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女士,你冷静点!” 周游提高了音量,试图盖过于杉月那愈发急促的呼吸声。
审讯室里的空气温度像是降到了冰点,暗黄色的灯光在墙壁上投下于衫月扭曲的影子,更添几分压抑。
眼见于杉月的身子又开始剧烈颤抖,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何锵赶忙伸出手,用力按住她的肩膀,急切地说道:“于女士,别怕,深呼吸,慢慢说。”
周游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看着何锵那熟练安抚的动作,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感慨。
这狭窄的房间里,弥漫着紧张与不安的气息,在这氛围的烘托下,他非常佩服何锵在安抚这类情绪失控的小女生时,有着旁人难以达到的水平。
周游暗自思忖,要是换做自己,面对如此受到严重惊吓的女孩子,恐怕只会让她陷入更深的恐惧之中,说不定还会弄出什么乱子。
“这个老妪究竟是谁?” 周游开口问道,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带着探寻的意味。
“老妪,就是那个羊头马面的怪物,也是城中村流传多年的恐怖异闻传说。” 于杉月不假思索地回答,话语中带着颤抖,好像只要提及那怪物,就会将其从黑暗中唤醒。
周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尽量安抚住内心的急切:“于女士,您对这个异闻传说了解多少?”
“我刚搬来的时候,听居委会的杨姐讲过。” 于杉月抬起头,眼神中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恐惧,毕竟是年轻人,前卫的思想和活跃的思维让她在这惊悚的氛围中,勉强稳住了情绪。
短暂的沉默后,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讲述起那段尘封在城中村百年岁月里的异闻秘事。
“相传在民国二十六年,如今的城中村那个时候还叫望仁镇,是远近闻名的富庶之地。镇上有个靠船运发家的富商,叫曲德仁,在当地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有四房姨太太,各个貌若天仙,且身怀绝技。然而这曲德仁一生好色,曾口出狂言,要将望仁镇的美女尽收囊中,凑齐十房姨太太。”
“原配大太太柳枝云,是望仁镇前镇长之女,虽相貌并非最为出众,可出身官宦世家,周身威严十足,她操持曲家前院后院的事务,手段老辣,培养了一众忠心耿耿的婆子丫鬟,就连曲德仁在她面前,都得让上几分。”
“二姨太邹云烟,原是望仁镇烟花巷子怡红园的头牌姑娘,一张俏脸倾国倾城,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把曲德仁迷得神魂颠倒,硬是打破曲家家训,将她娶进了家门。”
“三姨太冯桂兰,是梨花戏班子的当家花旦,扮起穆桂英来英姿飒爽,引得无数镇里的老少爷们为之痴迷。她本在戏班子有个青梅竹马,却被曲德仁派人害死,在威逼利诱下,无奈嫁入曲家。”
“四姨太穆萍萍,是镇子学堂的留洋女教师,曲德仁没什么文化,碰上这般与众不同的女子,瞬间被迷了心窍,花言巧语将其哄进了曲家大门……”
“咳…… 咳。” 周游听着这冗长繁杂的家族琐事,心中的不耐烦愈发明显,忍不住出声打断,“于小姐,咱们时间紧迫,您能否挑重点讲?不是说羊头老妪吗,怎么扯到曲德仁这一家子了?”
于杉月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周游,眼神中满是迷茫:“警官,您有所不知,没有这曲家的故事,哪来的羊头老妪呢?”
何锵悄悄碰了碰周游的胳膊,示意他先别说话。
随后,他转向于杉月,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轻声说道:“你接着讲,曲家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这曲家后来……” 于杉月端起桌上的纸杯,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她抬起头望向天花板上那散发着昏黄光芒、微微闪烁的灯泡,思绪仿若穿越回了那个风雨飘摇的动荡年代。
“柳枝云入府最早,因着高贵的出身,她向来瞧不起烟花巷子里出来的邹云烟;而邹云烟恃宠而骄,对柳枝云这种高高在上的做派也厌恶至极。两人在曲家大院里,简直就是水火不容,像两头红了眼的恶犬,时刻盯着对方,就盼着能一口咬死对方。可偏偏邹云烟生性热络,对谁都笑脸相迎,不过三四年时间,便拉拢了大半人心,就连冯桂兰和穆萍萍都与她亲近起来。”
“柳枝云明里暗里诅咒邹云烟,一有机会就刁难她。可不知是邹云烟命好,还是背后有什么神秘力量相助,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反倒更得曲德仁宠爱。日子就在两人无休止的争斗中一天天过去,虽时有摩擦,倒也没掀起什么大风浪。然而,就在这时,曲家接连传出两件大事,彻底将柳枝云推向了万劫不复的疯魔之路。”
“第一件,因曲德仁多年来为政府出资出力,又是修路又是建校,政府决定破例聘请他为望仁镇名誉镇长。如此一来,曲家在商界政界都站稳了脚跟,无论是在望仁镇,还是在县城,那地位都不可同日而语。”
“第二件,多年未曾传出‘孕喜’的曲家,竟双喜临门 —— 四姨太穆萍萍有了身孕。要说这曲德仁,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一的遗憾就是子嗣稀少。嫁入多年的柳枝云和备受宠爱的邹云烟,都没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唯一的女儿还是五年前三太太冯桂兰所生。穆萍萍这一怀孕,可把曲德仁高兴坏了,邹云烟和冯桂兰也为她欢喜落泪,曲家上下都盼着穆萍萍能诞下男丁,为曲家延续香火。”
“可并非所有人都盼着穆萍萍顺利生产。柳枝云听闻穆萍萍怀孕的消息坐立不安。她作为最早嫁给曲德仁的人,十几年来都未能生育一儿半女,先是冯桂兰生了个女儿,如今要是穆萍萍再生个男孩,那她曲府大太太的地位恐怕岌岌可危。在封建思想的荼毒下,柳枝云认定,只有自己才能为曲家生下儿子,只有自己才能在曲德仁死后掌控曲家的一切。或许是命运弄人,穆萍萍怀孕七个月时,曲德仁名誉镇长一事尘埃落定,他要前往县城参加聘任仪式。”
“这一契机,让柳枝云心中生出一条一箭三雕的恶毒计谋……”
“曲德仁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已为人母的冯桂兰照顾好穆萍萍,又让情同姐妹的邹云烟多加留意。出于姐妹间的深厚情谊,冯桂兰把向来亲近邹云烟的女儿燕子,送到邹云烟处居住,自己则搬到穆萍萍住所,全心全意照料。邹云烟也是尽心尽力,一边悉心照看燕子,一边抽空亲自下厨,做各种美食给穆萍萍送去。而另一边,看着她们一团和气的柳枝云,心中的怨气愈发难以抑制,那隐藏在黑暗中的杀机,正悄然朝着毫无防备的三人逼近……”
“就在曲德仁归来的那个清晨,柳枝云趁邹云烟不备,派人将冯桂兰的女儿燕子推进了荷花池。燕子溺水身亡,冯桂兰急火攻心,当场昏死过去,醒来后便成了疯疯癫癫、谁都不认识的疯子。穆萍萍在冯桂兰昏死引发的混乱中,被柳枝云暗中推搡,导致胎儿难产,一尸两命。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向沉稳的邹云烟也乱了阵脚,可诡异的是,府中众人的证词竟都指向她。”
“曲德仁回来后,大发雷霆。在柳枝云的带头下,曲家上上下下都请求曲德仁处死邹云烟,为四姨太、大小姐和未出世的二少爷偿命。邹云烟跪在偌大的院子里,沉默不语,此刻她终于看清了柳枝云的歹毒,可事到如今,已无人能救她。”
“就在曲德仁狠下心,准备下令处死邹云烟时,那个被认为疯了的冯桂兰,却突然站了出来,异常冷静地为邹云烟担保,请求曲德仁饶她一命,她坚信这一切绝非邹云烟所为,背后必定有人精心策划。”
“邹云烟因此逃过一劫,却也彻底失去了曲德仁的宠爱,在曲家再无立足之地,仿若一缕孤魂,在曲家大院里默默等待着年华老去、生命消逝。然而,被仇恨蒙蔽双眼的柳枝云怎会善罢甘休,见邹云烟没死,又心生一计,誓要将她置于死地。”
“事情过去一个多月后,曲德仁因儿女和爱妾的接连离世,身体每况愈下,咳血不止。为求康复,他四处求医,不管是经验丰富的老郎中,还是云游四方的大夫,都频繁出入曲家。柳枝云瞅准这个时机,请来一个长相怪异、羊头马面模样的术士,人称羊头老妪。”
“这羊头老妪与寻常大夫不同,他不把脉问诊、不开药方,只是掐指一算,便称要用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心肝做药引,方能让曲德仁病痛全消、恢复活力。而这能让曲德仁重焕生机的药引,恰恰就在曲府,就在邹云烟身上。”
听到此处,何锵忍不住脱口而出:“然后呢?”
“然后……” 于杉月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已沉浸在故事中的何锵,以及一脸凝重的周游,声音陡然变得阴森,仿佛被故事中的冤魂附身,“继续听我说呀。”
“然后,羊头老妪与柳枝云暗中勾结,筹备着那丧心病狂的计划。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乌云如墨般层层堆叠,将微薄的月光严严实实地遮蔽,曲家大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笼罩,陷入了死寂般的黑暗,唯有几处窗户透出星星点点如鬼火般摇曳的烛光。”
于杉月的声音愈发低沉,仿若从地狱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羊头老妪穿着黑袍,袍子在夜风中沙沙作响,似乎有无数冤魂在哭嚎。她拿着一柄寒光闪烁的尖刀,刀刃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缓缓朝着邹云烟的住处逼近。柳枝云则带着几个心狠手辣的婆子,跟在其后,脸上挂着扭曲的笑容,那笑容中满是恶毒与快意。”
“邹云烟此时正独自坐在房内,手中轻抚着一件旧物,那是她与曲德仁初遇时,曲德仁送给她的玉佩,如今却成了她在这冰冷深宅中唯一的慰藉。”
“突然一阵阴寒的风猛地吹开了房门,烛火瞬间熄灭,黑暗如潮水般将她淹没。邹云烟惊恐地站起身,刚想呼喊,却见一个羊头马面的身影缓缓浮现,幽绿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邹云烟满是恐惧,转身想逃,却被柳枝云带着婆子堵住了去路。”
“满屋子的血呀,那天深夜邹云烟的惨叫声划破了夜空,在曲家大院久久回荡。死去的邹云烟瞪大的双眼眼神中满是不甘与怨恨,随着生命的流逝,那怨恨愈发浓烈,要将整个曲家大院吞噬。羊头老翁取出邹云烟的心肝,装入一个黑色的匣子,柳枝云则得意地大笑起来,在她眼里已经看到曲德仁恢复健康,自己重新掌控曲家的场景。”
“然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邹云烟流出的鲜血,在地上缓缓汇聚,形成了一个类似羊头的奇异图案。随着邹云烟生命的消逝,那图案像是活了过来,散发出一股神秘而恐怖的气息。”
“曲德仁服下了用邹云烟心肝做的药引,起初,他的身体似乎有了些许好转,柳枝云更是得意忘形。可没过多久,诡异的事情便接连而至,每到夜晚,曲家大院便会传出隐隐约约的哭声,那哭声凄厉而哀怨,像是来自地狱的诅咒。柳枝云也开始频繁地做噩梦,梦中邹云烟满身鲜血,向她索命。”
“一天夜里,柳枝云从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她刚想唤人,却发现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她惊恐地看向四周,只见一个羊头马面的身影缓缓浮现,那身影比之前的羊头老妪更加高大、恐怖,幽绿的眼眸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
“第二天清晨,曲家大院一片混乱。下人们发现柳枝云惨死在自己的房间,胸口被挖开,心脏不翼而飞。而在她的床头,赫然出现了一个用血画成的羊头图案。曲德仁听闻此事,惊恐万分,病情急剧恶化,不久后,也在悔恨与恐惧中离世。”
“从那以后,曲家大院便彻底荒废。每到夜晚,便会传出奇怪的声响,有人说,那是邹云烟的冤魂在复仇,也有人说,羊头马面的怪物依旧在曲家大院游荡,等待着下一个猎物……”
于杉月讲完,长舒一口气,仿佛从那段恐怖的历史中挣脱出来。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何锵和周游都沉浸在这个惊悚的故事中。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江禹哲匆匆走进来,在周游耳边低语了几句。周游脸色骤变,看向何锵,“段惠来了,她说她知道凶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