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摇晃。
校尉营帐内,寂静一片。
帐外将士喝酒作乐的声音,传入到帐内每位武者的耳里,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武者的目光,此刻皆落在魏仁掌中那只白玉瓶上,只听他颇为自责道:
“诸位,楚馆长与叶馆长之死,是我失责,没能彻底探查清楚匪寨状况。”
武断愁本有心质疑魏仁,为何那匪寨会有超过炼髓的武者,但此刻看见玉瓶,也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
许夜的目光,此刻也落到了玉瓶上。
他之所以冒险参与剿匪,正是为了这养血丹。
见所有人看了过来,魏仁神色沉重的将瓶塞打开,手腕转动,玉瓶倾倒,一颗血红色丹药从瓶口滚了出来,落到他手里,他将这颗丹药举起,展示在众人眼前,缓道:
“这一颗养血丹,本应为楚馆长所有。但如今楚馆长身亡,那这颗丹药便给与其他有需之人。楚馆长家人可获一百两白银,以为抚恤。”
有武者盯着那颗红色小药丸,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在场众人也只是盯着丹药,对于楚雄的安家费并不感兴趣,虽然也觉得少,却也没人敢提出质疑,生怕得罪了魏仁,便连最后一丝得到丹药的机会也没有了。
许夜听到这个数字,微微皱眉。
一位炼髓武者直值百两,这着实太少了些,人家就是光开武馆,一年收益也不止一百两了。
正当魏仁想要宣布丹药去处时,便听陆枫淡漠的声音忽然响起:
“少了。”
此言一出,现场顿寂,所有人都看向陆枫。
却见后者正坐在椅子上,用杯子喝着小酒,一副醉眼朦胧模样,后则坐着一男一女。
真气武师真气运转,便能化毒解毒,区区醉意自然不在话下,大家都不敢真当这人是喝醉了,纷纷闭口不言。
这老者可是单手杀了两位真气三脉,以及一位半步真气,还逼死了一位半步真气的高手。
他说的话,谁敢与之争锋?
魏仁眼中闪过一抹不可察觉的尴尬,这当面的质疑,自然数让他感到有些不满,可这说话之人,他如今却得罪不起,于是陪笑道:
“陆馆长既然认为这抚恤金少了,那肯定是少了。不过这是县令决定的数,我却不好更改。这样吧,我每人私自补一颗养血丹的银钱,每人六百两,算作楚馆长跟叶馆长的抚恤金,陆馆长以为如何?”
陆枫端起酒杯的动作一滞,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将一杯酒慢条斯理的送入嘴中。
许夜坐在陆枫身后,暗叹着这校尉心计之深,这番话说出来,在场武者或多或少会在心里反感县令,魏仁自己反倒显得颇有仁义。
见陆枫满意,魏仁脸上的陪笑这才消失,转而看向武断愁:
“武馆长于匪寨中英勇杀敌,冲锋在前,这第一颗丹药,理应由他所得,大家可有异议?”
武断愁乃是炼髓大成,距真气已不远矣,大家伙就是有异议也不敢站出来质疑,谁也不想得罪这即将成为真气武师的人物。
且这人还睚眦必报,万一得罪了这厮,只怕当天晚上就要遭殃。
一时间,大家沉默下来,魏仁见无人有异,便道:
“武馆长,请领药。”
武断愁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起一缕笑意来,起身上前,从魏仁手里接过丹药,毫不犹豫,当即服下。
此刻魏仁又从玉瓶里倒出第二颗丹药,依旧与第一颗丹药一模一样,他四下环顾,目光扫过一众武者的面庞:
“此番剿匪,诸位劳苦功高,也应有养血丹一枚。我手里的这颗丹药,就交给武馆长了,由他分给大家。另外,县令为大家一人准备了二十两银子的赏金,我在另补三十两,每人可领五十两赏金。”
武断愁愣着,看了眼魏仁,心里思量起这魏仁的用意,思来想去,他就只想到一种可能。
‘魏仁是想要我与这些武者有隙!’
一颗丹药,如何平均分给在场的二十几位武者?
所以无论如何分,都会有人认为他武断愁是要偏向自己武馆之人,从而心有不满,又或是怨恨。
一念及此,武断愁当即想到了解决办法。
他并未去接魏仁手里的丹药,而是冲首座的年轻小将抱拳一礼,掷地有声道:
“魏校尉,这一颗丹药实难分给在场这么多兄弟,不如校尉把丹药兑换成白银,平均分给二十几位兄弟。”
魏仁闻言,眼中透露冷光,随后扫视帐内其余武者,问道:
“武馆长的提议,大家可有异议?”
其余武者或低头沉思,或面露不甘,或纠结万分,或一脸坦然,最终在一人带头说出‘无异议’后,其余人也都纷纷跟着摇头。
见状,魏仁的目光再度落在武断愁身上,毋庸置疑道:
“既如此,那此事就由武馆长帮我代为办理罢。”
武断愁颇为无奈。
他已极力想要避开魏仁扔过来的难题,可这人却不依不饶,偏偏此人还是镇西大将军的亲侄,这个要求若不答应,只怕会得罪此人,日后在平山县必定会被为难。
明悟利害后,武断愁面上也不敢露出什么不满,只得接过丹药,将此事应下,又对在场武者保证,定会公平公正的将银子平分给每人后,这才回到位置坐下。
处理完前两颗丹药后,魏仁也不再倒出第三颗丹药,将瓶塞给重新塞了回去,望向众人,道:
“诸位,此战是按功行赏,你们扪心自问,此战功劳最大者,究竟是谁?”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坐着的陆枫,后者已将门前小桌上的一瓶清酒给喝完,面色微红,有些醉意。
见此一幕,魏仁又道:
“看来大家都清楚了,此战最大功臣者,正是陆馆长。若非他力挽狂澜,将那不在情报内的蛮族武者镇杀,只怕大家现在便不是在这营帐之内了,而是那平顶山下的湖水里。”
众人无话可说,也不敢说。
谁又敢说一位真气武者的不是呢,那不是寿星吃砒霜,嫌命长吗?
看众武者沉默,魏仁从首座上走了下来,缓步来到陆枫桌前,将手中玉瓶放在了矮桌上,神色诚恳道:
“陆馆长,这剩下的十枚养血丹,非你莫属。”
见此,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心里震撼莫名。
十颗养血丹,以一颗五百两的价格来算,那就是五千两!
不少人都嫉妒的看着陆芝与许夜,这其中便有之前弃师门而去的那位青年人。
这养血丹于真气境的武者用处不大,但对真气之下却很不同寻常,陆枫乃真气境,自是用不上这丹药,这些丹药自然便落到了许夜以及陆芝手里。
弃师门而去的青年人此刻万分后悔。
当初若是不走,这些丹药是不是就又他一份,再怎样也轮不到当初那个站在门口的乞丐啊!
陆枫半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目光落到了那玉瓶上,手未动,玉瓶却忽然凭空缓缓升了起来,最后移动到有些发懵的许夜面前落下,激的许夜伸手将玉瓶给接住,还未明白这是如何做到的,便听陆枫略带醉意的道:
“十颗养血丹,可不够四个蛮子的命。”
这话只是轻飘飘的被说出,可落在魏仁耳中,却如晴天霹雳,在耳朵旁炸响,刺的双耳生疼,引起一阵耳鸣,头晕目眩,险些摔倒在地。
他明白,这是陆枫的警告,或许此人已看清了他的谋划。
可那又如何?
他又不是孤身一人,背后同样有三十万镇边军,军中更是有许多真气高手,只是如今他只身前来,这才会向面前这老者低头,倒不想此人竟还摆起架子了,既然不能成为朋友,那就只能是敌人,而且此人再此也会影响他与伯父的计划,需得除之而后快!
武断愁以及一众武者,都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给震到了。
十枚丹药,已然价值不菲,却不曾这合气门的馆长竟当众如此言语,让魏校尉的面子往哪搁?
魏仁不仅不怒,反而微微笑道:
“既然陆馆长认为少了,那我再添上一千两,陆馆长可还满意?”
陆枫点头,似乎很是满足这个结果。
陆芝轻轻扯了扯陆枫衣角,让其多少注意一些,眼前的年轻小将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对方可是镇西将军的侄儿,那军中不知道有多少高强人物。
若是惹恼了对方,这平山县还能呆下去吗?
见陆枫同意,魏仁这才道:
“陆馆长满意便好,只是我如今没带这么多银两,先劳烦您老等上几日,我一定将银两亲自送上。”
陆枫微微一笑:
“等些时日不打紧,只要魏校尉说话算话就行,我有些醉了,这庆功宴我们就不参加了。”
陆峰站起来,对身后两人唤道:“芝儿,许夜,咱先回去了。”
许夜与陆芝自是起身跟随陆枫离开。
待几人离开营帐,魏仁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已决心要将这三人给除去。
合气门。
宅院里,陆枫躺在椅子上,一脸认真的看着许夜道:
“许夜,我已经来不及考验你了,今日起,你就是我陆枫的真传弟子,我所会的功法武技,都会尽数传给你。你天赋卓卓,相信要不了十年便能成为真气武师。这大周是越来越乱了,希望你好生保全自己。”
许夜眉头一皱:
“师父,你这话怎么听着有些像遗言?莫不是今日你镇杀那几位蛮族已身受重伤,无药可救,要驾鹤西去了?”
陆枫眼一瞪,拿起身边案桌上挠痒痒的木条,便不轻不重的敲在了许夜头上,斥道:
“你小子,怎么说话呢?你就这么希望去驾鹤归西啊?”
许夜缩了缩脖子,摸着头顶并不疼痛的敲击处,颇为委屈道:
“您老这些话...”
“嗯?”
陆枫灰白的眉毛挑起,许夜顿时识趣的闭上了嘴,便听老者继续说道:
“我在平山县窝了这么多年,外面那些人可能连我名字都忘了,也是时候该出去走走了。”
听着这话,许夜脑中自然浮现出一位巅峰强者盖世无敌的场面,不过他又很快反应过来,立马问道:
“师父你的意思是...你要离开平安县,那我怎么办?”
陆枫瞥了许夜一眼:
“你...自然是不能跟我去的,你要么待在这,要么去其他地方,跟着我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这回答让许夜一时语噎,默了默,这才道:
“那师姐怎么办?”
陆枫望向伙房位置,那里正响起乒乓的炒菜声,眼里闪过一丝不舍,面上神情低落:
“她...我就交给你照看了。”
许夜愕然,连女儿都不带着,看来这小老头要做的事,应是危机重重了。
可是您老不是才得罪完魏校尉吗?
你走了,谁来扛这个担子?
许夜自认为以如今的实力对付不了那魏仁,以及其身后的三十万镇西军,当即道出了心中忧虑:
“师父,你之前在营帐里可是将魏仁给得罪了。若你独自走了,我跟师姐两人如何能应付这魏仁,以及他身后的镇西大将军?”
陆枫毫不担忧,面上淡然自在,轻声道:
“如此小事,我岂会没有考虑?在离开之前,我自然会出手将这些潜在危险统统抹去。”
有了这老者的承诺,许夜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心里倒是颇为好奇,陆枫到底要去做什么,于是便喝了口茶水,问道:
“师父,你离开平山县是要去做什么?”
陆枫摇摇头,缓道:
“就凭你如今的实力,还是不要知道为妙。你想知道,至少要先成为真气武师,并且贯通任督二脉,否则只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
贯通任督二脉,也就是达到真气大成之境,这个许夜是知晓的。
但听陆峰这话的意思,好像只有到了真气大成,才只是刚刚有资格能得知他将要做的事,至于参与其中,似乎还远远不够。
许夜又问了相关的几个问题,但陆枫却是摇头沉默不言了,只是叫许夜别多问。
这不由让许夜在心中猜测。
陆枫将要做的事,至少也是要真气之上的境界才能参与其中。
可真气之上,又是什么境界?
许夜将这个疑惑问了出来:
“师父,真气之上还有什么境界?”
陆枫呵呵笑道:
“你小子,终于问到正事了。这真气当然不是武道终点,在此之上,还有一个境界。”
“叫做...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