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裹着官道旁新植柳树的青涩气息,卷过齐盛朝疆域内第一条横贯东西的水泥大道。
那路面平整如镜,青灰色的水泥混着细沙,在阳光下泛着冷硬却坚实的光。
车轮碾过不再是往日的坑洼颠簸,而是发出均匀沉稳的“轱辘”声,连拉车的老马都似乎走得更轻快了些。
道旁每隔一里便立着土黄色的界碑,刻着“齐盛官道”四字,笔画间尚带着新凿的石屑味。
与道边田垄里新育的“玉粒稻”嫩芽清香混在一起,弥漫成一股属于这个崭新时代的蓬勃气息。
这股气息,早已顺着商队的足迹、流民的传闻,飘向了齐盛朝疆域之外。
自萧齐逸登基,江林悦辅政以来,齐盛朝内便似点燃了一把火。
国子监改制,广纳寒门子弟,州府建立新式教学楼房,男女皆可上学……。
晨读的琅琅书声从青砖灰瓦的学舍里溢出,混着墨香,连皇城根下的百姓都能听见少年们背诵“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激昂;
南北方的试验田里,防旱的麦子,水稻,还有新从‘海外’引种的“金薯”正抽出紫红的藤蔓……。让齐盛国的田地充满生机与希望!
老农们蹲在田埂上,粗糙的手掌摩挲着庄稼肥厚的叶片,鼻尖萦绕着泥土与作物特有的腥甜;
各地的盐场,新制的盐井架立起来,竹筒汲水般将卤水提出,在阳光下蒸发成白花花的细盐,那咸涩却纯净的气味,比往日粗盐的土腥味清爽了十倍;
江南与京都的织坊里,改良后的织机“咔嗒”声更密,雪白的棉布如流水般产出,触感柔软,色泽亮洁……。
连宫中的绢帕都渐渐换了料子;百姓也能穿上舒服的衣服……。
而眼下这四通八达的水泥官道,更是让往来商贾惊叹——
车轮磨损少了,行程缩短了,连雨后泥泞难行的苦楚都成了过去。
这般轰轰烈烈的景象,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涟漪早已扩散至周边四国。
当东都城头的望楼兵第一次望见远方烟尘起时,那并非是敌国的铁骑,而是载着各国文书的使者队伍。
四支队伍,从北、南、东、西四个方向,沿着新修好的官道,几天前几乎同时抵达了京都城下。
北狄的使者裹着狼皮大氅,带着草原特有的风干肉香气。
待宣踏入政和殿时,目光锐利地扫过殿内光滑的金砖地面,以及两侧侍立的、身着统一制式铠甲的禁卫军。
他们的文书言辞直白,愿以良马千匹换取“金薯”的种薯与制盐之法,字里行间透着游牧民族的务实;
南诏的使者则一身锦绣,举止文雅,带来的贡品是一船南诏地特产的青瓷与丝绸——
文书上写着“愿结秦晋之好”,随队更有一位容颜秀丽的南诏公主,眉眼间带着江南水乡的温婉,显然是为和亲而来;
东辽的使者最为排场,贡品中有夜明珠与罕见的深海珊瑚,流光溢彩,映得殿内烛火都失了颜色——
他们的国书措辞谦卑,只言“久慕齐盛国教化,愿遣子弟入国子监学习”——
但那使臣说话时,眼珠却不住地打量着殿中侍卫的甲胄样式与殿梁上的彩绘,显然意在打探虚实;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西戎的使者。
西戎地处西陲,民风彪悍,使者身材高大,满脸虬髯,腰间悬着寒光闪闪的弯刀。
踏入殿时,皮靴踩在金砖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他并未像其他三国使者那般恭谨,而是将一卷兽皮文书“啪”地拍在殿前的玉阶上,声如洪钟:
“我西戎大汗听闻大齐有玉花公主,才貌双绝,堪比天上仙子。
大汗愿以黄金万两、良驹千匹为聘,求娶公主为妃!望大齐皇帝陛下应允!”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北狄使者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南诏使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东辽使者则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精光。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御座之上的萧齐逸与身旁的江林悦身上。
萧齐逸身着玄色龙袍,面容沉静,墨玉般的眼眸不起波澜,只淡淡扫了那西戎使者一眼,目光不怒自威,却让那使者下意识地收敛了几分倨傲。
江林悦今日身着一袭月白色凤袍,外罩藕荷色纱衣,发间只一支珍珠步摇,清雅中透着母仪天下的端庄。
轻轻转动着指间的翡翠护甲,眼波流转,先望向那西戎使者,声音温婉却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使者远来辛苦。我朝玉花公主年方及笄,尚在深宫伴驾,且陛下与本宫视之如珍宝,从未有过早嫁之意。
西戎大汗美意,我等心领了。”
江林悦顿了顿,目光又转向南诏使者,唇边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
“南诏与我朝相邻,素来交好。公主金枝玉叶,远嫁非小事,此事可从长计议。
我朝亦有皇子适龄,或可择日派遣宗室前往南诏,共商两国亲好之事,如何?”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未直接拒绝和亲,又将主动权握在了自己手中,还隐隐透出大齐皇子亦可为婿的平等姿态,让南楚使者面色缓和了些。
接着,江林悦看向北狄使者:
“北狄良马,天下闻名。‘金薯’与制盐之法,乃我朝利民之策,若北狄愿以良马、皮毛与我朝互市,共享技术亦无不可。
此事可交与户部,详谈具体事宜。”
北狄所求务实,她便以务实回应,用互市利益换技术输出,既满足了对方,也彰显了齐盛国的开放。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东辽使者身上,笑意未减,语气却多了几分深意:
“东辽愿遣子弟入国子监,足见对我朝文化的看重。国子监向来兼容并蓄,欢迎东辽学子前来切磋学问。
只是求学乃长远之事,需静心向学,切勿辜负了东辽陛下的期望。”
她不点破对方打探的意图,却以“切磋学问”“静心向学”暗暗敲打,让那使者额头微不可察地渗出一层细汗,连忙俯首应是。
萧齐逸始终未多言,只在江林悦应对完毕后,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如钟:
“皇后所言,即寡人之意。各国远道而来,皆是客。礼部已安排使者们歇息之处,一应礼遇,已按上国之礼待之。至于具体事宜,容后再议。”
“退朝!”
萧齐逸话语简洁,却定下了基调——齐盛国以礼相待,但亦有底气与智慧应对各方图谋。
朝臣全部离开,政和殿的殿门缓缓关上,隔绝了殿外的喧嚣。
江林悦抬眸,与萧齐逸的目光交汇,他眼中映着她的身影,带着一丝赞许与默契。
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金砖上,映出点点光斑,空气中还残留着各国使者带来的不同香气,混杂着殿内安神香的清冽——
预示着这看似平静的交好背后,一场无声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齐盛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已在四方瞩目之下,准备好迎接更复杂的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