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朱紫国,师徒四人又行了几日。
地势渐趋平缓,山色却愈发清幽。
这一日,行至一处奇绝所在:两座黛青色山峦如同巨门耸立,夹出一条蜿蜒深邃的幽谷。
谷口狭窄,仅容一车通行。
谷内却是别有洞天,古木参天,藤萝垂挂,奇花异草遍地,灵气氤氲成雾,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更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如蜜的异香。
谷底一条清溪潺潺流淌,水声淙淙,溪水清澈见底,水底铺满了五彩斑斓的鹅卵石,在透过浓密树冠洒落的斑驳阳光下,闪烁着梦幻般的光泽。
溪畔,奇石嶙峋,形态各异,有的如卧虎,有的似盘龙,更添几分野趣。
“好一处洞天福地!”
猪八戒扛着钉耙,挺着肚子,贪婪地吸着那甜丝丝的空气,绿豆小眼放光。
“师父,猴哥!走了半日,肚皮早贴后背了!这地方灵气这么足,定有人家!咱们赶紧寻户人家化顿斋饭吧!”
他一边说,一边使劲嗅着那甜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唐僧端坐马上,也被这清幽景致所感,连日来的疲惫似乎消解不少。
他望着谷内深处,只见林木掩映间,隐约可见几座茅舍的檐角,炊烟袅袅升起,更添几分烟火气与祥和之感。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此地清幽脱俗,隐有佛意。八戒所言有理,我等便去前方人家化顿斋饭,稍作歇息再行。”
他勒住马,便要下马步行入谷。
“师父且慢!”
孙悟空抱着金箍棒,火眼金睛却早已不着痕迹地将整片幽谷扫视了一遍。金芒在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
这谷中灵气确实充沛,花草也生机盎然,但那股甜腻的异香,却让他心头升起一丝警惕。
更让他目光微凝的是,在那溪流上游,靠近山壁藤蔓最密集处,他捕捉到几缕极其细微、近乎透明的丝线在微风中飘荡。
那丝线细若游丝,却坚韧异常,隐隐泛着七彩的毫光,散发着一种粘稠、柔韧、带着束缚气息的妖异波动。
它们如同无形的蛛网节点,巧妙地连接着溪边几块光滑的青石、几株姿态妖娆的古树,以及那袅袅炊烟的茅舍方向,形成了一张笼罩整个幽谷入口区域的、常人难以察觉的预警之网。
“此地……似乎有些古怪。”
孙悟空走到唐僧马前,拦住去路:“那甜香来得蹊跷,谷中灵气虽盛,却隐有妖氛。待俺老孙先去探探路,师父再行不迟。”
“悟空,你太过谨慎了。”
唐僧微微蹙眉,有些不以为然,。
“此地清幽祥和,炊烟袅袅,分明是山野人家。出家人慈悲为怀,心怀善念,所见皆是善境。”
“若处处疑神疑鬼,岂非失了佛心?况且化斋这等小事,理当为师亲往,方显诚意。”
他态度坚决,执意要亲自去化斋,以示平等与尊重。
“师父!”孙悟空还想再劝。
“大师兄,师父说得对!”
猪八戒立刻帮腔,他早被那甜香和想象中的斋饭勾得魂不守舍。
“这鸟语花香的,哪有什么妖怪?师父一片诚心,你这猴子就别拦着了!俺老猪陪师父去!”
他拍着胸脯,一副忠心护驾的模样,实则只想早点混到吃的。
沙僧沉默地放下担子,目光扫过溪边那些光滑得有些异常的石头,又看了看藤蔓深处,眉头微皱,但见师父坚持,并未多言。
唐僧见孙悟空还要再说,摆了摆手:“悟空,不必多言。你与悟净在此看顾行李马匹。八戒,随为师前去化斋。”
说罢,下了马,整理了一下僧袍,手持紫金钵盂,便带着一脸谄笑的猪八戒,朝着谷内炊烟升起的方向走去。
孙悟空望着师父和八戒的背影消失在藤萝掩映的小径深处,眉头紧锁。
火眼金睛再次扫过那张无形的预警丝网,只见几根连接茅舍方向的丝线,正极其轻微地震颤着,仿佛有猎物触动了陷阱。
他心中那丝不安愈发强烈。
“沙师弟,看好行李马匹,俺老孙去去就回!”
孙悟空不再犹豫,对沙僧交代一声,身形一晃,化作一只不起眼的灰雀,悄无声息地振翅而起,贴着茂密的树冠,远远地跟了上去。
唐僧与猪八戒沿着清溪旁的小径前行。越往里走,那甜腻的香气愈发浓郁,吸入肺腑,竟让人有种微醺的舒适感。
溪水在此处汇聚成一湾深潭,潭水清澈见底,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四周的奇花异木。
潭边几块巨大的青石光滑如镜,显然是常有人坐卧。
潭水上方,一道小小的瀑布从山崖缝隙中垂落,水珠溅起,在阳光下形成小小的彩虹。
然而,就在这看似仙境般的潭水旁,小径的尽头,藤蔓掩映之下,赫然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上方天然形成的岩石,扭曲盘结,竟隐隐像一个巨大的蜘蛛!
洞口并无门扉,只有厚厚的藤萝垂下,如同门帘。
“师父,就是这里了!”
猪八戒指着洞口,吸了吸鼻子:“好香!定是斋饭的香气!”
他迫不及待地就要往里闯。
唐僧却停住脚步,望着那蛛形洞口,心中莫名地升起一丝寒意。
他双手合十,朗声道:“阿弥陀佛。贫僧乃东土大唐驾下差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僧人,路过宝地,腹中饥馁,特来告求一斋。”
洞内寂静无声。只有那甜腻的香气,如同实质般从洞口涌出。
唐僧又唤了两声,依旧无人应答。
他心中疑惑,又感腹中饥饿,犹豫片刻,便对猪八戒道:“八戒,你在外等候,为师进去看看。”
他担心洞内是女眷,八戒进去唐突。
猪八戒虽不情愿,但也不敢违拗师父,只得悻悻道:“师父小心,有斋饭快些叫俺!”
唐僧点点头,定了定神,撩开那厚重的藤萝门帘,小心翼翼地踏入洞中。
洞内光线昏暗,与外界的明媚截然不同。
一股更加浓郁、甜得发腻、带着某种奇异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洞壁湿滑,布满粘稠的、泛着微弱荧光的苔藓。
洞窟初时狭窄,行不过数丈,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
溶洞中央,是一泓散发着氤氲热气的温泉池水,水色碧绿。
洞顶垂下无数粗壮如臂、闪烁着七彩光泽的钟乳石,石尖不时滴落粘稠的液体,落入池中,发出“嘀嗒”轻响。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整个洞窟的穹顶和四壁,布满了层层叠叠、密密麻麻、闪烁着粘腻光泽的银白色巨网!
那些网丝粗如手指,纵横交错,将整个空间分割成无数网格,网上还粘附着一些早已干瘪的飞鸟、走兽的尸骸!
这哪里是人家?分明是妖魔巢穴!
唐僧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心中警铃大作,转身欲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