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血腥，直往萧祁肩胛处的伤口里钻。
他闷哼一声，额上冷汗涔涔。
副将领着亲兵赶到时，山坳里已是一片狼藉。
十几个黑衣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呻吟，浓重的血腥与草木气味令人作呕。
“侯爷！”副将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您受伤了！军医！”
萧祁摆手，目光投向白衣女子消失的方向，夜色深沉，杳无踪迹。
“皮外伤。”
他声音沙哑，脑海中是方才那凌厉却带着一丝奇异美感的剑法，还有那双月下清亮的眸子。
“侯爷，这些人……”副将看着地上捆绑结实的俘虏。
“带回去，严审。”萧祁收回视线，恢复冷静，“尤其是领头那个，我要知道他们背后是谁，目标为何。”
他顿了顿，“镇国公府那边，加派人手，日夜巡逻，不得松懈。”
“是！”
回到忠勇侯府，军医仔细处理了伤口，匕首划伤皮肉，幸未伤及筋骨。
屏退左右，萧祁独坐灯下，手中摩挲着一枚柳叶镖——女子击落袖箭时所用，也是她离去前，轻飘飘塞入他手中的。
镖身轻薄，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香，与她靠近时身上的幽香如出一辙。
“忠勇侯，我们还会再见的。”她当时这么说，语气笃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仰慕侯爷的普通人……”萧祁低语，唇角勾起极淡的弧度。
普通人会有那样的身手？会知道他在北境的往事？会如此精准判断刺客目标是镇国公府？
那句“我一直在关注着你啊，忠勇侯”，此刻想来，竟让他心头有些异样。
接连几日，审问刺客并无太大进展，暗中查访那白衣女子，亦如石沉大海。
这日傍晚，萧祁从宫中议事归来，途径宣武门附近一条僻静胡同，眼角瞥见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正走进一家名为“晚香居”的茶馆。
他心头一跳，不假思索地跟了进去。
茶馆里客人不多，很是清净。
他一眼便看到了临窗而坐的她，依旧一袭白衣，未戴面纱，露出一张清丽绝俗的容颜。
她正低头专注品茶，恬静得不像话。
萧祁定了定神，缓步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女子抬眸，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讶异，随即化为浅笑。
“萧侯爷？真是巧。伤好利索了？”她语带戏谑。
萧祁端起她顺手斟来的茶，目光却未离她的脸。
“托姑娘的福，已无大碍。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女子抿了口茶，眼波流转，带着几分狡黠。
“苏影。侯爷日理万机，竟还记得我这‘普通人’？”
萧祁耳根微热，却强作镇定。
“救命之恩，岂敢或忘。苏姑娘绝非普通人。”
他放下茶杯，“苏姑娘似乎对那些刺客的来历，以及镇国公府的安危，知道的不少。”
苏影微微一笑，并不否认。
“略有耳闻。侯爷可查到了什么？”
“他们嘴硬得很，只说是拿钱办事。”
萧祁凝视她，“苏姑娘既非‘普通人’，想必也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那山坳，又无缘无故救我。”
“侯爷果然心思敏锐。”苏影赞许地点头，“我确在追查一桩与南疆巫王有关的旧案，那些刺客，与我追查的线索有所关联。至于救侯爷……”
她顿了顿，眼神坦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只是不愿看到忠勇侯这般人物，折损宵小之手罢了。”
萧祁心中微动。
苏影促狭地眨了眨眼。
“而且，侯爷在北境的事迹，我可是听了不少说书先生的版本，哪个版本都精彩得很。能亲眼见到‘活的’忠勇侯，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萧祁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俏皮话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板着的脸也不由松动。
“苏姑娘倒是风趣。”
苏影掩唇轻笑，随即敛了笑意，神情认真几分。
“说正经的，那些刺客的目标是镇国公府，恐怕与南疆脱不了干系。我得到消息，南疆巫王近来动作频频，似乎在联络草原亡命之徒，意图不明。”
萧祁神色一凛：“南疆？”
“据我所知，”苏影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他们似乎在寻找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可能与镇国公府有关。他们对国公府的地形、守卫换防了如指掌，甚至……对府内一些不为人知的密道，似乎也有所耳闻。”
萧祁瞳孔骤然一缩。
镇国公府的密道，乃家族核心机密！
“多谢苏姑娘告知。”萧祁站起身，神色凝重，“此事事关重大，我需即刻回府与大哥商议。”
“侯爷请便。”苏影也随之起身，“若有需要，侯爷可到城西的‘回春堂’药铺留下讯息，我会尽快与你联络。”
“回春堂？”
苏影浅浅一笑：“一些安身立命的小营生罢了。”
她抬眼看向萧祁，月光透过窗棂，在她眼中洒下点点星辉。
“侯爷，那些人，比你我想象的，更为棘手。万事小心。”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担忧与关切。
萧祁深深看了她一眼。
“苏姑娘亦多保重。”
他转身欲走。
“侯爷。”苏影突然开口。
萧祁顿住脚步，回头看她。
苏影脸上带着一丝浅笑，眼神却亮晶晶的，带着一丝戏谑。
“侯爷先前说，我是‘仰慕侯爷的普通人’。这话……如今还作数么？”
萧祁一怔，看着眼前女子明媚的笑颜，以及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眸，竟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
他轻咳一声，语气竟有些不自然。
“苏姑娘……说笑了。”
苏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春风拂过冰面。
“好啦，不逗你了，忠勇侯。正事要紧，快去吧。”她摆摆手。
萧祁看着她灵动的笑脸，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只是那脚步，似乎比来时轻快了几分。
苏影站在窗边，目送着萧祁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尽头。
她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唇，仿佛上面还残留着方才茶水的余温。
“萧祁……”她轻声呢喃，眼中笑意温柔，又带着一丝志在必得的光芒。
月光下，她的身影与窗外的月色融为一体，同样清冷，同样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