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婉回到国公府时,已是日暮时分。
廊下的光影拉得细长,斜斜地铺在青石板路上.
她步子放得很轻,心里却像是坠了块石头,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岐黄轩那位老医师的话,总在耳边回绕,“姑娘还是另寻他处吧。”
这几个字,轻飘飘的,却把她心头刚冒出来的那点热乎气儿给浇灭了。
难道真一点希望都没了?
玲珑和念夏早早在院门口候着,见她面色沉静,不似平日那般轻松。
玲珑忍不住凑上前:“姑娘,您这是怎么了?瞧着不大高兴。”
穆清婉摇摇头,没出声。
心里头却全是岐黄轩的影子,里面的景象一直萦绕心头。
那地方不一样,药材摆放得整整齐齐,伙计们手脚麻利又规矩,老医师的沉稳专业,处处都吸引着穆清婉。
她不甘心,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
玲珑还想问,被念夏悄悄扯了下衣袖,使了个眼色。
二人便不再多言,看着自家姑娘独自进了屋。
窗外起了风,吹得庭院里的树叶哗哗作响,平添了几分萧瑟。
穆清婉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上那几本泛黄的医书。
那是父亲留下的,书页上,父亲当年留下的墨迹力道沉稳,但已有些模糊。
父亲以前常年在外跑药材生意,见识多,对药理药性有自己的一套。
小时候穆清婉最爱缠着父亲,听他讲那些奇奇怪怪的草药,怎么辨真假,怎么配伍能增效。
母亲那时,总会含笑打趣,说她若是个男儿身,定是要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的。
那些混着药草清香的记忆,那些温和的话语,仿佛就在昨日。
“岐黄轩……”她轻声念着,手指不经意地敲打着桌面,眼神慢慢定住。
她不想就这么放弃,这寄人篱下的滋味,她受够了。
脑子里冷不丁闪过萧衍那张脸,时而冷硬,时而又带着戏谑的笑意,激得她心里一阵发毛。
昨晚在清风院的事,更是让她觉得如芒在背。
那个男人,阴晴不定,手段强硬,她绝不能任由自己陷进去,变成他随手摆弄的物件。
岐黄轩,似乎是唯一的指望。
哪怕再难,也得再试试。
总得寻个由头,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再次登门.
此时清风院那边的气压比芳华院的还要低一些。
萧衍靠在床榻上,后背的伤口昨日敷了药,疼痛要明显轻了些。
可他心里头那股子无名燥意,却比背上的伤口还要磨人。
萧衍时不时抬起头,眼睛往门口瞟,眉头越皱越紧。
从晚膳后,他就一直等着。
等着那个纤细的身影,带着一股子清清冷冷的药草香味,推门进来。
昨晚她那又羞又气的眼神,指尖碰到伤口时那又疼又麻的劲儿,还有她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少女独有的体香,这一切都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萧衍,天之骄子,什么时候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过?
又什么时候尝过这种……干等着盼不来的滋味?
“什么时辰了?”他终于按捺不住,声音沉沉地问外面守着的凌风。
凌风一个激灵,赶紧回话:“回爷,快酉时了。”
酉时……
她竟然还没来。
萧衍的脸彻底冷了下来,周身的气息仿佛凝结成冰,屋里的气温都降了几分。
凌风在门外站着,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地发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爷,”凌风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硬着头皮小声问,“要不……属下再去请一趟表姑娘?”
“不必!”萧衍声音更冷,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他萧衍,何时需要去一而再,再而三的请一个女子。
昨晚的话,他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婉婉,你竟敢不来!
他闭上眼,试图将那股邪火压下去。
后背的伤随着呼吸起伏,一阵阵地抽痛,可远比不上心里的那股子憋闷。
他清晰地记起她昨晚甩门离去时的样子,还有那句“你这个疯子!简直不可理喻!”
她就那么讨厌他?
厌恶到连他的话都敢不听?
屋里渐渐暗下来,烛火点燃,跳动的光映着萧衍越发阴沉的侧脸。
凌风在门外大气不敢出,心里把那位表姑娘念叨了无数遍,只盼着她赶紧出现在这清风院。
可直到夜幕完全垂下,院子里静得只剩下风声,那扇门,依旧纹丝不动。
“她人呢?”萧衍的声音像是淬了冰,听得凌风心头一跳。
主子这是真动气了。
凌风连忙躬身回禀:“表姑娘今日一早出了府,回府后……就一直待在自个儿院里,没再出来。”
“出门?”萧衍倏地睁开眼,眸子里寒光乍现,“去哪儿了?”
“这个……属下不知。”凌风头垂得更低,“表姑娘没带下人随行,是自己出去的。”
“废物!看她出去为什么不来报。”萧衍低喝一声,胸口起伏,扯动了伤处,疼得他短促地吸了口气。
他强忍着痛,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去查!给我查清楚,她今天到底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她穆清婉连他的命令都敢当耳旁风!
难道是……是去见什么人了?
这念头一冒出来,萧衍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一股更猛烈的戾气涌了上来。
“是!”凌风不敢耽搁,领命快步退下,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婉婉……你最好,别让我知道些什么不该知道的。
屋内,只剩下萧衍一人。
烛火不安地跳跃,将萧衍沉郁的侧脸映在冰冷的墙壁上,轮廓紧绷,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
他斜靠坐在榻上,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头那股无名火烧得厉害。
屋外的风声都似乎带着嘲弄,一遍遍提醒他,那个该来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她竟敢!
她竟敢把他昨晚的话当成耳旁风!
自他懂事起,从未有人敢如此忤逆他。
他紧闭着眼,呼吸分不清是因为生气还是伤口的疼痛,显得有些急促。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嘎嘎声响。
婉婉……
你最好,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