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枭带来的消息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昭宸殿寝殿内刚刚建立的、脆弱的交易同盟!青萝寨废墟祭坛!凤凰木灰烬!人血邪文!“九转”“心丹”的刻字!吸干精血的虎贲营残骸!
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苏影的灵魂深处!她跪在地上,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剧烈地颤抖着,指尖那滴未能融入契约的污血早已渗入冰冷的地砖,留下一点暗沉的印记。清澈的眼眸被巨大的惊骇与崩塌的信仰彻底吞噬!家传古方?以毒攻毒?以自身为炉鼎?这些支撑她熬过十二年非人折磨的信念,此刻在血淋淋的祭坛遗迹面前,显得如此可笑而苍白!那救命的“九转护心丹”…难道…难道真的是以仇人的精血…甚至…更黑暗的献祭…为引?!
“不…不可能…那是…那是阿爹留下的…” 苏影失神地喃喃,声音破碎得如同风中的絮语,面纱下的脸惨白如纸。
萧彻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死死钉在苏影身上,深沉的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惊骇!震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体内那依旧散发着温暖力量的药力的…恶心与恐惧!那药力修复着他的心脉,压制着反噬,却也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他可能吞下了何等污秽之物!
“青萝寨…祭坛…是谁主持的?那邪文…记载了什么?!” 萧彻的声音如同寒铁,带着刺骨的杀意,问向冷枭。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确认这丹药的本质!
冷枭垂首,声音带着压抑的惊惶:“回陛下!秘卫在废墟中…发现了一枚未被完全焚毁的…残缺令牌!令牌材质特殊,刻有…刻有靖王府内卫特有的…‘烈’字暗纹!主持祭坛者…极可能是靖王心腹!至于邪文…太过古老残缺,秘卫中无人能识全貌,只拓印了部分…正快马送回京城!但…其中反复出现的‘九转’、‘心丹’、‘血饲’、‘怨淬’等字眼…触目惊心!”
靖王府令牌!血饲!怨淬!
这些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萧彻和苏影的心头!
“血饲…怨淬…” 苏影猛地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想起了自己炼制丹药时,那种深入骨髓的邪气噬心之痛,那种仿佛灵魂都要被抽离的怨毒低语…难道…难道那不是凤凰木邪气的反噬…而是…被献祭者残留的怨念?!
巨大的恐惧和恶心让她几乎当场呕吐出来!
就在这时——
“报——!!!” 又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从殿外传来!一名浑身浴血、盔甲破损的禁卫连滚带爬地冲入寝殿,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
“陛下!不好了!东城…东城暴动了!!”
“寒潭瘟疫余毒未清,波及了东城贫民区!昨夜…昨夜开始就有大片人出现皮肤灰黑、神智狂乱的症状!今晨…今晨更有人当街发狂,撕咬他人!流言四起,说是…说是朝廷隐瞒瘟疫,要用贫民区的人命填寒潭邪眼!!”
“现在…现在数万暴民裹挟着那些半疯的瘟疫感染者,冲击了东城官仓和药局!守卫…守卫死伤惨重!他们…他们抢了粮食和药材!更…更有人高喊‘昏君无道,天降瘟疫’、‘杀进皇宫,求活路’!正…正朝着皇城方向涌来啊——!!”
轰隆——!!!
如同平地惊雷!寝殿内瞬间死寂!
瘟疫失控!流言煽动!数万暴民冲击皇城?!
这简直是雪上加霜,将萧彻和整个朝廷推向了悬崖边缘!
“混账!” 萧彻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牵动内腑,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嘴角再次溢出血丝!但他强行压下,深不见底的凤眸中瞬间燃起滔天的怒火与冰冷的杀机!“流言?冲击皇城?这背后没人煽动,鬼都不信!是萧烈!一定是他!”
“陛下!事态危急!暴民中混杂着瘟疫感染者,一旦冲击皇城,后果不堪设想!” 冷枭急声道,“禁军主力被调去封锁寒潭和弹压宫外骚乱,皇城守卫空虚!是否…是否调玄甲卫回防?或者…动用…神机弩?” 最后三个字,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动用神机弩?那是对付军队的守城利器!一旦对暴民使用…便是血流成河!遗臭万年!
“不可!” 苏影猛地抬起头,眼中虽残留着惊骇,但医者的本能和对瘟疫的深刻认知压倒了个人情绪,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权威!“陛下!万万不可!那些暴民中,真正完全发狂的感染者只是少数!大部分是被裹挟、被恐惧驱使的普通百姓!更混杂着大量尚未发病但已携带瘟疫的潜伏者!一旦动用利器,尸横遍野,血肉飞溅…瘟疫邪气将随飞沫血雾弥漫全城!届时…整个京城…将彻底沦为死域!靖王…靖王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要让陛下…背负屠戮万民、引爆瘟疫的千古骂名!更要让京城化为废墟!他好趁乱夺权!”
苏影的分析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萧彻部分怒火。深沉的眼底翻涌着冰冷的算计。没错!萧烈这招,毒辣至极!无论他如何应对,都是死局!镇压,则瘟疫爆发,民心尽失;不镇压,则皇城危殆,威严扫地!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萧彻剧烈地咳嗽起来,体内那九转护心丹的药力似乎也感应到了他极致的情绪波动,开始变得躁动不安,一股冰冷的甜腥气隐隐上涌!
“陛下!当务之急是稳住局面!隔离瘟疫!安抚人心!” 苏影强忍着心中的翻腾,语速飞快,“民女…不,苏影!苏影愿亲赴东城疫区!以‘九转护心丹’稀释药汤,尝试压制感染者狂性,延缓瘟疫扩散!更可现身说法,证明瘟疫可防可控!只要控制住源头,切断流言,暴民之危自解!”
亲赴疫区?面对数万暴民和随时可能爆发的瘟疫?
萧彻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再次锁住苏影。深沉的眼底,审视、疑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交织。她在赌!赌自己的价值!赌一个在绝境中证明自己、争取信任的机会!更是在赌…能否亲手阻止更大的悲剧,避免靖王阴谋得逞!
“你…不怕死?” 萧彻的声音沙哑。
“怕。” 苏影坦然迎视,面纱下的眼神却异常坚定,“但更怕仇人得逞!更怕京城…变成第二个青萝寨!陛下…这是目前唯一可能破局的办法!请…给苏影一个机会!也是…给京城百姓一个机会!”
寝殿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殿外隐隐传来的、如同闷雷般的喧嚣,越来越近!那是数万绝望与愤怒汇成的浪潮!拍打着皇城最后的防线!
萧彻闭上眼,体内药力与反噬之力疯狂冲撞,带来撕裂般的痛苦。时间…不多了!
几息之后,他猛地睁开眼!深沉的凤眸中,已是一片冰冷到极致的决断!
“冷枭!”
“末将在!”
“持朕令牌!调一队玄甲卫,着全身封闭皮甲,护送苏影前往东城疫区!她的话,就是朕的旨意!所需药材,由她全权调配!太医院…所有库存药材,任其支取!若有抗命不尊者…杀!”
“另!传旨京兆府、五城兵马司!全力配合苏影!张贴安民告示!宣布朝廷已得良方,瘟疫可治!凡主动接受隔离诊治者,既往不咎!凡继续煽动暴乱者…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
“再…派人盯死靖王府!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来!”
一连串命令如同冰雹砸下!冷枭肃然领命,转身飞奔而去!
萧彻的目光最后落在苏影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祭品的沉重:“苏影…记住你的血魂之誓!也记住…你的仇人是谁!朕…在皇城…等你消息!”
“苏影…领旨!” 苏影深深叩首,再无犹豫,起身抓起药箱,素白的身影带着一种决绝的悲壮,转身冲向殿外那未知的、充满死亡与混乱的战场!
萧彻独自坐在龙床上,剧烈的咳嗽让他弯下腰,又是一口暗红的血沫咳在锦被上。体内那九转护心丹的药力在极致的情绪与伤势刺激下,变得异常狂暴!不再是温和的暖流,而是如同滚烫的岩浆在经脉中冲撞!一股强烈的、带着腐朽甜腥气息的灼热感,从心脉深处猛地爆发出来!瞬间席卷全身!
“呃啊——!” 萧彻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低吼!眼前阵阵发黑!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青萝寨祭坛上翻涌的凤凰木灰烬…看到了那石碑上扭曲的“血饲”“怨淬”邪文…更看到了…无数扭曲的、流淌着污血的…残骸!
药力…在反噬?!
还是…那黑暗的献祭之力…正在他体内…苏醒?!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运起残存内力,试图压制那狂暴的药力!然而,那源自丹药的力量,此刻却带着一种诡异的黏着与侵蚀性,死死盘踞在心脉深处,如同活物般汲取着他的生机与…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殿外的喧嚣声越来越近!仿佛暴民的怒吼已经穿透了宫墙!
萧彻强撑着剧痛,挣扎着下床,踉跄着走到窗边。推开沉重的窗棂,一股混杂着焦糊、血腥和淡淡腐朽甜腥气息的寒风猛地灌入!
远处东城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隐隐的哭喊、咆哮和兵刃交击声,如同地狱的丧钟,敲击着每个人的神经!
就在这混乱的背景下,借着冲天的火光和惨淡的月光,萧彻锐利的目光穿透混乱的夜空,猛地捕捉到了东城官仓附近一处高耸屋脊上的…一抹异象!
一道极其迅捷、如同鬼魅般的银色身影,正在屋脊上无声穿梭!那身影覆盖着细密的、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光泽的鳞片!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下方街道上几名正在疯狂打砸抢掠、或是撕咬他人的暴徒…无声无息地倒下!喉咙处…赫然是一道被瞬间冻结的、闪烁着银霜的致命伤口!
银鳞!暗红流光!
是她?!沈知微?!
她怎么会出现在暴乱的中心?!她在…做什么?屠杀暴徒?还是…另有目的?!
萧彻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因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而疯狂擂动!体内那狂暴的药力仿佛也受到了刺激,灼热感骤然加剧!一股强烈的、如同被无形锁链牵引的悸动感,猛地从心脉深处传来!
他死死盯着那道在火光与混乱中若隐若现的银鳞身影,看着她如同收割生命的死神,迅速清理掉官仓附近最疯狂的一批暴徒,随即…身影一晃,竟鬼魅般潜入下方被暴民打开的官仓之中!
几息之后,那道银鳞身影再次出现在屋顶,手中…赫然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粮食袋?!
抢粮?!
她…也需要粮食?!
就在萧彻心神剧震、体内药力沸腾到顶点的瞬间——
那道银鳞身影似乎有所感应,猛地抬起头!冰冷的、毫无感情的银白瞳孔,如同跨越了遥远的空间,瞬间…锁定了他所在的昭宸殿窗口!
四目…隔空相对!
冰冷的银白…对上了帝王翻涌着惊涛骇浪的…深沉凤眸!
轰——!!!
萧彻体内那狂暴的药力如同被投入火星的炸药,猛地炸开!一股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伴随着浓烈的凤凰木甜腥气息,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意识!
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倒!最后的画面,是窗外夜空中…那双冰冷的、仿佛燃烧着暗红火焰的…银白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