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剑阁的青铜门在身后轰然闭合时,林昭月发间的剑穗还沾着叶凡掌心的温度。
那半块桂花糖被她攥得发黏,混着指腹木刺扎出的血珠,甜腥气直往鼻端钻。
“昭月,”叶凡按住她欲去摸剑穗的手,“青岚城的血腥味,是秦姑娘的方向。”
林昭月睫毛微颤。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山风——那不是普通的血腥,是淬了毒的,像极了当年寒梅阁被灭门时,母亲心口插着的淬毒短刃散出的气息。
“先回宗门。”叶凡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玄铁,“陈长老说要请大先生出关,咱们得赶在他回来前把情况理清。”
两人足尖点着青石板,掠过三重飞檐时,苍梧剑宗的灯火已在眼底铺开。
演武场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照见陈长老正站在演武台中央,身旁还立着三位白眉长须的老者——都是宗内闭关的长老,此刻衣袍未整,显然是被陈长老从静室里硬拽出来的。
“叶小友。”陈长老迎上来,掌心还攥着方才在藏剑阁看过的碎布,“大先生闭死关,至少要七日才能醒。这七日,得靠咱们自己。”
为首的灰袍老者抚须开口:“老陈说你在山林里撞见血煞门余孽,还引出个叫赵无极的?”
叶凡将悬崖边遭遇、木牌上的“轮回”二字,以及林昭月感知到的异常血腥一一复述。
说到“轮回”时,他分明看见灰袍老者的瞳孔骤然收缩,指节捏得发白。
“轮回玉牌……”老者突然剧烈咳嗽,枯瘦的手按住心口,“五十年前,血煞门主就是靠着这东西,从咱们剑下逃了三次。每回被斩,七日之后又能活过来,像……像轮了回胎!”
林昭月的剑穗“唰”地绷直。
她想起藏剑阁里那柄裹红绸的“太初”剑,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血煞门的邪术,终有一日要反噬”。
“所以赵无极要在十五夜动手,”叶凡指尖轻轻叩着腰间的九霄环佩,“他需要轮回玉牌的另一半,而另一半……”
“在血煞门的老巢。”灰袍老者接口,“当年门主头颅被斩,玉牌碎成两半,半块在他怀里,半块被他藏进了埋骨地——那地方怨气冲天,连破虚境高手都不敢轻易踏足。”
陈长老猛地一拍石桌:“当务之急是两件事!昭月,你带影卫去查赵无极联络的地方势力;叶小友,你去联络青岚城的叶家,还有秦长公主的暗卫。咱们得在十五日前,把所有能拉的人都拉到船上!”
林昭月应了声,转身时剑穗扫过叶凡手背,像是道无声的约定。
她走得极快,月白裙裾在廊下划出一道残影,眨眼便没入了演武场后的竹林。
叶凡回到自己的寝室时,窗台上的烛火正噼啪爆响。
他解下九霄环佩,放在掌心,内天地里的青竹突然簌簌抖动——那是天人合一的天赋在示警。
“或许该试试推演。”他闭目坐定,神识沉入内天地。
药田里的灵草自动分出一条路,青竹的枝桠在虚空中勾勒出无数光痕,每道都是赵无极可能的行动轨迹。
当他的神识触到九霄环佩时,环身突然泛起幽蓝光芒。
原本只有方寸大小的内天地里,竟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方约丈许的空间,石桌石凳俱全,连空气里都带着松木香。
“储物?避难?”叶凡指尖微颤。
他抓起案头的玉瓶、剑穗,甚至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糖丢进去,再取出时,玉瓶里的丹药依然丹香浓郁,糖块还带着方才的体温。
“好个九霄环佩。”他低笑出声,前世作为问道境大能,也没见过能保存活物气息的储物法宝。
这空间,怕是连破虚境的攻击都能扛上片刻。
与此同时,林昭月正蹲在山脚下的猎户小屋前。
门内传来咳嗽声,是她昨日用半块碎银买情报的老猎人。
“姑娘,”老猎人掀开门帘,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惧色,“您要的消息,我打听到了。那姓赵的在镇西酒肆见了三波人——青狼帮的二当家,万毒窟的外门执事,还有……还有穿飞鱼服的。”
“飞鱼服?”林昭月的指尖按上腰间的剑。
大楚王朝的锦衣卫,怎么会和血煞门余孽勾连?
老猎人缩了缩脖子:“他们说,十五夜子时,要在苍梧山脚放三把火。一把烧演武场,一把烧藏剑阁,第三把……”他咽了口唾沫,“第三把,要烧圣女的闺房。”
林昭月的剑嗡鸣出鞘三寸。
月光落在剑身上,映出她冷白的脸:“谢了。”她抛给老猎人一锭金子,“去南境避避,这钱够你买间大宅子。”
老猎人捧着金子的手直抖。
等他再抬头,林昭月已不见了踪影,只余剑穗上的并蒂莲在风里晃了晃,像朵被揉碎的月光。
当两人在密室重逢时,窗外的月亮已爬上中天。
密室四壁嵌着寒玉,凉意浸透鞋袜,却浸不透叶凡掌心九霄环佩的热度。
“我试过了,这空间能存三百斤物资,还能藏人。”叶凡摊开手,环身的蓝光映得林昭月眼尾的血珠发亮,“十五夜若有变故,你我可以暂避其中。”
林昭月抚过环身的纹路:“布阵呢?”她指尖轻点石桌,“太初剑典里有‘七星锁魂阵’,需要七柄本命剑做阵眼。你体内的内天地能引天道之力,或许能补全阵眼。”
叶凡闭目感知内天地。
青竹的枝桠突然疯长,在虚空中勾出阵图的轮廓。
他能清晰看见每个阵眼的位置,甚至能听见天道的低语,像无数条丝线,将残缺的阵图补得严丝合缝。
“成了。”他睁开眼时,眼底有星光流转,“这阵能困化罡境高手半个时辰,若有破虚境来,也能拖上一柱香。”
林昭月的剑“唰”地出鞘。
她执剑凌空画出七道银弧,每道弧光都没入密室四角的寒玉中。
当最后一道弧光落下时,整间密室突然泛起青光,连空气都变得粘稠如胶。
“好!”叶凡击掌,“十五夜,这阵就是咱们的盾。等他们撞上来……”
“就是咱们的刀。”林昭月接话,眼尾的血珠在青光里泛着妖异的红。
她将剑收回鞘中,剑穗扫过叶凡手背,这次多了几分暖意,“现在,该去看看陈长老他们准备得如何了。”
两人推开密室门时,晨雾正漫过苍梧剑宗的飞檐。
演武场上,陈长老带着弟子们搬运巨石,灰袍老者在教年轻弟子结剑印,连平时最懒散的李剑锋都提着剑,在墙上刻下“死守”二字。
“叶公子!圣女!”李剑锋看见他们,抹了把脸上的汗,“陈长老说,等大先生出关,咱们要给那姓赵的一个——”他咧嘴笑,露出白牙,“天大的惊喜!”
叶凡望着满场忙碌的身影,内天地里的青竹又抽了新枝。
他握紧腰间的九霄环佩,听着远处传来的晨钟,忽然觉得,这二十八天,足够让所有阴谋,都变成埋向敌人的坑。
而在演武场的尽头,陈长老正抬头望着他们。
他手中的碎布被晨风吹得翻卷,露出下面半块阴魂玉的纹路——与叶凡腰间的玉牌,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