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苹的羊毫笔悬在宣纸上,墨汁滴落成歪歪扭扭的\"龙\"字。她突然咯咯笑着将笔一甩,墨点溅在世贤的西装袖口:\"爸爸陪我玩家家酒!\"小女孩晃着两条羊角辫,眼底闪过狡黠,\"隔壁阿嬷说,你喜欢小芸姐姐就不要我了。\"
世贤正在批阅账本的手猛地收紧,钢笔在纸上洇出一团墨渍。他蹲下身握住女儿肩膀,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别听那些浑话。\"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他望着廊下闪过的青影,突然提高声音,\"既然府里风言风语多,明日就送小芸回杨家!\"
雕花窗棂后的小芸指尖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醉生梦死的陪酒生涯,客人油腻的手、妈妈咳血的帕子,还有杨师父摔碎的酒碗。\"想赶我走?\"她盯着鱼缸里游动的金鱼,嘴角勾起冷笑。深夜,墨汁顺着宣纸边缘缓缓流入鱼缸,红色的鱼群在黑水中翻腾,最终肚皮朝上浮起。
\"一定是如苹胡闹!\"美芳举着死鱼,珍珠耳环在晨光中摇晃。如苹缩在太师椅后,绣鞋上还沾着墨渍,\"我没有!\"她突然跺脚,\"我要去找圆圆姐姐!\"不等众人反应,小女孩提着布偶冲出门去,裙摆扫落案头的翡翠摆件。
裁缝店的木门被撞开时,小杰正趴在桌上擦拭口琴。如苹抱着泰迪熊冲进来,发间的银铃铛叮当作响:\"我们玩过家家!\"她将满袋玩具倒在地上,琉璃弹珠滚到杨师父脚边。老人看着两个孩子笑闹的模样,粗糙的手掌摩挲着烟斗,忽然想起小芸幼时在布庄奔跑的身影。
郑府上下乱作一团,灯笼火把将庭院照得亮如白昼。世贤抓着管家衣领咆哮:\"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小姐!\"当他在裁缝店看到女儿安然无恙,紧绷的肩膀刚要放松,却见美芳突然冲上前,巴掌重重落在小君脸上:\"好狠的心!拐带我女儿还装无辜!\"
\"住手!\"杨师父的拐杖重重砸在青石板上,震落屋檐的灰尘,\"我家孩子不是任人欺负的!\"他挡在小君身前,浑浊的眼睛盯着美芳,\"当年你娘也是这样被人冤枉...\"话未说完,世贤已拉着如苹转身离开,衣摆扫过小君颤抖的肩膀。
郑家祠堂里,檀香烟雾缭绕。郑老夫人转动着佛珠,每一粒珠子都发出清脆声响:\"纳妾的事不能再拖。\"她瞥了眼门外偷听的小芸,故意提高声音,\"多生几个孩子,如苹也有个伴。\"小芸攥着绣帕的手微微发抖,想起昨夜世贤为如苹掖被角的温柔模样,指甲刺破了丝绸。
\"爹!我就要嫁进郑家!\"小芸回到裁缝店时,发髻已有些凌乱。她从袖中掏出金镯子拍在桌上,\"以后您就享清福吧!\"杨师父看着女儿浓艳的妆容,突然想起她被富家少爷骗走初夜的那夜。\"脏钱!\"老人抄起剪刀,\"给我滚!别脏了杨家的门楣!\"
如苹跪在梳妆台前翻找,檀木匣里的首饰散落一地:\"我的故事书呢?\"美芳瞥见小君低头走过回廊,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偷东西的贱丫头!\"小君挣扎时,母亲的玉坠从衣领滑落,在阳光下晃了晃。\"放开我!\"她尖叫着转身,发间的银簪划出半道银光。
如苹追上来时,裙摆绊住门槛。小君下意识去拉,却因用力过猛将她推开。女孩的后脑撞上桌角,鲜血瞬间染红了绣着并蒂莲的桌布。小君僵在原地,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耳边响起美芳撕心裂肺的哭喊,仿佛又回到母亲倒在血泊中的那个雨夜。祠堂的钟声突然响起,惊飞了屋檐下的白鸽,也惊碎了深宅大院里摇摇欲坠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