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门在身后合拢,林知暖的指尖还残留着刚才触碰门把时的金属凉意。
冷气顺着指腹攀上手臂,像是某种预兆。
她转身看向江砚寒,走廊尽头的壁灯在他肩头投下暖黄光晕,却掩不住他眼底的沉郁。\"我妈捐肾救的是赵总?\"她的声音发颤,像是一片被风卷着的薄叶,撞碎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
空气中浮动着空调出风口轻微的嗡鸣,还有她心跳的回音。
江砚寒伸手替她理了理被空调吹乱的发梢,指尖在她耳后顿了顿,像是要把温度烙进她皮肤里。
“当年程阿姨在急诊室看到赵总,他因为肾衰竭命悬一线。”他声音低哑,喉结滚动,“她签了自愿捐献同意书,可赵总怕被查出身有隐疾影响仕途,买通医院改了记录,把供体写成了无名氏。”
林知暖攥紧手中的证据袋,纸张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像是把所有未说出口的愤怒与委屈都压进了血肉。
她望着审讯室里赵总灰白的脸,突然想起上周在茶水间,那男人还拍着她肩膀说“小暖是江家最像江总的孩子”。
原来所有的示好,都是怕她太早发现真相。
“所以他才会怕我们揭开真相。”她轻声说,尾音带着破碎的自嘲,仿佛能听见玻璃在脚下碎裂的声音。
手机在江砚寒西装内袋震动,他接通后只听了两句,眉峰便紧紧拧起。
“李经理说赵总背后的资金链查到了境外财团。”他把手机屏幕转向她,上面是一串跨境转账记录,“他们在策划恶意收购,而你母亲……”他顿了顿,“是唯一能证明赵总曾接受器官移植的人证——当年手术的主刀医生上个月突发脑溢血,程阿姨是最后一个活口。”
林知暖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玻璃倒映出她发白的唇。
夜风吹动远处树影,在窗前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谁在无声地摇晃记忆。
“如果妈妈还活着……”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几乎要融进风里,“她一定知道怎么做。”
江砚寒的手掌覆上她后颈,温热的触感透过衬衫渗进来:“她活着。”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得林知暖耳中嗡鸣。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深潭般的眼底,那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心疼、愧疚,还有一丝近乎虔诚的笃定。
“三天前我让人查了程阿姨的注销户口记录,发现死亡证明上的签名是伪造的。”他拉着她往消防通道走,皮鞋跟叩在台阶上的声响急促得像心跳,“她在城郊的圣心疗养院。”
圣心疗养院的走廊铺着米白色地毯,消毒水味混着淡淡的百合香钻进鼻腔,清冷中带着一丝安抚人心的暖意。
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看见江砚寒时微微颔首:“江先生,程女士在307病房。”
林知暖的脚步突然顿住。
她望着病房门上的铜牌号,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指节泛白。
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紧张的电流,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江砚寒侧过身,用身体替她挡住门缝里透出的光:“我在外面等。”
门被推开的瞬间,仪器的滴答声撞进耳膜,节奏缓慢却稳定,像是生命仍在跳动的证明。
靠窗的病床上躺着个女人,苍白的脸被呼吸面罩遮住大半,手腕上的留置针缠着医用胶布,手背青着几处针孔。
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她脸上投下细长的阴影。
林知暖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她一步步挪到床边,指尖颤抖着碰了碰那只布满老年斑的手——和记忆里替她扎小辫、煮红糖水的手,温度相差无几,只是更凉了些。
“妈……”她的声音碎成一片,像是被风吹散的花瓣,“我找到你了。”
病床上的人睫毛动了动。
林知暖看见那双眼睛缓缓睁开,是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杏眼,此刻却蒙着层薄雾。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顺着凹陷的颧骨滚进枕巾,洇出个深色的小圈。
“她能听见。”护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女士只是神经受损,意识清醒。”
林知暖跪坐在床沿,把脸埋进母亲手心里。
眼泪烫得她鼻尖发酸,她想起童年时母亲总说“小暖的眼泪是金豆豆”,可现在她的金豆豆,全落在了二十年未见的母亲手背上。
江砚寒站在楼梯间,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地下密室的密码锁“滴”地一声打开,他走进去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墙上的老照片簌簌作响——那是江家老宅的全家福,中间站着的小女孩,眉眼和林知暖有七分相似。
电脑开机的提示音响起,他快速调出二十年前的医疗档案,指尖在键盘上翻飞。
当“程晓薇”三个字出现在搜索栏时,右下角突然弹出个加密文件。
输入林知暖的生日,再输入程晓薇的身份证号后六位,文件“咔嗒”一声解锁。
扬声器里传来电流杂音,接着是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赵总让我配合伪造财务数据,说只要我听话,就给小暖找最好的学校……但他真正的目标是江氏集团的继承权……还有那个孩子。”
江砚寒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望着屏幕上跳动的声波,突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抬头时,林知暖正站在门口,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樱桃,却仍朝他露出个湿漉漉的笑:“我妈捏了捏我的手。”
深夜的别墅笼罩在月光里,江砚寒的车停在院门口时,客厅的灯却亮着。
林知暖解开安全带的手顿住:“我们走的时候没开灯。”
江砚寒把她护在身后,推开门的瞬间,混合着茉莉香的茶雾扑面而来,带着一丝熟悉的温暖。
茶几上摆着青瓷杯,杯底沉着半片茶叶,旁边压着张便签纸,字迹清瘦有力:“感谢你们帮我找到了女儿。”
林知暖的呼吸一滞。
这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母亲总说“字如其人”,所以从小到大教她练的,都是这种带着墨香的行楷。
“小心。”江砚寒突然攥紧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有人想让我们自投罗网。”
门铃就在这时响起,“叮咚”声惊得林知暖一颤。
江砚寒挡在她身前,透过猫眼望去,只看见个戴墨镜的女人,黑色大衣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提着个褪色的帆布包——和记忆里程晓薇常背的那只,纹路分毫不差。
女人抬起手,指尖敲了两下门。
这一次,林知暖看清了她无名指上的银戒——那是她十岁时用橡皮泥捏的,母亲说要戴着等她长大。
“开门吧。”林知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
江砚寒回头看她,月光从落地窗照进来,落在她泛红的眼尾。
他松开手,门把转动的刹那,夜风卷着若有似无的桂香涌进来,裹着女人低哑的嗓音:“小暖……”
林知暖望着那副墨镜后的阴影,喉间像塞了团棉花。
她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女人的镜片边缘——下一秒,门铃再次响起,这次是手机提示音,江砚寒的手机屏幕亮起,是李经理发来的定位:“查到程晓薇当年‘死亡’的医院监控了。”
女人的手在身侧微微发抖,林知暖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她望着对方大衣下若隐若现的病号服角,突然想起疗养院307病房空着的床铺——那里的被褥还留着母亲的温度,而眼前这个女人,身上带着和母亲一样的,淡淡的消毒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