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萧祁的伤在太医与穆清婉的照料下,日渐好转。
他声音嘶哑:“府里的事…听说了。”
穆清婉动作微顿,轻轻点头,未多言语。
“得尽快通知萧衍,萧璟可能投奔了鞑靼。”
“我明白。”萧祁看着她略显憔悴的侧脸,沉默片刻。
这段时日,她承受了太多。
“蚀心草”解药,在穆清婉、张太医及岐黄轩众人合力下进展神速。
太子下令太医院全力配合,药材人手源源不绝。
大批量解药迅速制成,通过官府和岐黄轩分发京城各处。
被“蚀心草”控制的百姓逐渐恢复清明。
忆起此前失常,对靖王、萧璟等人怨声载道。
对研制出解药的穆清婉和岐黄轩,则是感激涕零。“穆神医”、“活菩萨”之名,传遍街巷。岐黄轩声望日隆。
京城危机,终告解除。
数日后,皇帝重登朝堂。面色仍有苍白,眼神却锐利依旧。
朝会之上,论功行赏。
国公府洗刷污名,恢复爵位荣耀,另有加恩赏赐。
萧祁揭露阴谋、护驾有功,册封“忠勇侯”,食邑千户,仍任大理寺卿,兼管京畿防务,权势更重。
岐黄轩研制解药,救助万民,功不可没。皇帝御赐“仁心济世”金匾,特许其为皇商,全国开设分号。
最后,皇帝的目光落在穆清婉身上。这位年轻女子的聪慧、胆识与医术,令人瞩目。
“穆氏清婉,”皇帝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带着嘉许,“一介女子,有不让须眉之智勇,悬壶济世之仁心。平息祸患,你当居首功。”
他停顿一下,看向穆清婉:“朕欲擢升你入太医院,授七品女官之职。你,可愿?”
满朝文武皆惊。入太医院为女官,授七品实职,前所未有。
穆清婉抬起头,迎上皇帝审视的目光,也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光耀门楣,医者坦途。
然而心口,那枚贴身收藏的玉佩,似乎微微一凉。北疆的风沙,那个生死未卜的身影,瞬间占据了她的思绪。
她指尖稍微蜷缩了一下。
穆清婉上前一步,盈盈拜倒。
“陛下厚爱,臣女感激涕零。”她的声音清晰,“臣女学医,志在岐黄之术,愿以微薄之力,服务寻常百姓。太医院乃国之重地,臣女自知才疏学浅,恐难当重任,更不愿受宫廷规矩束缚,失了行医本心。”
她停顿片刻,再次叩首。 “若朝廷有所需,臣女定当万死不辞,奔赴效命。只是这官职……臣女实不敢领受。”
她拒绝了? 满朝文武再次愕然。
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甘愿只做一个民间大夫?
皇帝看着伏地的穆清婉,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欣赏。
他沉默片刻。 “你既有此志,朕亦不强求。”话锋一转。 “然你功勋卓着,不可不赏。你既不求官职,可有他求?”
穆清婉抬起头,眼中闪过沉痛。 “陛下,臣女确有一事相求。靖王谋逆,构陷忠良,致使沈将军蒙冤,沈家满门惨遭横祸。沈将军一生戎马,忠心为国,其女沈箐箐更是为揭露奸佞,牺牲性命……”
她的声音带上哽咽,依旧清晰。 “臣女斗胆,恳请陛下为沈家平反昭雪,恢复沈将军及沈家清誉。若陛下垂怜,欲施恩臣女,便请将这份恩典,赐予沈家忠魂。如此,臣女感激不尽,九泉之下的沈家亦能瞑目。”
此言一出,殿内愈发安静。
众人看向穆清婉的目光,已不仅仅是惊讶,更多了几分敬佩。
她不求自身荣华,却心心念念为枉死的人讨回公道。 太子眼中也流露出赞许之色。
龙椅上的皇帝,凝视着穆清婉,良久,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好!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 他提高了声音。 “沈啸忠勇,朕亦痛心其遭遇。准你所请!”
皇帝看向身旁的内侍。 “传朕旨意:追封镇北将军沈啸为‘忠烈公’,恢复沈家一切名誉,其家眷若有流落在外者,着地方官寻回,妥善安置。沈氏一门忠烈,当昭告天下,以为表率!”
旨意颁下,穆清婉深深叩首。 “臣女,代沈家谢陛下隆恩!”
皇帝看着她,目光温和许多。 “至于你……穆清婉,智勇双全,心怀仁德,更兼重情重义,实乃女子表率。朕赐你‘明昭郡主’封号,食邑千户,以彰其功,其仪仗规格,按郡主例。”
明昭,明辨是非,昭雪沉冤。
“谢陛下恩典。”穆清婉再次叩拜,心中百感交集。
京郊。 一处新立的墓碑,静静伫立在和煦的阳光下。 碑上刻着——“挚友沈箐箐之墓”。
穆清婉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独自来到墓前。
她将一束洁白的山菊放下,从怀中取出那份关于沈家平反的诏书副本。
她蹲下身,将诏书在墓前点燃。 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吞噬着墨迹,化作袅袅青烟。
“箐箐,你看到了吗?沈家的冤屈,洗清了。”
穆清婉低语,泪水滑落,滴在尘土上。
“你做得很好,箐箐。” 穆清婉擦去眼泪,望着那缕青烟消散在风中。 “安息吧。”
风吹过,墓旁的青草微微摇曳。
宗人府。天牢深处。
阴暗潮湿的牢房, 萧芷柔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上,囚服肮脏不堪,曾经精心保养的秀发如同枯草。
牢门打开,一个身影逆光站在门口。 是穆清婉。
“你来做什么?”萧芷柔喉咙里发出干涩的摩擦声,带着恨意,“是来看我的笑话?”
穆清婉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身上,未起波澜。 “柳姨娘,疯了。”
萧芷柔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随即化为怨毒。 “疯了?是你!定是你害了她!”
“她如今被关在国公府的偏院里,嘴里念叨的,还是你和萧煜的名字。”穆清婉的语气毫无起伏。
萧芷柔的身子颤抖起来,脸上血色尽褪。
“都怪你…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会落到如此地步,我娘又如何会疯,都怪你,我要杀了你!”
她嘶叫着扑过来,抬手掐穆清婉的脖子。
“大胆罪妇!敢对明昭郡主动手”旁边的狱卒立刻上前,将她死死按住。
“明昭郡主?”萧芷柔听到狱卒的称呼,猛地尖叫起来,“凭什么!凭什么你风光无限,我却要在这里等死!你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凭什么和我争。” 嫉妒和不甘像毒火灼烧着她的心。
穆清婉看着她扭曲的面容,眼中终于露出一丝冷意。
她上前一步,目光如炬。 “萧芷柔,看看你自己!生在国公府,身份尊贵,容貌出众,本该有大好的前程!是你嫉妒蒙心,虚荣蚀骨!勾结靖王,构陷兄长,牵连家族!今日落得这般田地,是你咎由自取!”
“但凡你有半分清醒,半分骨气,也不至于走到今天!你该恨的不是我,你最该恨的,是你自己的愚蠢和贪婪!”
“你......”萧芷柔被骂得哑口无言,浑身发抖。
“陛下留你性命,已是法外开恩。”穆清婉的声音冷冽,“困守高墙,终身监禁,这就是你精心算计换来的结局。往后的日子,你就对着这四面墙,好好思过吧。”
她不再看萧芷柔,转身离去。
牢门再次关上,黑暗重新笼罩。
萧芷柔瘫坐在冰冷的地上。
她看着周围的一切,看着自己脏污的手,想到柳姨娘的疯癫,想到自己永无出头之日的未来,想到穆清婉那高高在上的郡主身份……
巨大的绝望和屈辱彻底吞噬了她。
与其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像个活死人一样熬到老,熬到疯……
她眼中闪过疯狂的决绝。
摸索着,从凌乱的发髻中,拔出了一根被忽略尖锐的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