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讼棍？”季景煜皱眉，这听着可不像什么好词。
“没错。”小周点头，有些嫌恶地啐了一口，“讼师本意是替人写状纸、帮人打官司的，但是随着民间诉讼增多，那些个讼棍就跑出来搬弄是非，还教唆词讼来借此盈利。
咱们永安镇最出名的讼棍就是这个贾讼，我之前在衙门看见他许多次，还和之前的县令张德州有来往，哪怕状纸明明有误，却依然以状纸为准。”
季锦皓闻言，抬头问道，“贾讼经常出入衙门？可我怎么对此人毫无印象？”
小周姗姗地摸了摸鼻子，“这不自打南大人上任以来，状纸都交由季师爷你来写嘛，自然就没有贾讼什么事了，前些日子我还听宋头儿说，贾讼那老小子提着东西去见头儿，想求宋头儿从衙门这边捞几个有油水的词讼介绍给他，不过被头儿连人带礼一块扔出去了。”
“如此说来，那他的仇家……”
“这么说吧，去年衙门里的词讼有三分之一都是他做的贡献，至于是冤案还是错案就要看银两多少了。这户院子的人家我记得也是因为贾讼进去的，具体的我这个小捕快就不知情了。”
季景煜等人具是一阵沉默，破案最怕两件事，一是受害人没有仇家，二则是受害人仇家太多，这两点无论放在哪个朝代都是办案的死穴。
“不。”季景煜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既然他贾讼只打民事纠纷的官司，那就只查其中涉及到人命的案子即可。”
说道这里，季景煜看向那一堆不起眼的枯骨，“尤其是……涉及到家中有老人去世五年左右的案子。”
季锦皓也松了一口气，“没错，这样一来范围就会大幅度缩减。”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小周一拍脑门儿，“凶手都恨不得用活人当祭品了，死者定然是与棺材里的枯骨有联系的。”
季景煜当即安排道，“小周，你带几个识字的捕快回衙门查阅贾讼递上来的所有状纸，争取明日一早把所有有嫌疑的人都筛选出来。”
“是！”小周立马点了包括黄窦在内的好几个人，快步回到衙门。
“熊峰，你挑几个机灵的兄弟，在这里守夜，衙门暂且放不下这么多尸体，放在这里还能保证现场完整，若是遇见鬼鬼祟祟在此地徘徊的人，直接扣下。”
“遵命！”
“锦皓，你去这院子最后一户租户家里打探一下情况，看看还有谁知晓这是一处有棺材的荒宅，凶手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把棺材都准备好，定然是知情人或者提前打探过消息。”
季锦皓合上记录案情的卷宗，“知道了，我这就去。”
“嗯，天要黑了，快去快回，我去衙门和南大人他们禀报。”季景煜拍了拍季锦皓的肩膀也转身离开了。
季锦皓在院子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再欲抬脚时，却听见隔壁学堂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们几个怎么还没回家？”季锦皓走进学堂怔了一下，没成想早就做完尸检工作的赵貌斯也在这里，正站在季狸身后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季狸的后脑勺瞧。
说来也怪，正常人若是莫名其妙当一个陌生人的药人，就算再怎么豁达，心里也会有芥蒂，哪里会像赵貌斯这般恨不得每天把目光黏在季狸身上，试图让心软的橘猫主动靠近自己。
不过还是浅尝辄止为妙，否则胃口会逐渐不满足于此，最后只会吓到这只初出人世的小家伙。
“二哥！我们这就回去。”岁桓率先应了一声，拍了拍岁桉的肩膀，牵着小幺和季狸就打算离开，却在门口处被季锦皓用身子堵住去路。
“赵兄，可否劳烦你送他们几个回家？毕竟这周围发生命案，我也有公务要办，着实抽不开身。”季锦皓态度谦和地询问赵貌斯。
“可以。”赵貌斯歪头答应，在他欲伸手去够季狸的手时，季锦皓又对季狸说道，“小狸，要陪二哥去做个笔录吗？天要黑了，二哥一个人有些害怕。”
二哥这老狐狸会害怕？
四小只齐刷刷地看向季锦皓，得到季锦皓“核善”的微笑。
那眼神仿佛在说，有问题吗？
岁桉第一个卖弟求荣，直接把身边的季狸推到季锦皓身边，“小狸替我好生保护二哥，毕竟二哥没有大哥会打架，也没有大姐力气大。”
岁桉就差没直言说季锦皓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了。
季狸硬着头皮站在季锦皓身前，全然没有留意身后有一只保持着半握姿势的手僵在半空中。
赵貌斯的视线与季锦皓凌空相撞，刹那间暗火迸溅，又各自不动声色地错开。
季锦皓嘱咐岁桓几人一番后，带着季狸在赵貌斯的注视下先行离开。
这次不过是去录个简单的口供，没有什么危害，就算带上季狸也不打紧，若是与嫌疑人接触，他独自一人是断然不会带季狸去冒险的，毕竟自己几斤几两季锦皓还是有了解的。
此番要去的地方是离镇子有些距离的城郊，根据发现尸体的院子周围邻里反映，那户人家还留下一个妻子，独自一人搬到城郊避人眼色过活。
“二哥，那租户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啊？怎么不直接去牢房里找他问话。”季狸踢着路边的石子儿问道。
季锦皓辨认了一下方向才回复道，“这趟走得急，涉及到租户的卷宗还没找到，只知道那户人家姓关，犯事儿距今已经过了六年之久，看管牢房的兄弟回话说牢里现在没有姓关的犯人，或许是已经刑满释放，又或者……”
季锦皓没有接着往下说，但是季狸心里也明白季锦皓没有说完的后半段话是什么意思。
两人沉默地又走了一段路，人烟渐稀，官道两旁野草被风吹得莎莎作响，从枯树的枝干中能窥见远山衔着半轮残阳，偶尔还听见的几声犬吠在山间回荡。
季锦皓搓了搓手，冲自己的手心哈了口气，要拉过季狸的手也给他捂一捂时才发现季狸此时就是一个天然的小暖炉。
季锦皓贪恋地把手探进季狸的后衣领，在指尖被一片温热包围的同时，季狸也冷得直缩脖子。
“二哥哥，你怕不是寒山鬼化形，专门要诱我进冰窟欲行不轨之事吧？”季狸嘴上耍宝，身子却没有闪躲分毫，还有要把整个人贴在季锦皓身上给他取暖的架势。
季狸口中的寒山鬼是传说中冻死之人结作的厉鬼，时常化作白衣妇人，通过操控风雪，在荒径上幻化出人声鼎沸的村落、热汤亦或是亡故的亲人，引诱猎物走进寒洞，吸食猎物身上的热气，直至受害者成为一座雪罗汉。
季锦皓闻言直接用指关节夹住季狸后背的皮肉，让季狸又是好一阵叫唤。
“你二哥我要是寒山鬼，都不用引诱你，你这不是自己主动就送上门来了吗？”
两人插科打诨之际，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就在两人要沿着路拐弯时，却从树木的枯枝中看见一位白衣妇人一闪而过。
季狸咽了一口口水，僵硬地转头问季锦皓，“二、二哥，刚刚，你看见什么东西没有？“
季锦皓点点头，“看见了，你口中的寒山鬼来寻你了。”
季狸一个熊扑，双手扒在季锦皓身上怎么撕都撕不下来，尾巴也冒了出来紧紧环住季锦皓的腰身，“怎么办啊二哥！我还不想变成冰雕！”
“你这痴猫，仔细瞧瞧，咱们到地方了。”季锦皓恨铁不成钢地敲了季狸脑门儿一下，指着路上的村门匾说道。
季狸一回头，就见一块腐朽的木匾斜挂在村口，上面刻着\"墓林村\"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