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月似被他那双深邃的眼蛊惑,下意识问:“什么忙?”
不会是要帮他哄女朋友吧?她就是再经验丰富也干不来这事儿啊。
岑阙不多寒暄,开门见山道:“我的当事人需要一位女律师,但我的同事还没有赶到,冒昧请你替我暂时稳住她。”
江清月顺着岑阙的视线看过去,那女生也正扭头看过来,眼神忐忑而狐疑。
“看起来年龄不大?”江清月低声,“什么案子啊?”
“被父亲家暴,”岑阙看出康凯杰又心生退意,“先过去吧。”
江清月跟在他身后进入小院,到了桌边,岑阙介绍道:“这是康凯杰,小康……这是我的朋友江律师,她先替余锦绣律师了解一点情况。”
说着拿起椅背上挂的西装,交代了一句“你们先聊”,而后作势要离开。
“岑律……”话到嘴边又咽下,江清月换用眼神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去厨房帮忙,你们随时叫我。”岑阙语气如同唠家常,不着痕迹地递给江清月一个坚定的眼神。
江清月还有点懵,不就是吃个饭,天降案子是怎么回事?
她在坐下的短短几秒钟时间里已经不动神色地打量,面前的女生垂眉低眼略显木讷。
“要不我叫你小杰?”江清月语气温柔轻快,打着商量,又学岑阙的语气念道:“小康小康,奔小康……”
闻言,康凯杰低头跟着笑了,浅浅一抹笑被江清月捕捉,连忙接住她的反应,建立共识:“对吧,岑律的叫法太伟光正了……平时你同学都怎么称呼你啊?”
“康康。”女生低声答,不仔细听都听不清。
“康康?”江清月点点头,“很可爱,那我也叫你康康吧?”
“嗯。”仍是低低的一声。
看起来是个不够自信、十分封闭的女孩,但江清月瞧见她两边耳朵共计五个空的耳洞,指甲形状标准,像是常年美甲留下的矫形痕迹,头发是烫染过多次的,从黑发长出的程度来看,已经超过半年没染过了。
这曾经是个爱美又有个性的姑娘。
是家暴让她变成如今的模样吗?
江清月很想问一些案件相关的问题,但她的任务只是稳住她,并不是真的介入案件。
“康康,你是怎么请到岑律师的啊?他不太好请。”
康凯杰:“我申请了法律援助……”
“哦……然后案件分到了岑律这儿,那你放心,岑律师是很负责任也很优秀的律师,”江清月凑近,作悄悄话状,“我的老板已经执业十年了,都干不过他!”
对于法援律师,很多当事人缺乏信任,认为只有没案子的小律师才会去做法援案件,这时候需要一个第三人来给她一点信心。
康凯杰终于第一次抬眼,正视江清月,“江律师……”
“你叫我清月姐就行。”
“清月姐……”
“嗯。”
康凯杰呆怔了片刻:“对不起我想不起来刚才要说什么了。”
这是极度紧张的表现。
“不用对不起,我也经常这样,”江清月微微笑着,安抚道:“想到什么说什么,我们就是等饭的时候闲聊。”
“嗯……”康凯杰又低下头去,过了许久才淡声道:“我刚才是想问,像我这种案子,司法局会给你们多少钱?”
江清月想了想,并未详细回答:“会有一定补助。”
“不多对吗?”康凯杰弱弱地追问。
确实不多。
江清月抿了抿嘴,“别人我不知道,岑律师这个人,从小就不缺钱,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不是还叫了别的同事一起来帮助你吗?说明他会不计成本地做好你的案子,真的!”
康凯杰没应答,浅浅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来晚了,”院门口传来一道急促的女声,“孩子刚送去他爷爷家,路上有点堵……”
来人小跑进了院,见康凯杰对面坐的不是岑阙,话语急忙顿住。
江清月站了起来,猜测是岑阙等的那位同事,“是余律师吗?岑律师在里面做饭。”
余锦绣表情怔怔:“做饭?”
江清月也挺震惊的,但这就是现状,“我去叫他吧,”又扭头对康凯杰道:“那你和余律师好好聊聊。”
余锦绣主动俯下身打招呼:“是小康吧,我是岑律师的同事余锦绣,之前和你通过电话的,以后就由我来负责你的案子。”
短暂沉默后,康凯杰小声说:“叫我康康就可以。”
这态度和之前大相径庭,余锦绣颇为欣喜,连连点头坐了下来。
江清月放下心,在余锦绣微妙的注目礼中进了屋子。
城中村的平房格局特殊,她费了些功夫才找到后厨,厨房门低矮狭小,她已经路过,眼角余光看到一抹挺拔的身影,才又倒退两步,看到一身衬衫西裤与厨房格格不入的岑阙。
他真的在下厨,衬衫袖子挽起,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手表在动作间反射着昂贵的金属光泽。
店主夫妇反倒闲站一旁,三人时不时对菜品点评两句,气氛融洽和谐。
烟熏火燎的厨房里,沾染烟火气的岑阙似罩着一层什么,令人看不真切。
江清月在外头站着,忘了说话。
“哎?等急了?我都给你打包好了,但岑律师说你们一块在这吃?”阿姨先看见了她,忙不迭过来解释道。
岑阙也偏头过来,“马上就好了。”
看店主夫妻俩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必是误会了什么。
“我还是得打包回家,家里还有个室友在等着投喂呢,”江清月寻了个理由,“今天没口福尝到岑律的手艺了。”
岑阙将最后一道菜装盘,将后续工作交给店老板,朝她走来。
在他说话之前,江清月道:“岑律,余律师来了,她们聊得挺好的,那我就先走了。”
“留下一块吃顿饭吧?”岑阙邀请。
“下次,下次一定!”江清月坚持,以退为进。
岑阙似有思虑,沉默片刻还是妥协,“那我送你。”
“不用不用,”江清月双手挥舞,“我打车就可以,你还有正事儿呢。”
岑阙已经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打包盒,“走吧,我送你,我不在小康还能更放松一些。”
江清月:“你还没……”
“我吃过了。”他似猜到她要说什么似的,打断了她的话。
江清月:……
“就当是感谢。”他补充。
这理由足够充分,她再拒绝反而不对劲了。
江清月恭敬不如从命,“那就麻烦岑律师了。”
岑阙到院里交代了几句,江清月也随同过去道个别,“康康,下次见!余律师,幸会,下次见!”
余锦绣满脸笑意:“太客气了,这次谢谢你啊江律师,以后叫我锦绣吧。”
江清月对这个慈眉善目的律师也有十分好感,“好,锦绣姐,叫我清月就行。”
“嗯,清月。”
“那,康康再见,锦绣姐再见。”
在余锦绣意味深长的眼神里,二人出了小院。
门头巷子狭窄,岑阙把车停在了法院边上的梧桐小道上。
路灯昏黄,树影碎金,晚风拂过树梢,沙沙响。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光影斑驳的路面上,脚步声错落有致。
太静了。
江清月觉得需要说些什么,于是率先打破沉默,“岑律师……”
走在前头半步的岑阙忽然转过了身,江清月脚步与话头同时顿住,她稍稍抬头,才能触碰他的视线。
他的脸恰恰隐匿在树影处,看不清。但他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低沉平和,“或许你也可以换个称呼叫我。”
江清月:“什么?”
岑阙:“你可以叫我的表字,思在。”
风吹走一片树影,路灯光洒在他头顶,江清月猝不及防撞上那道清晰明亮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