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谨之感受到了李薇的痛苦,原本死寂的心湖,蓦然荡起新的涟漪。
只是,未等他从悸动中缓过神来,未等他踌躇着如何安慰她。
对面的女孩,突然崩溃了。
“哇——”
她哭得像个孩子,毫无形象可言,上气不接下气。
一边哭,她还不忘一边挽尊,声音含糊,断断续续。
“老顾......我、我跟你说......呜......你可别误会......”
“我不是......不是担心你才哭的......都怪你爷爷!”
她抽噎着,狠狠地用手背抹了把脸。
“结婚第二天......他非让我陪他钓鱼......嗝......结果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自己就......就先流眼泪了......”
“然后......然后我也跟着想哭......回家以后,好长时间都没缓过劲儿来......你看,这会儿又开始了,呜呜呜......”
她一边控诉,眼泪鼻涕一边不受控制地往外淌,哭得毫无章法,更谈不上半分美感。
顾谨之彻底乱了阵脚。
他想劝,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想给她递张纸巾,可这露台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想去卧室的卫生间拿,脚步却像是被钉在原地,根本不愿意离开她半步。
眼看李薇哭得越来越厉害,小脸涨得通红,几乎无法呼吸,顾谨之再也无法忍受。
他猛地起身,一脚踢开了隔在两人之间的碍事圆桌。
桌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翻倒在地。
他上前一步,在李薇面前半跪下来,张开双臂,不由分说地将她颤抖的身体揽入怀中。
李薇一边哭,一边下意识地去推他。
可却莫名其妙使不上力气,澎湃的气血仿佛消失,手劲儿软绵绵的,像是在撒娇。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么一抱,胸口那股撕裂般的痛苦,竟然真的缓解了许多。
虽然泪水依旧止不住地流,心头却奇异地安稳了下来。她索性放弃了挣扎,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任由情绪如洪水般不停宣泄。
过了会儿,李薇觉得脸上的鼻涕眼泪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她下意识地抬手抹了一把,又觉得沾在手上更恶心。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又把满手的黏糊糊抹到了顾谨之的衣襟上。
顾谨之抱着她的手臂僵了一下,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最后却化为一个无可奈何的浅笑。
渐渐的,怀里的动静小了下去。
顾谨之以为她哭累了,正想松开手臂看看情况,怀里的人儿却身子一软,没了支撑,竟是要向一旁倒去。
他心里一紧,连忙捞住她。
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悠长,似乎是睡着了。
顾谨之将她打横抱起,本想将她放回卧室的大床上。
可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低头看着怀中的大花脸,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最终,他转身走回露台,坐回自己的椅子。
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让李薇安稳地坐在自己腿上,脑袋枕着他的肩膀。
他就这样抱着她,静静地依偎着,坐了很久很久。
明明是炎炎盛夏,怀里人儿的身子却带着一丝清凉。
抱着她,非但感觉不到半点暑热,反而连带着他的心,都跟着宁静下来。
是他从懂事起,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宁静。
蓦地,他想起了她刚刚痛哭时说的话,神色沉了沉。
他轻轻晃了晃李薇,见她只是嘟囔了一声,全无醒来的迹象,知道她是真的睡沉了。
顾谨之这才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左手稳稳地托着李薇的身体,右手拨通了顾立同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话筒中传来顾立同中气十足的声音:“呦,你小子,还知道给我打电话”
顾谨之生怕吵醒怀里的人,声音压得极低,“爷爷,您为什么要用情绪影响她”
电话那头的顾立同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道:“当时看到她,傻了吧唧的,一下子,就想起了你奶奶。”
顾谨之默然。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依旧很轻,“爷爷,这不是理由。”
“我不信,您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顾立同干笑两声,“起初确实是没控制住,不过嘛,情绪外泄后,我又改了主意。”
“为什么”顾谨之低声问。
“你当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个榆木脑袋!”顾立同的声音陡然拔高,气哼哼地道,“怎么,觉得人家不喜欢自己,就一个人在婚房里坐了一夜,跟个深闺怨妇似的”
“爷爷我要是不帮你一把,我看啊,你这辈子就打光棍儿得了!”
“哼,怎么,是不是小姑娘找你发泄了哭得伤心不”
“嘿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她跟你爷爷我共情了!”
“共的什么情是失去至亲的痛彻心扉!”
“她为什么会共情还用爷爷我说的再透点不,傻孙子”
顾谨之的脸“轰”一下涨得通红,一时间哑口无言。
但他很快便在老头子的话里抓住了重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惊疑:“您怎么知道我在婚房坐了一夜您用精神力偷窥!”
顾立同当即不乐意了,嚷嚷起来:“什么叫偷窥我那叫关心,不识好歹!要不是我留了一手,你们俩,还得僵到什么时候”
“你这榆木脑袋,也不想想,观天镜中相处三年,就是养条狗都养出感情了,何况是人”
“行啦,我还钓鱼呢,让你一个电话吵得,鱼都吓跑了,哼!”
啪......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顾谨之抿着唇,愣了半晌,嘴角却不受控制地,缓缓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
他将手机丢到一旁,右手环住李薇纤细的腰肢,将熟睡的女孩搂地更紧了些。
现在,他终于知道李薇为什么睡的这么沉了。
被大宗师的情绪所影响,又没有得到及时的宣泄。
压在心里这么多天,对精神的负担,是普通下三阶武者根本无法承受的。
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扛过来的
顾谨之轻轻捋着李薇柔顺的发丝,喃喃道:“你说你倔不倔,难受了就哭啊,闹啊,去打架啊,干嘛要自己忍着”
李薇如果清醒着,一定会反驳他。
我也是打了的,打峡谷难道就不算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