷的喊杀声、房屋倒塌的轰鸣,即便隔着数十里,也隐隐可闻,像沉重的鼓点敲在每一个逃亡者的心上。

黎明时分,冰冷的雾气如同流亡者的裹尸布,笼罩着偃师地界起伏的丘陵。队伍在一处稀疏的树林边缘停下稍歇。人马皆疲,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蒋毅走到蔡邕的车旁,低声道:“大人,我们已远离洛阳数十里。眼下打算先至陈留暂避,那里有徐元直(徐庶)的故旧,可作接应。稍事安顿后,再视情况,或南下颍川,或东去徐州。大人您……有何打算?”

蔡邕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他抚着花白的胡须,声音带着长途颠簸的沙哑:“老夫……在江东会稽一带,尚有些许薄名,或有故旧能……”话音未落,一个在前方高坡了望的乡勇连滚带爬地冲了下来,声音因惊惧而变调:

“报!西面!大队骑兵!打着‘董’字旗号!烟尘滚滚,怕有百骑以上!正朝我们这个方向来!”

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隐蔽!快!”蒋毅低吼,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赵云立刻打了个手势,乡勇们如同训练有素的猎豹,迅速拉着车马钻入树林深处,用枯枝败叶匆匆掩盖痕迹,熄灭火种。徐庶则如同猿猴般敏捷地攀上一棵高大的枯树,隐在稀疏的枝杈间,极目远眺。

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闷雷碾过大地,震得人心脏发麻。很快,一队杀气腾腾的西凉铁骑出现在视野尽头。他们盔甲沾满血污与泥泞,马鞍旁挂着鼓鼓囊囊的劫掠包裹,刀枪在熹微的晨光中闪烁着冰冷的寒芒。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队伍中间,用绳索串连着、跌跌撞撞跟随的,是数十名被掳掠的妇孺!她们衣衫破碎,哭声凄厉绝望,稍有踉跄,便招来押解骑兵凶狠的鞭打和污言秽语的辱骂。

“畜生!禽兽不如!”赵云伏在蒋毅身边的草丛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着亮银枪的手因极致的愤怒而青筋暴突,骨节发白。若非蒋毅死死按住他的肩膀,他几乎要暴起冲杀出去。

蒋毅眼中同样燃烧着熊熊怒火,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留下血痕。理智如同冰冷的锁链,束缚着沸腾的热血。二十余人,疲惫之师,对抗百名如狼似虎的西凉精锐骑兵?无异于以卵击石!他只能强压下沸腾的杀意,用眼神示意所有人:“噤声!隐蔽!等他们过去!”

树林里死一般寂静,只有风掠过枯枝的呜咽和被掳妇孺压抑的悲泣。铁蹄踏地的闷响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一个藏匿者的神经上。蒋毅透过灌木的缝隙,死死盯着那队恶魔般的骑兵从树林边缘呼啸而过,烟尘弥漫。

就在队伍即将全部通过之际,异变陡生!

一个被绳索拴在马鞍旁、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孩,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低头狠狠咬在牵着她绳索的西凉兵手腕上!

“啊!”那兵卒吃痛惨叫,下意识松手。

小女孩趁机挣脱束缚,像只受惊的小鹿,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最近的树林——蒋毅他们藏身的树林——拼命奔逃!稚嫩的哭喊撕心裂肺:“救命!阿爹!阿娘!救救我——!”

“小贱种!找死!”两名反应过来的西凉骑兵瞬间调转马头,狞笑着追来。其中一人动作极快,已然张弓搭箭,冰冷的箭镞在晨光中瞄准了那奔跑的瘦小背影!

“不行!”蒋毅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比思维更快!如同离弦之箭,他猛地从藏身处暴射而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拉长。他能看到那支离弦的狼牙箭撕裂空气的轨迹,能看到小女孩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小脸,能看到西凉骑兵脸上残忍嗜血的狞笑!

就在箭矢即将洞穿小女孩背心的电光石火间,蒋毅一个猛扑,将她死死护在身下,两人滚作一团,箭矢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夺”地一声深深钉入他们身旁的冻土!

“有埋伏!”尖锐的警哨声和西凉兵的怒吼同时炸响!原本已远去的骑兵队伍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轰然掉头!数十骑铁蹄践踏大地,卷起滚滚烟尘,刀枪并举,朝着树林猛扑过来!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笼罩了整片树林!

“杀——!”赵云压抑已久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白袍银枪化作一道刺破晨雾的闪电,率先从林中杀出!枪出如龙,带着积郁的滔天怒火,瞬间将冲在最前的一名西凉骑兵连人带马捅穿!血雨喷溅!

“放箭!”徐庶的厉喝紧随其后。早已引弓待发的乡勇们松开了紧绷的弓弦!嗡鸣声起,十数支羽箭如同复仇的毒蜂,尖啸着射向冲锋的敌骑!人喊马嘶,数名骑兵应声落马!

然而,西凉兵人数众多,悍不畏死!短暂的混乱后,后续骑兵如同黑色的潮水,狠狠撞进了树林边缘!刀光剑影瞬间绞杀在一起!

一名满脸横肉、盔甲染血的西凉骁骑,突破了赵云和乡勇的拦截,如疯虎般直扑刚刚抱着小女孩爬起的蒋毅!环首刀带着凄厉的风声,当头劈下!

“蒋君小心!”蔡琰的惊呼带着哭腔。

蒋毅瞳孔骤缩!生死关头,他在颍川苦练的剑术本能爆发!猛地将小女孩往蔡琰方向一推,同时腰间的长剑仓啷出鞘,全力向上格挡!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剑身传来,蒋毅虎口剧痛,长剑险些脱手,整个人被震得踉跄后退数步,气血翻涌!对方是身经百战、力大无穷的西凉悍卒!力量与经验远非他能比!

“死吧!小崽子!”那西凉兵狞笑着,刀势一变,如同毒蛇吐信,又快又狠地拦腰横斩!蒋毅勉强侧身闪避,冰冷的刀锋擦着他的腰肋划过,带起一片衣襟!险之又险!

几个回合下来,蒋毅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对方刀沉力猛,招招夺命,完全是战场搏杀的狠辣路数。蒋毅的剑术虽得赵云指点,毕竟时日尚短,缺乏真正的生死搏杀经验,很快被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一道刀光掠过他肩头,火辣辣的痛感传来,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

“蒋兄!”徐庶见状目眦欲裂,奋力砍翻一个对手,想冲过来救援,却被另外两名骑兵死死缠住!

千钧一发之际!

“用绊马索!放火!”蒋毅在狼狈躲闪中,瞥见树林中纵横交错的树木和地上堆积的厚厚枯叶,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他拼尽全力嘶声大吼!

混乱中,几个机灵的乡勇瞬间领悟!他们迅速扯出随身携带的粗麻绳索,两人一组,在树木之间飞快地拉起一道道低矮的绊索!同时,数支火把被点燃,狠狠掷向林间堆积的枯枝败叶!

冲入树林深处的西凉骑兵猝不及防!高速奔驰的战马被骤然绷紧的绳索绊倒,惨烈的嘶鸣声中,骑士如同滚地葫芦般摔飞出去!更可怕的是,干燥的枯叶遇火即燃,加上晨风助力,数处火头瞬间腾起,浓烟滚滚!

“撤!有埋伏!中计了!”领队的西凉军校尉看着林中突然腾起的多处火光和浓烟,听着部下人仰马翻的惨叫,又见树林深处人影绰绰,以为中了大队人马的埋伏,惊骇之下,无心恋战,嘶声下令撤退!

残存的西凉兵如蒙大赦,顾不上追击和俘虏,狼狈地调转马头,仓皇逃离这片突然变成陷阱的树林,只留下一地狼藉的尸体、伤马和被遗弃的哭喊妇孺。

直到烟尘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紧绷的弦才骤然松开。众人瘫倒在地,大口喘息,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弥漫开来。清点之下,乡勇仅三人受了轻伤,却奇迹般地救下了二十多名被掳掠的百姓。

那个被蒋毅救下的小女孩,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小小的身体还在剧烈颤抖,泪水糊满了脏兮兮的小脸,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蒋毅忍着肩头的疼痛,蹲下身,尽量放柔声音:“别怕,坏人被打跑了。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小女孩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叫甄宓……家在中山无极……阿爹阿娘……还有哥哥们……走散了……呜呜呜……”她的声音细弱蚊蝇,充满了无助。

**甄宓!中山无极甄宓!**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蒋毅脑海中炸响!那个未来令曹丕神魂颠倒、被誉为“洛神”的绝代佳人,魏明帝曹叡的生母!历史上,她确在董卓之乱时与家人失散,命运多舛!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与沉重感瞬间攫住了蒋毅。乱世洪流中,个人的命运,无论贵贱,都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身不由己。眼前这个惊恐无助的小女孩,与史书中那位风华绝代的洛神身影,在血腥的现实中重叠,令人心头发堵。

“宓儿不怕,”蒋毅压下心中的波澜,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和污迹,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哥哥会保护你,帮你找到家人。”他脱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外袍,裹在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身上。

队伍稍作休整,裹挟着救下的二十多名惊魂未定的难民,继续向东艰难跋涉。沿途,不断有零星的逃难者加入这支奇特的队伍。衣衫褴褛的农夫、失魂落魄的小吏、拖儿带女的妇人……如同一滴滴汇入溪流的水珠。蒋毅迅速展现出超越时代的组织能力:他挑选青壮年男子,分发缴获的西凉兵武器,编成小队,由赵云、徐庶指挥,轮流担任前哨、后卫和侧翼警戒;妇孺老弱被安置在队伍中间相对安全的位置;有限的干粮饮水统一分配,优先保障孩童和病弱者。整个队伍虽然疲惫不堪,却奇迹般地保持着秩序,在荒芜的大地上缓缓移动,如同一道顽强求生的溪流。

“蒋兄……”徐庶看着蒋毅有条不紊地安排各项事务,疲惫的脸上露出由衷的钦佩,“短短数月,你已非昔日颍川书院中那位只通医道的蒋毅了。调度有方,临危不乱,隐然已有统御之才!此乃天授乎?”

蒋毅正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简陋的行进路线图,闻言只是苦涩地摇摇头,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元直兄谬赞了。什么统御之才?不过是被这乱世逼出来的求生本能罢了。纸上谈兵易,真到了刀架脖子、百十口性命系于一身的时候,容不得半分差错。比起皇甫将军、卢尚书那等真正的柱石之才,我还差得太远太远。”他目光扫过队伍,落在远处一辆板车上蜷缩的身影,眉头立刻紧锁,“志才兄!”

他快步走过去。只见戏志才倚靠在板车角落,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泛着不祥的青紫色,呼吸急促而浅弱,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拉风箱般的哮鸣。徐庶也跟了过来,见状大惊。

“志才!你……”徐庶扶住他。

戏志才勉强睁开眼,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引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慌忙用手捂住嘴,指缝间赫然渗出刺目的鲜红血沫!

“停车!快停车!”蒋毅的心猛地沉到谷底,厉声喝道,“子龙!找一处背风向阳的地方!快!志才兄的旧疾恶化了!”

队伍在一片背靠土坡、相对避风的洼地停了下来。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戏志才小心抬下板车,铺上厚厚的干草和仅有的几件破旧毛毡。蒋毅跪在他身边,迅速解开他的衣襟。触手所及,胸膛滚烫!听诊(以耳直接贴附胸壁)之下,双肺满布湿罗音,如同沸腾的水泡!再看他咳出的血痰,暗红粘稠,这是肺部严重感染、毛细血管破裂的征兆!

连日亡命奔波的劳累、吸入的烟尘、寒冷的刺激,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引爆了他本就脆弱的肺部顽疾!情况凶险万分!

“需要绝对静养!需要黄芩、石膏、鱼腥草大量清热消炎!需要贝母、枇杷叶化痰平喘!更需要一个干净温暖的环境!”蒋毅心中焦灼,飞速盘点着药囊中的存货。现实残酷——缺医少药,颠沛流离!

“先稳住心肺!”蒋毅强迫自己冷静。他飞快地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一颗龙眼核大小、色泽深褐的药丸——这是他利用颍川书院的便利,精心配制的“护心定喘丸”,以三七、丹参强力活血化瘀,辅以少量名贵麝香开窍醒神、强心定喘,药效迅猛。他撬开戏志才紧闭的牙关,小心地将药丸送入其舌下。又取出随身携带的骨针,在火上燎过,精准地刺入其合谷、内关、肺俞等穴,捻转提插,刺激经络,竭力缓解其痉挛的支气管和衰竭的心肺功能。

汗水顺着蒋毅的额角滑落,混合着肩头伤口渗出的血迹。他全神贯注,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不容有失的凝重。

蔡邕拄着一根临时找来的木棍,在蔡琰的搀扶下,默默站在一旁。他看着蒋毅染血的肩头,看着他专注而沉稳的侧脸,看着他为救治友人倾尽全力,再想到他一路的组织调度、临危决断、舍身救人……这位饱读诗书、清高自持的老名士,心中最后一丝因“夷州”出身而潜藏的轻视,终于烟消云散。他捋着胡须,苍老的声音带着由衷的感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愧意:“蒋公子仁心济世,更兼临危不乱、统御有方之才。老夫……先前确是以偏狭之见度人,惭愧,惭愧啊。”

蒋毅正全神贯注于捻转一枚刺在戏志才手腕内侧的骨针,闻言只是微微侧首,目光依旧紧锁着病人苍白的面容,声音低沉而平静:“蔡大人言重了。救死扶伤,护佑同行,本是分内之事。志才兄与我等生死与共,岂能袖手?”他语气平淡,却透着一种磐石般的责任与担当。

就在这时,负责在外围带人布置警戒的徐庶,神色异常凝重地匆匆返回,他避开惊魂未定的难民,径直走到蒋毅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蒋兄!我在东南角那片乱石堆后,发现一个重伤昏迷之人!你……你绝对猜不到是谁!”

蒋毅心头一跳,猛地抬头:“谁?”

徐庶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是陈宫!陈公台!”

“陈公台?!”蒋毅霍然起身!这个名字如同惊雷贯耳!那个未来以刚烈忠直着称,辅佐吕布对抗曹操,最终宁死不屈的兖州名士陈宫!历史上,此刻他应在中牟县安稳地做着县令,不久后将因义释曹操而名动天下!他怎会出现在这洛阳东郊的荒野?还身负重伤?

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蒋毅的心脏——历史的轨迹,难道真的因为自己的出现,开始滑向未知的深渊?

众人随着徐庶,来到乱石堆后一处避风的角落。一辆临时征用的破旧板车充当了担架。只见一个年约三十的文士双目紧闭,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他身上的青色官袍多处撕裂,沾满泥泞和暗褐色的血块。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胸前,胡乱裹缠的布条已被不断渗出的鲜血浸透,呈现出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黑红色!尽管昏迷,他眉宇间那股固有的刚正不屈之气,依旧如同烙印般清晰可辨。

“让开!”蒋毅拨开围观的几人,扑到板车前。他小心翼翼地解开那被血浸透、几乎粘在伤口上的布条。一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狰狞刀伤赫然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伤口斜贯左胸,距离心脏要害仅差毫厘!创面污浊,边缘红肿,显然已有些许感染迹象。失血过多是导致昏迷的主因!

“热水!干净的布!快!取我的药箱来!所有金疮药、止血散!”蒋毅一边飞速下达指令,一边用随身携带的药酒(高度蒸馏酒)小心地冲洗伤口周边污物。剧痛刺激下,昏迷中的陈宫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无意识的闷哼。

“在何处发现?情形如何?”蒋毅手下动作不停,沉声问徐庶。

“就在离此五里外的一片枯杨林里,”徐庶语速极快,描述着骇人的现场,“陈公台倒在血泊中,他身边……还有四五具尸体!看装束,像是县衙的差役护卫!现场一片狼藉,断刀残箭随处可见,树干上有多处刀劈斧砍的痕迹,地上马蹄印凌乱……显然经过一场极为惨烈的厮杀!像是……专门冲着他们去的截杀!”

蒋毅的心沉了下去。护卫尽数战死,目标明确地针对陈宫?这绝非寻常盗匪!他脑中飞速闪过洛阳的滔天巨变,董卓的魔爪,还有那神秘失踪的……他强迫自己专注眼前,用烧灼过的锋利小刀(来自夷州包裹)小心剔除伤口边缘少许坏死的组织,然后将大量自制的、混合了田七、白及、地榆等强力止血生肌药粉的“金疮散”,厚厚地敷在创面上,再用煮沸后又用烈酒擦拭过的干净麻布重新加压包扎。整个过程快、准、稳,看得周围的乡勇和蔡邕等人屏息凝神。

近一个时辰的紧张抢救,陈宫的呼吸终于从微弱断续变得稍显平稳悠长,虽然依旧昏迷,但最危险的失血性休克算是暂时稳住了。蒋毅长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感到肩头的伤口和透支的体力带来的阵阵眩晕。他疲惫地靠着板车坐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就在他准备整理染血的工具时,目光无意间扫过陈宫紧握的右手。即使在昏迷中,他的手指也死死攥着,仿佛抓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蒋毅心中一动,轻轻掰开他冰冷僵硬的手指。一块巴掌大小、被鲜血浸透大半的粗麻布片露了出来。布片边缘粗糙撕裂,像是从衣襟上仓促撕下的。上面,用烧焦的树枝或炭条,潦草地写着几个力透布背、仿佛用尽生命最后力气留下的字:

**“玉…玺…出…宫…十…日…“**

玉玺出宫?!十日?!

蒋毅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传国玉玺!和氏璧所制,象征皇权天授的至高重器!历史上,它将在不久后被孙坚在洛阳南宫井中发现,引发诸侯无尽的觊觎和纷争!它竟然……提前被人带出宫了?!而且就在十天前?!陈宫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个惊天秘密,才招致了这场致命的截杀?!

“玉玺……国之重器……”一个苍老而颤抖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不知何时,蔡邕已走到近前,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蒋毅手中那块染血的布片,脸上血色褪尽,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恐惧,“此物离宫……犹如神鼎失其所在!天下……天下那些虎视眈眈的枭雄,岂能不起觊觎之心?大乱!滔天大乱将自此而始啊!”这位历经沧桑的老臣,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方玉玺所蕴含的恐怖能量和象征意义!

蒋毅猛地攥紧了那块染血的布片,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握着一把开启更大灾难的钥匙。他深吸一口带着血腥与尘土的冰冷空气,目光扫过惊疑不定的徐庶、忧心忡忡的蔡琰、昏迷不醒的戏志才和陈宫,最后落在那块布片上,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九幽:“蔡大人所言极是!此乃滔天大祸之源!陈公台正是因此秘密而遭此毒手!此地已非久留之地!追杀他的人,甚至……觊觎玉玺的人,随时可能循迹而至!我们必须立刻动身!一刻也不能耽搁!”

次日清晨,天光未明,寒气刺骨。戏志才在蒋毅的精心照料下,呼吸稍稳,但依旧虚弱得无法起身。陈宫则仍陷在深度昏迷中,如同风中残烛。蒋毅下令用担架抬着两人,又将甄宓安置在蔡琰身边。为了彻底避开可能的追兵和那看不见的、争夺玉玺的黑手,他毅然放弃了相对好走的大路,选择了一条更为崎岖隐秘、人迹罕至的荒僻山道。

沉重的担架,缓慢的车轮,沉默而疲惫的队伍,如同负伤的巨兽,在初平元年凛冽的寒风与沉重的阴云下,向着未知的东方,向着危机四伏的陈留,艰难地跋涉。每一步,都踏在历史的裂隙与血腥的阴影之上。传国玉玺失踪的阴云,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这支亡命队伍的上空,预示着更加凶险叵测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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