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看起来情绪稳定，那我一定是疯了。
——@月老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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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半，江清月被炮仗似的微信提示音轰醒。
“江律师，我想了一夜，还是决定原谅他。”
“他解释过了，只是工作需要逢场作戏。”
“我们是彼此的初恋，他没经历过别人，许多事他也不清楚分寸，现在知道我的底线，以后他不会了。”
“他离不开我，事实上我也没法想象没有他的日子。”
“爱情需要磨合，也需要信任，此一遭也算一次考验。”
“我们决定结婚。”
江清月迷蒙的睡眼被这一套又一套的婚前宣言冲刷清明，反复确认，消息来自刘女士——男友在创业成功后劈腿的刘女士，昨天还哭着说坚决分手、势要抢回公司的刘女士。
今天决定结婚了？
“结婚是他提的。”
“他说爱上一个人很难，一旦爱了就会死心塌地。”
消息还在持续弹过来，江清月设置免打扰，抓了抓头发，坐直起来打字：“爱上一个人很难，所以他爱上五六七八个？”
敲完字，她没有即刻发送，目光掠过自己正装抱胸严正专业的律师头像，最终还是删掉内容重新输入。
“好的，如有婚前协议或财产分割等业务需要，欢迎您再联系我。”
如果对面是她的微博粉丝，她必利剑出鞘、鏖战三百回合、杀死恋爱脑，但刘女士是客户，在这个对话框里，她不仅代表自己，还代表律所。
刘女士回得很干脆：“不用了，我们今天就领证，他已经在楼下等我。”
“昨夜下雨天凉，他等了一夜。”
“人生不过活那么几个瞬间，我选择奔赴这个瞬间。”
“还是谢谢你，江律师。”
文艺人说话，煞有其事的顿悟感令人头痛。
“呼——”江清月吐气，默念：“放下助人情节，预防乳腺结节……”
甩掉手机，起床洗漱化妆。
以往工作日的清晨，江清月总是拖沓磨蹭形如鬼魅，上班如上坟。今日憋着一口气动作格外麻利，虎虎生风。
合租室友赖文斐穿着单薄的吊带睡衣打开房门，“这么早？”
“委托人结婚了，睡不着，”江清月从玄关鞋柜拎出两双鞋，难以抉择，“哪双好？”
赖文斐扫一眼江清月的着装，指左边，“白色，委托人结婚又不是你结婚干嘛睡不着？”
白色？有点高。
听时髦精的。
屈身穿好鞋，江清月对镜涂口红，半张着嘴含糊地答：“为她高兴。”
赖文斐啧啧称赞：“像我们江律这样与客户同悲同喜的律师不多了，你不成巨pAR谁成巨pAR！”
江清月抿嘴把口红涂匀，端起做作的腔调，“借您吉言，赖总。”
而后扣好口红盖扔包里，拎包出门。
成为巨pAR道阻且长，江清月目前该担忧的是如何向boSS陈嘉鸣交代。
这是陈嘉鸣的案源，临门一脚的事儿，她刚介入就黄了。要怎么解释才能让人相信，这是因为客户突然“想开”，与她无关？
陈嘉鸣作为资深律师，应当理解这是常有的事，但是近期的陈嘉鸣不能用常理推断。
江清月硕士一毕业就进了天勤律师事务所，简历在同批录用的应届生中不算拔尖，没想过能单独拥有一个带教律师，所以从入职那一刻起，她就满怀感激斗志昂扬，恨不能倾尽所有助力师父升pAR。
正因此，她很快就适应了天勤的工作强度，成长极为迅速，在同批实习律师中表现突出。陈嘉鸣虽然严肃但知无不言，师徒关系还算融洽。
可就在陈嘉鸣完成业务指标荣升初级合伙人后，情况忽然急转直下。
升pAR的陈嘉鸣脾气也蹭蹭升级，对自己人更是严厉暴躁、不讲情面，江清月整日在他“垃圾”“重做”“滚出去”的咆哮三部曲中战战兢兢。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就要度过一年的实习律师考察期，拿到律师执业证，届时无论如何也要摆脱陈嘉鸣的魔爪。
为今之计，忍为上策！
一路胡思乱想，走神的江清月被早高峰的人潮揉搓成一条麻花，几乎是悬浮着挤进地铁。
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每个人都有一张被手机照亮的脸，脸色干枯，神情委顿，如同流水线上质检合格的人偶，正被运往一个个昼夜忙碌的格子间。
属于江清月的格子位于中银大厦第20层的一个角落，各式各样的文具乱中有序，杂七杂八的案卷堆积如山，灯光是日光的效果，分不清白天黑夜。
同事都还没来，江清月萃了杯黑咖啡，开始工作。
“又没吃早餐吧？”桌面忽然出现一个三明治，江清月闻声抬头，同事赵宛妍笑眼盈盈站在一旁，“你这么给陈扒皮拼命，他什么时候给你涨工资？”
赵宛妍是江清月的本科舍友，在众人浑浑噩噩不知大学该干什么的时候，她已经做好职业规划并付诸实践，基层法院、精品律所、市中院、红圈所，都有她实习的身影，毕业后以出色的实习经历和工作经验打败了众多硕士研究生、名校海归，顺利入职天勤。
本科生进入天勤，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赵宛妍做到了，今年还跳了一级提前晋职中年级律师。
室友聚会的时候，江清月常感慨，还好有宛妍，宛妍就是她在天勤的“避风港”。
“别提涨工资了，顺利通过实习就谢天谢地，”江清月叹气，抓过三明治，是加热过的，她“嗷”的一声抱住赵宛妍的腰，“你最好了！”
赵宛妍推开她的脑袋，“真受不了！你忙吧，我走了。”
江清月完成最后校对，点打印，啃着三明治到打印室等待。
她做了一份专属于陈嘉鸣的服务报价方案，梳理细分了他的业务，形成不同类别的服务套餐。对比之前的价格清单更加清晰全面，不仅能减少超规格服务，还会有效提升拓客效率。
做了他一年的助理，始终冲锋在对接客户的第一线，可以说，她比他本人还要了解他的客户。
这份方案是费了功夫的，原本计划在实习结束时作为“谢师礼”送出去，眼下只能作为保命符掏出来了。
九点半，陈嘉鸣提着公文包进了办公室，没过半晌出来摇人，“江清月，来我办公室一趟，”瞧见工位没人，声调霎时拔高，“江清月人呢？还没来？”
“来了！陈律！”她赶忙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收拢印纸，抄起订书机三两下装订好，奔回工位拣上资料和笔记本，一路疾驰，袖底生风，沿途工位的纸张在她身后翻飞。
抵达陈嘉鸣办公室门前，江清月深呼吸，抽空给刘女士发了一条消息，这才挂起笑脸，敲门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