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灏原定第三日就来青岩寺的,但因松平月那边的状况实在不容乐观,他不得不多留两日,以至于他出现在青岩寺已经是五日后的事情了。
他一进屋子就见无名正坐在许南鸢的床边小心翼翼地往她的嘴里喂药,药汁流多进少,很快便浸湿了一大片衣襟。
欧阳灏见状,眉头轻皱,他先是扫了眼无名,眸中带着几分审视,随后又将目光转向躺在床上的许南鸢,他朝无名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无名听到声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站起身来看向身后,只见来人一身鸭青色蹙金祥云纹织锦长袍,玉冠束发,额上系着一条抹额,凤眸微眯,面上似有不悦之色。
无名单掌合十,道了句:“贫僧无名,不知阁下又是何人?”
欧阳灏没有回答无名的问话,径自走至许南鸢床边,伸手探向她的腕处,凝神探查她的脉象。
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两颗药丸,轻轻地托起许南鸢的下巴,将药丸塞进她的嘴里。
无名见他动作娴熟,知他是善医之人,故并未阻止,只干干地站在一边。
欧阳灏想看一下许南鸢胸口的伤势如何了,便转头看向无名,说道:“劳烦大师出去一下。”
他不知道的是,无名早已替许南鸢重新上药包扎过,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看过了。
不过,无名毕竟是出家人,这里又是女施主的屋子,他闻言还是放下了药碗,朝他微微颔首,便退了出去。
欧阳灏大抵是因无名的出现心中不悦,解许南鸢衣裳的动作有些粗鲁,不过解到包扎在胸口的细棉布时,还是放柔了动作。
许南鸢身上的伤口尚未愈合,但没有出现发炎化脓的迹象,欧阳灏紧蹙的眉头稍稍放松了些许。
查看过伤势,他端起无名放在一边的药碗闻了闻,觉得没什么问题,便想喂许南鸢吃进去,结果还是一样,进少流多。
他觉得这么喂不是办法,于是便端起药碗直接喝了一口,朝她嘴里渡去,很快一碗汤药见底。
欧阳灏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替她掩了掩被角,便起身走了出去。
他一踏出房门,便见无名正伫立在院子里等着他。
无名身姿挺拔,面沉如水,一双眼眸正紧紧盯着欧阳灏,他道:“不知施主如何称呼?”
欧阳灏目光淡淡底扫了他一眼,道:“在下欧阳灏。”
“不知女施主的劫难可与欧阳施主有关?”无名主动发问道。
提到劫难,欧阳灏忽然想起许南鸢口中曾提到过的大和尚,莫非他就是?他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无名,道:“是又如何?”
无名想到许南鸢的样子,眸中闪过一丝痛色,他诚恳道:“还请欧阳施主出手替她除了身上的毒。”
欧阳灏嗤笑了一声,玩味道:“和尚,你是在以什么样的身份请我出手?”
欧阳灏明显是看出了无名已经破了色戒,起了贪欲,方才如此说道。
无名闻言默然不语。
是啊!他以什么身份请欧阳灏出手?
无名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份感到不满与惶惑,可他却什么也不能说,唯有暗暗地捏紧手中的佛珠。
欧阳灏在青岩寺待整整一日,便又回了镇北王府,他走之前留下了那瓶药丸,并吩咐珠儿和银铃按时给许南鸢服用,期间若是出现任何问题,立刻叫烛影去通知他。
许南鸢这边生死不明,能不能挺过来还很难说,而宋平月那边却是一片大好,不仅人已经醒了,还能吃些东西了,就是有些虚弱,需得假以时日的调养。
确定宋平月这边已无大碍,寻常郎中也能为她调养身子,欧阳灏便朝萧北枳请辞道:“家师欠下的人情,在下也算是还了,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该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萧北枳本意想再留他一段时间,但欧阳灏去意已决,于是只能吩咐竹风递上谢礼,说道:“略备薄礼,还望欧阳谷主收下。”
欧阳灏毫不客气地将那包裹接了过来,不过他并未打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在欧阳灏即将离开镇北王府时,萧北枳最后还是问了一句:“她可还活着?”
欧阳灏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萧北枳的问题,其实他也不知道许南鸢能不能挺过来,若是她能醒过来,就还有机会,若是醒不过来……还是得快些将她带回圣医谷解毒。
想到这一点,欧阳灏立刻赶去了青岩寺。
这日是许南鸢沉睡的第十日,她忽听耳边有女子的哭泣声,其中一人说:“小姐是不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另一人说:“不要说丧气话,说不定小姐只是困了,想好好睡上一觉,等她睡足了自然就醒了。”
话虽这么说,可二人心里到底是没底,千盼万盼终于把人盼来了,可自家小姐却一直昏睡不醒,由不得她们伤心难过哭泣。
许南鸢想睁开眼睛,可她的眼皮很沉重,怎么也睁不开?于是她又在两个小丫鬟的聒噪声中再次睡去。
这日同样也是除夕夜,本该是张灯结彩,阖家欢乐的时刻。
而许南鸢却在昏睡中悄然度过。
与此同时,许家因为“许南鸢”的死,整个府邸都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年夜饭席上,氛围沉闷压抑,谁也不曾多说一句话,除了许卿卿像个没事人一样,其他人几乎都没什么胃口,尤其是老太太,甚至就连筷子都未拿起,便率先起身离开了席位,回了幽兰苑。
大年初一的早上,一缕微光犹如轻纱透过雕花窗棂打在许南鸢脸上,照的她白羽般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下。
紧接着,她的手指动了动。
这会儿,珠儿正端着水盆进来,打算给许南鸢洁面,忽地瞧见了她的手指动了下,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再仔细一瞧,没错许南鸢就是醒了,她已经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珠儿激动的水盆掉在了地上,溅起了一地的水花,她忙跑了出去,又哭又高兴地冲众人喊道:“小姐醒了,小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