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钢轨的呻吟
1923年6月,广州城笼罩在黏稠的湿气里。
齐远山蹲在广九铁路的石滩段,耳朵紧贴着发烫的钢轨。铁轨在高温下膨胀,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像垂死之人的骨骼摩擦。他的手指抚过轨腰上一道几乎不可见的裂纹——这不是撞击造成的,而是金属疲劳的征兆。
\"齐工程师,又断了!\"
工头老周踩着没过脚踝的泥水跑来,手里举着半截断裂的鱼尾板。板身上的\"大阪制钢所\"钢印被锈迹侵蚀得模糊不清,但更触目惊心的是断口处——晶粒粗大得像沙砾,分明是劣质钢材。
齐远山掏出怀表看了看气压计——98.7kpa,湿度接近饱和。这样的天气,钢轨会像橡皮筋一样被拉长,而后在夜间的冷缩中崩裂。
\"今天第三起了。\"老周用扳手敲了敲邻近的钢轨,金属发出沉闷的钝响,\"这鬼天气,再加上日本人的烂铁...\"
远处传来汽笛的嘶鸣。一列满载鸦片的军列正缓缓驶来,车轮碾过接缝处时,齐远山清楚地看到钢轨向下弯曲了至少三毫米。
第二章:雨中的阴谋
大元帅府的会议厅里,电风扇徒劳地搅动着湿热空气。
陈炯明将一沓照片摔在檀木桌上,照片上的出轨车厢像被拧断脖子的巨蛇,扭曲在暴雨冲刷的路基旁。
\"这个月第四次事故!\"他拍案而起,茶杯里的铁观音震出波纹,\"英国人威胁要收回广九路权,除非我们改用他们的钢轨!\"
齐远山拾起照片,用放大镜观察出轨处的道钉——钉帽上的樱花浮雕在强光下若隐若现。他想起去年在青岛见过的那些\"特制道钉\"。
\"不是天气问题。\"他指向照片边缘的一滩黑色油渍,\"有人在润滑鱼尾板螺栓时,混入了降低摩擦系数的石墨粉。\"
窗外炸开一道闪电,照亮了会议室角落的保险柜。柜门微微敞开,露出半截日本三井物产的文件袋——与陈炯明桌上那份英国钢轨报价单形成刺眼的对比。
第三章:枕木下的算式
深夜的机务段仓库,煤油灯将齐远山的影子投在堆满零件的货架上。
他正在验算热膨胀公式,钢笔尖突然在\"ΔL=aL?Δt\"处顿住——按照理论值,这段钢轨的伸长量不该导致出轨。除非...
\"温度系数不对。\"
阿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手里捧着个铁皮盒,里面装满各色钢屑样本。最上层那撮泛着蓝光的碎末,是今早从事故现场刮下来的。
\"岭南的钢轨,热胀冷缩比北方猛三成。\"阿果用彝刀挑起碎末,\"我查了货运单,这批钢轨的锰含量只有标准值的一半。\"
齐远山猛地展开工程图纸。在日本人提供的技术参数表角落,他发现一行铅笔写的注释:\"热带地区适用特殊配方\"。但实际到货的钢轨,却是按照东北气候设计的成分比例。
雨点开始敲打铁皮屋顶,像无数细小的铁锤在叩问真相。
第四章:蒸汽里的杀机
事故现场弥漫着焦糊味。
齐远山爬进倾覆的机车底部,手电筒光照出锅炉外壳上一道诡异的凹陷——不是撞击形成的,而是从内部爆裂。他刮下些褐色粉末,舌尖尝到苦涩的咸味——海盐结晶。
\"他们往锅炉水里掺海水...\"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扳机扣动的轻响。
穿胶雨衣的日本顾问站在雨幕中,南部手枪的准星对准齐远山的眉心。顾问的皮鞋上沾着枕木碎屑,显然刚在铁轨上做过手脚。
\"齐工程师太操劳了。\"顾问的汉语带着大连口音,\"不如去旅顺休养?我们有大连铁道医院最好的病房。\"
雨势骤急。齐远山瞥见阿果的身影正沿着铁轨潜行,彝刀在黑暗中泛着水光。
第五章:暴雨中的正轨
三天后,广州《七十二行商报》刊登了惊人报道:
\"惊爆!日本钢轨热胀系数造假致连环出轨\"
配图是齐远山拍摄的显微照片——对比正常的珠状贝氏体与事故钢轨的片状马氏体组织。更致命的是附件里那份三井物产内部备忘录,上面明确写着:\"支那南方多雨炎热,可加速钢轨损耗以促进替换需求\"。
暴雨冲刷着大元帅府的台阶。陈炯明将日本钢轨合同扔进火盆,火苗窜起时映出他阴晴不定的脸。
\"英国人答应给优惠价。\"他递给齐远山一份新合同,\"但有个条件——你得去印度考察他们的热带铁路技术。\"
齐远山望向窗外。雨幕中,工人们正给新换的钢轨刷防锈漆。漆桶上的\"汉阳铁厂\"四个字,在闪电照耀下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