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隔壁商场的西餐厅,赵宛妍打趣:“还以为你要吃什么大餐呢?”
江清月环顾一圈餐厅的环境,“对于现在的赵大律师来说,不算大餐了。”
其实她已经有些绷不住,语气不似平常亲密,但平日惯爱玩笑吹捧,所以赵宛妍并未察觉,反而神秘兮兮地问道:“那你还记得这里吗?”
“当然记得。”江清月回答。
这是入职那天,赵宛妍替她祝贺的地方。当时赵宛妍向她介绍这里的餐前面包、生牛肉沙拉还有特色厚牛排的时候,对餐厅档次还是认可的。
一年过去,大不相同了。
赵宛妍也环顾一圈,“那你记得是哪一天吗?”
江清月没答。
赵宛妍笑得狡黠,从包里摸出一个小礼盒,推到她面前,“你忘记了吧?卖命工作把日子都过傻了,我可给你记着呢,恭喜我们江大律师实习期满,很快就正式执业啦!”
过往相处的点滴如同连环画一般在脑海中放映,江清月眼前似被罩上了一层昏黄的滤镜,看面前的笑脸,恍惚还是从前。
“别太感动哦,下午还要上班呢!其实我准备晚上约你吃饭的,咱俩还能一块逛逛街,谁知道你先约我了,”赵宛妍替她打开礼盒,露出一对珍珠耳钉,珠光莹润,偏色炫目,“好看吧!我挑了一星期,我看你首饰是不少,但没有珍珠,感觉你很适合这个点位,偏色有粉调也不显老气,珍珠比钻石要显稳重,咱们做律师嘛,有时候装点门面比业务能力还重要!再过两年你就明白了……”
她们天天混在一起,江清月却不知她对首饰有如此讲究,目光离开珍珠缓缓上移。
她还是不说话,赵宛妍神色担忧起来,“怎么了清月,心情不好?是不是陈扒皮又犯病欺负你了?”
这个称呼终于打碎了江清月眼前的滤镜,她没精打采地答:“对,要不宛妍,你帮我和他说说吧,让他对我好一点。”
赵宛妍同仇敌忾:“他怎么老这样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老这样,你帮我问问吧,”江清月眼眶有湿意,目光却笔直而锋利,“你可以做到的,对吗,宛妍?”
赵宛妍终于察觉到了江清月的不对劲,迟疑地开口:“清月,我们组的业务你知道的,很少和陈律打交道……”
“可你天天和他打交道啊,你们这么熟,应该没问题的吧?”
赵宛妍彻底怔住了,也意识到了什么,但她不敢确定,也不敢自己先行暴露,“清月……”
“我都知道了,”江清月不想再虚与委蛇了,“其实你谈恋爱了可以告诉我的,爱屋及乌,也许我能早点把陈嘉鸣看顺眼。”
场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期间只有服务员过来询问是否要上下一道菜。
“先吃吧,别浪费了,”江清月执起叉子,卷了两片生牛肉,这是当初赵宛妍的最爱,“也许对你来说,这家餐厅不算什么了,但我现在还是授薪阶段,死工资就那么点,这一顿对我来说,很贵。”
江清月语气很平静,眼神空洞如同碎裂重组的雕塑。
两人都低着头吃菜,从前菜到正餐到甜品,不发一言。
放下甜品勺的瞬间,赵宛妍开口:“对不起,清月。”
她也心乱如麻,并未打好腹稿,良久过去,才又接上话,“这是我的真心话。”
江清月抬头,擦了擦嘴角,“这是你应该说的。”
受之无愧。
赵宛妍眼睫急促煽动着,望向窗外,看到自己的身影,模样清丽,装束得体,标准的都市丽人,“也许你不知道吧,我小时候是个孩子王,脾气很急,也很霸道,和现在截然不同。”
她说着似乎无关的话,“而且我聪明,学东西很快,从小学到初中一直是第一,在我们乡镇,没有人能盖过我的风头,从小我就知道自己不属于那里,迟早要飞出去……”
“后来高中考了省重点,到市里上学,我发现自己费尽心力才触碰到的世界,是你们这样的人从小生活着的世界……我发现老师默认镇中考上来的就适合做生活委员,在宿舍里,舍友也默认我这样的适合做舍长……”
江清月拿着水杯的手紧了紧。
赵宛妍在大学,也是她们宿舍的舍长。
“你们当然不是歧视,”赵宛妍扭头回来,看着江清月的水杯,“而我好像也慢慢接受了这个设定,我说过,我学东西很快,学做一个脾气很好的没什么个性的老好人,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就有了你们认识的我,这样的我就像一杯水,没什么味道也没什么功效,但不可或缺,会被你们需要……”
“清月,”赵宛妍声音有了一丝哽咽,“你不知道羡慕身边每一个人,是什么感受吧?我羡慕你们周末能出去逛街唱KtV,羡慕你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看起来时尚漂亮,羡慕你们不慌不忙就能取得不错的成绩,羡慕你们有精力和金钱谈一场校园恋爱,甚至像你,谈很多很多场恋爱……”
江清月:“我们也都很羡慕你早早就成了中级律师,你很优秀你很好在我眼里你是闪闪发光的!”
“对!你们羡慕我但是你们是怎么夸赞我的呢?夸我温柔夸我脾气好夸我上进夸我努力,你们有没有夸过我本身?”赵宛妍目光质询。
江清月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人:“后天获得的美好品格怎么就不是你本身?”
“温柔脾气好这是被需要!不是被喜欢被爱!”
“我们都很喜欢你,”江清月摇头,“而且人活着不是为了被爱!”
“那是因为你一直被爱你永远不会懂!”赵宛妍话赶话,意识到自己声调越来越高,骤然停下来,语气颓然,“但陈嘉鸣懂……他与我有相似的成长经历,他也见过最真实的我,他和我,才是同一种人。”
场面再次陷入静默。
赵宛妍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与江清月四目相对:“对不起,清月,一直以来,我都知道陈嘉鸣对你的态度,也许还和我有一定的关系,但我没有解释,也没有阻止,这一点,我对不起你,但我不是故意隐瞒你,天勤不允许办公室恋情,我有我的顾虑。”
江清月很想将赵宛妍摇醒问一句“陈嘉鸣这种人到底哪里值得喜欢”,但她只是喝了一口水,平静地说:“所以你从来没有想过,迟早有一天,我是会知道的。”
“我觉得以你的骄傲和脾气,不会在天勤呆太久,而且嘉鸣说等他积累了一定的案源他会出去单干……”赵宛妍没有隐瞒真实的想法。
如果不是这次偶遇,江清月永远不会知道,就算以后公开,她知道了,各自都在不同的阵营完全没有利益连接,知道了也无妨。
“如果你喜欢天勤,其实完全不用走。”赵宛妍补充。
是啊,她透了消息了,陈嘉鸣会走,只要江清月再忍忍,大家都好过,万事大吉。
江清月忽而笑了声,最不识趣的竟是自己。
“回去吧,还要上班不是吗”江清月率先站起,“很抱歉,不能与你同行了,谢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和包容,再见了,宛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