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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顺着扭曲变形的车窗缝隙渗入,一滴一滴,砸在沈微苍白的脸颊上,混着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的咸涩液体。耳鸣尖锐地持续着,像无数根钢针反复刺穿她的鼓膜,将外界的声音扭曲、拉远。眼前的一切都在剧烈晃动后归于一种诡异的、慢动作般的模糊。安全气囊泄了气,像一团巨大的白色垃圾糊在身前,散发着刺鼻的化学气味,混合着浓烈的汽油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意识在混沌的泥沼里沉浮。她记得失控的车头像脱缰的野兽撞向冰冷桥墩的瞬间,那种灵魂几乎要被甩出躯壳的失重感和绝望。然后……是刺耳的刹车声?不,更像是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尖叫。

“夫人!夫人!能听见吗?”

焦急的呼喊像是隔着厚重的毛玻璃传来,模糊不清。有人在外面猛烈地拍打着严重变形的车门。

“撑住!马上救您出来!”

沈微费力地转动眼珠,透过布满蛛网般裂痕的挡风玻璃,看到几张模糊而焦急的脸。是陆凛的保镖。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雨水顺着帽檐淌下,表情凝重,动作迅捷而专业。其中一人正用某种强力工具切割扭曲的车门,刺眼的火花在雨幕中飞溅,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

她没死。这个认知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涌上来,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刹车失灵……这不是意外!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强光穿透破碎的车窗,直直地打在她脸上,迫使她闭上了眼睛。沉重的脚步声踏着积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怖压迫感,迅速逼近。

车门被“哐当”一声强行扯开,变形的金属发出痛苦的呻吟。冰冷的雨水和更加冰冷的空气瞬间灌了进来。

一道高大的黑影笼罩了她。

陆凛。

他站在倾盆大雨中,昂贵的黑色大衣早已湿透,沉重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而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他没有打伞,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砸在车门框上,溅起细小的水花。那张平日里俊美却总是覆着寒霜的脸,此刻是沈微从未见过的模样。

暴戾。

如同被彻底激怒、撕碎了所有优雅伪装的凶兽。他的眼睛赤红,里面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恐惧。那恐惧并非源于危险,而是源于差点失去她的后怕,这后怕催化了滔天的怒焰。他的嘴唇抿成一条惨白的、毫无血色的直线,下颌的肌肉咬得死紧,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沈微的状况。

他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瞬间钉死在前排驾驶座上那个已经昏迷过去、被保镖拖出来的司机身上。

“他。”陆凛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在雨夜里清晰得令人胆寒。“带过来。”

保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那个软绵绵的司机拖拽到陆凛面前,粗暴地扔在湿漉漉的地上,溅起一片污水。

陆凛甚至没有低头。他的目光依旧锁在沈微身上,确认她还在呼吸,还能动。那目光里翻涌着太多东西:失而复得的狂乱,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后怕,还有足以冻结灵魂的暴怒。他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僵硬,似乎想触碰她,确认她的存在,却又在即将碰到她脸颊的瞬间猛地攥成了拳头,指骨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猛地转身,像一头锁定猎物的雄狮,一步踏到瘫软的司机面前。

没有任何前兆,也没有任何言语。

陆凛抬脚,昂贵的皮鞋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踹在司机的肋骨上!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雨夜。昏迷的司机被剧痛强行唤醒,身体像虾米一样弓起,蜷缩在冰冷的泥水里,痛苦地抽搐着。

“谁?”陆凛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比惊雷更摄人心魄。他蹲下身,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侧脸滑落,滴在司机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他伸出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一把揪住司机湿透的衣领,像拎一只破麻袋般将他上半身提离地面,强迫他对上自己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

“说。”一个字,重若千钧,带着血腥的甜腻气息。

司机口鼻流血,眼神涣散,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和痛苦呻吟。

“不……不知道……刹车……突然……”他断断续续地哀嚎。

陆凛的眼神骤然变得更加阴鸷。他松开手,司机再次重重摔回泥水里。

下一秒,陆凛的手闪电般探入自己湿透的大衣内侧。当他抽出手时,手中赫然多了一把冰冷的、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扳手!那绝不是普通维修工具,它更大,更沉重,棱角分明,带着一种纯粹为破坏而生的狰狞感。

周围的保镖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老板要动真格的了。

沈微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看着那把扳手,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见过陆凛的冷酷,见过他处理商业对手的雷霆手段,但从未见过他如此赤裸裸的、原始而血腥的暴虐。那把扳手,像是一把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

“不……不要……”她微弱地惊呼出声,声音被雨声和耳鸣吞没。

陆凛充耳不闻。他再次揪起司机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露出脆弱的喉管和因恐惧而大张的嘴。

“最后一遍。”陆凛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如同暴风雨中心的死寂。“谁让你干的?”

扳手冰冷的金属边缘,带着雨水和泥污,抵在了司机因剧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的嘴唇上,然后,强硬地撬开了他的牙齿!

“唔!唔唔——!”司机惊恐地瞪大眼睛,疯狂地扭动挣扎,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扳手坚硬的金属棱角粗暴地摩擦着他的牙龈和口腔内壁,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陆凛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片冰冷的、残忍的专注。他盯着司机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像是在欣赏他濒死的绝望。

“说。”

扳手继续深入,冰冷的金属触感挤压着舌根,带来强烈的窒息感和呕吐欲。司机涕泪横流,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眼神彻底被恐惧吞噬。

“唔……唔……林……林……”他含糊不清地试图发声,扳手带来的剧痛和窒息让他无法清晰吐字。

“林先生?”陆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和更加汹涌的杀意。他手腕猛地用力,扳手更深地塞入!

“呃啊——!”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爆发出来,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牙齿碎裂的细微“咔啦”声。鲜血混着唾液和雨水,从司机被强行撑开的嘴角汹涌地涌出,染红了他胸前的衣服和身下的泥水。

沈微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她猛地捂住嘴,强行压下呕吐的欲望。眼前的景象太过血腥残忍,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她看着陆凛,那个平日里优雅矜贵的丈夫,此刻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修罗。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对他的陌生感达到了顶点。这个冷酷、暴虐、视人命如草芥的男人,真的是那个会在深夜为她盖好被子、会因为她一个皱眉而紧张半天的陆凛吗?那个暗格里藏着她少女发卡的男人?

就在这时,陆凛似乎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确认。他猛地抽回扳手。司机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只剩下痛苦的抽搐和不成调的呜咽,满嘴是血。

陆凛站起身,看也没看地上那摊烂泥。他随手将沾满鲜血和口水的扳手扔给旁边一个保镖,动作随意得像丢掉一件垃圾。

“处理掉。”他冷冷地命令,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刚才那场酷刑从未发生。“查清楚‘林先生’的所有底细,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挖出来。活要见人,死……”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奄奄一息的司机,那眼神比地上的泥水更冷,“要见尸。”

“是,陆总!”保镖们齐声应道,声音里带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立刻有人上前,动作麻利地将司机拖走,迅速清理现场的血迹和痕迹,如同训练有素的清道夫。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地面,试图洗去刚才的暴虐和血腥,却只留下更深的寒意。

陆凛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向沈微。他大步流星地走到严重变形的车门前,无视了车门框上尖锐的金属断面和破碎的玻璃渣。他俯身,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挡住了冰冷的雨幕,也挡住了远处混乱的车灯。

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犹豫。

那双刚刚还握着冰冷扳手、染上他人鲜血的手,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轻轻拂开沈微脸上被雨水和冷汗黏住的湿发。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却在微微颤抖,暴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的惊涛骇浪。

“伤到哪里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紧绷感,赤红的眼眸紧紧锁住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那里面翻滚的,是失而复得的余悸,是尚未平息的暴怒,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沈微的身体在他靠近的瞬间僵硬如铁。他指尖残留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扳手上冰冷的金属气息混合着他惯有的雪松冷香,形成一种极其诡异而令人作呕的味道,直冲她的鼻腔。她下意识地想躲开,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气息和压迫感,但身体被变形的车体卡着,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承受他灼热的审视和那带着血腥味的触碰。

恐惧让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微微摇头,嘴唇哆嗦着。

陆凛的目光锐利如鹰隼,迅速在她身上扫视。确认没有明显的外伤和骨折后,他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松动了极其微小的一丝。他不再多言,直接探身进来,一手穿过她的腋下,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住她的腿弯,动作尽可能地轻柔,将她从扭曲变形的车厢里抱了出来。

沈微的身体冰凉而僵硬,像一块没有生命的木头。她本能地蜷缩了一下,却无法抗拒他的力量。被他抱在怀里的瞬间,一股强大的男性气息混合着雨水、血腥和雪松的味道彻底将她包裹。他的怀抱是如此的宽阔有力,隔绝了冰冷的雨水和呼啸的风,本该是温暖的港湾,此刻却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和无法抑制的颤栗。她的脸贴在他湿透的胸膛上,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在沉重而急促地搏动,如同擂鼓,每一次跳动都震得她耳膜发麻。

这心跳,是因为后怕?还是因为刚才施暴的兴奋?她分不清。

陆凛抱着她,大步走向停在不远处、完好无损的另一辆黑色库里南。保镖早已打开车门等候。他将她小心地放进后座,自己也随即坐了进来。

“去医院。”他沉声对司机下令,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但其中蕴含的余威依旧让车厢内的空气凝滞。

车子平稳而迅速地启动,汇入雨夜的车流。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雨刮器规律地刮擦着挡风玻璃的单调声响,以及两人身上雨水滴落在昂贵真皮座椅上的细微滴答声。暖气开得很足,但沈微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寒意仿佛是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的。

她蜷缩在宽大的座椅一角,尽量离陆凛远一些,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刚才那血腥残忍的一幕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司机那被扳手撬开、鲜血淋漓的嘴,那碎裂的牙齿,那濒死的哀嚎……还有陆凛那双冷酷得没有一丝人类情感的眼睛。

她偷偷地、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湿透的头发凌乱地搭在饱满的额前,水珠沿着他冷峻的侧脸滑落,留下蜿蜒的水痕。他紧抿着唇,下颌线依旧绷得很紧,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那身湿透的黑色大衣衬得他如同蛰伏的猛兽,危险的气息并未散去。

沈微的心沉到了谷底。那个匿名短信像鬼魅般再次浮现在脑海:“你丈夫是连环杀手。” 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保护?还是……本性暴露?他杀那些富豪时,是不是也这样冷酷无情?那个地下室的裹尸袋……那个杀害她全家的凶手……

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恐惧和巨大的疑问几乎要将她吞噬。就在这时,她感觉到陆凛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赤红的血丝尚未完全褪去,但里面的狂暴似乎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为什么去那里?”他开口问道,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沈微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她不能提那张照片,不能提福利院,不能提“林先生”……至少现在不能。

“我……我只是……”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明显的颤抖,“只是随便逛逛……想散散心……”这个借口苍白得连她自己都不信。

陆凛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她脆弱的伪装,直抵她试图隐藏的核心。他没有立刻戳穿,只是那眼神变得更加幽深,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散心?”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沉重的压迫感,“散到西郊那个废弃福利院附近?沈微,那里荒废了十几年,道路监控都坏了,连流浪汉都不会去。”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告诉我实话。”

沈微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知道!他果然知道她去了哪里!他一直在监视她?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她在他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和被他看穿的羞耻感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冰凉。

看着她惨白的脸和因恐惧而颤抖的身体,陆凛眼中的冷厉似乎融化了一瞬,但随即又被更深的阴霾覆盖。他伸出手,不是触碰她,而是将她身上滑落下来的、一件干燥的羊绒毯子重新拉好,严严实实地裹住她冰冷发抖的身体。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那个地方,”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警告,“以后不许再去。听到没有?”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像是在确认她的服从。

沈微被迫迎上他的视线,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她看到的不只是命令,还有一丝……深切的担忧?这让她更加混乱。她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

陆凛似乎满意了,或者说,他暂时接受了她的“屈服”。他靠回椅背,重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车厢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他沉重而规律的呼吸声,以及沈微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车子在雨夜中疾驰,窗外的霓虹被雨水晕染成模糊的光斑。沈微的视线茫然地落在车窗外,思绪却混乱不堪。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陆凛的暴虐、他深不可测的背景、他对那个地方的警告、那条匿名短信、裹尸袋里的仇人、暗格里的发卡……无数的碎片在她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发出尖锐的噪音。

她该怎么办?信任他?还是……逃离他?

当车子终于抵达陆家名下的高端私立医院时,沈微已经心力交瘁。她被早已等候的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搀扶下来,送入VIp检查室。陆凛全程沉默地跟在旁边,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让整个医疗团队都屏息凝神,动作更加轻柔迅速。

一系列的检查在令人压抑的沉默中进行。沈微像个提线木偶般配合着,冰冷的仪器触碰到皮肤,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医生轻声细语地询问着她的感受,她只是摇头或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的目光偶尔会飘向门口那个倚墙而立的男人。他站在走廊明亮的灯光下,侧影却仿佛融入了更深的阴影里。他换上了保镖送来的干燥衣物,简单的黑色衬衫和西裤,依旧勾勒出挺拔的身形。湿发向后梳拢,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深刻的五官,脸上所有暴戾的痕迹似乎都已隐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拒人千里的平静。他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真实情绪。只有指间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无意识地捻动着,泄露了一丝内心的不平静。

沈微的心沉甸甸的。她看不透他。那个雨夜地下室里眼神复杂的男人,那个在度假岛屿上对她极尽温柔的男人,那个在车祸现场如同地狱修罗的男人,还有此刻这个沉默平静、却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男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陆凛?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万幸,除了几处轻微的软组织挫伤和巨大的惊吓外,沈微并无大碍,腹中可能存在的微小生命迹象也安然无恙(如果存在的话)。医生开了些安神镇定的药物,叮嘱她好好休息。

离开医院时,雨已经小了很多,变成了冰冷的雨丝。依旧是那辆库里南,陆凛亲自开车。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新换的皮革气息。沈微依旧蜷缩在后座,裹着毯子,沉默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她,但大脑却异常清醒,或者说,被巨大的谜团和恐惧刺激得无法入眠。

车子平稳地驶入别墅庭院,在灯火通明的主宅前停下。管家和佣人早已撑着伞在门口等候,脸上写满了担忧。

陆凛下车,绕到沈微这边,打开车门。他没有立刻抱她,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停在半空,是一个等待的姿态。昏黄的门廊灯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眼神深邃,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平静。

沈微看着那只骨节分明、曾握过冰冷扳手的手,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她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慢慢地将自己冰凉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他的手很大,很暖,带着薄茧,瞬间包裹住她的冰冷。那温度本该是暖意,此刻却像烙铁一样烫得她心头发慌。他稍一用力,将她稳稳地带下车,另一只手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半护在怀里,隔绝了冰冷的雨丝。

“先生,夫人……”管家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没事。”陆凛打断他,声音低沉平静,“准备热水,让夫人泡个澡,再送杯热牛奶上去。”他揽着沈微,步伐沉稳地走进温暖明亮的大厅,留下身后恭敬应是的管家和一众佣人。

回到熟悉的卧室,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安的淡淡香氛。陆凛一直将她送到浴室门口。

“去泡个澡,放松一下。”他的声音放缓了一些,但依旧带着命令式的口吻,目光落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带着审视。“什么都别想。”

沈微低低地“嗯”了一声,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了浴室,反手关上了门,甚至上了锁。冰冷的门板阻隔了外面那个强大而危险的存在,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门外,陆凛的脚步声并未立刻离去,他在门口停留了几秒。隔着厚重的门板,沈微似乎能感受到他目光的穿透力,让她如芒在背。几秒钟后,那沉稳的脚步声才终于响起,渐渐远去。

沈微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巨大的疲惫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挣扎着爬起来,走到巨大的按摩浴缸边,颤抖着手打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哗哗地注入,氤氲的热气开始弥漫,模糊了光洁的镜面。

她褪下身上湿冷黏腻、还沾染着淡淡汽油味和血腥气的衣物,赤脚踏入温热的水中。温暖的水流包裹住冰冷的身体,带来一丝慰藉,却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

她将自己深深埋入水中,只留下口鼻呼吸。温热的水流抚慰着皮肤,却无法触及灵魂深处的冰冷和恐惧。浴室里水汽氤氲,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现实与噩梦的界限。

刚才发生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疯狂闪回:

失控的轿车,冰冷的桥墩,挡风玻璃上蛛网般的裂痕……

陆凛那双赤红暴戾、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

沉重的扳手撬开司机鲜血淋漓的嘴,那刺耳的碎裂声……

他抱着她时,胸膛里那颗沉重擂动的心脏……

他平静地命令“处理掉”时,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冷酷……

还有他最后那句沉重的警告:“那个地方,以后不许再去。”

“林先生”……福利院……妹妹的照片……

混乱的思绪中,一个冰冷的认知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让她浑身发冷:陆凛的失控,他近乎残忍的逼供,他对那个地方的警告……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深的、更危险的漩涡。那个“林先生”绝非善类,他利用妹妹的照片引她入局,差点要了她的命。而陆凛……他暴怒的背后,是否也藏着对某种真相被触及的恐慌?他到底在隐瞒什么?那个废弃的福利院,究竟藏着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秘密?

她的手下意识地抚上锁骨下方那个浅浅的牙印——昨夜他失控时留下的印记。那时他的眼神也是滚烫的,带着疯狂的占有欲,和今天在车祸现场那暴虐的眼神……何其相似!一种深切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就在这纷乱的思绪中,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碰到了放在浴缸边沿、换下来的湿衣服口袋里一个硬硬的小东西。

她的动作猛地顿住。

是那个小小的证物袋!里面装着那张模糊的、疑似妹妹沈月的照片!

在车祸的混乱和陆凛的逼供中,她竟然一直下意识地、紧紧地攥着它,没有被发现!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冲动猛地涌上心头。她迅速擦干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湿漉漉、有些变形的证物袋从口袋里掏出来。透明的塑料膜上沾着水珠,里面那张小小的、边缘有些模糊的照片在浴室朦胧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脆弱。

照片上的少女,眉眼间那依稀的熟悉感,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妹妹……小月……她还活着吗?她现在在哪里?“林先生”给她这张照片,是为了引她上钩,还是……这真的是小月?陆凛不许她去福利院,是因为那里危险,还是因为……那里藏着他不愿让她看见的、关于妹妹的真相?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凉的脸颊,滴落在浴缸温热的水中,漾开一圈圈微小的涟漪。她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恐惧、委屈、对妹妹的思念、对陆凛的陌生与恐惧、对未来的巨大迷茫……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冲垮了她强撑的堤坝。

她将那张小小的照片紧紧贴在胸口,仿佛那是茫茫黑暗大海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冰冷的塑料膜贴着她温热的肌肤,带来一阵战栗。

门外,世界一片死寂。陆凛的气息似乎已经远离。

门内,只有哗哗的水流声,和沈微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

水汽弥漫的镜面一片模糊,映不出她此刻苍白绝望的脸,也映不出她紧握在胸口、承载着唯一希望与巨大危险的那张小小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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