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员外郎这个职位上没少以权谋私,收受贿赂,旁人若像他这般贪财只怕早已富得流油,可他却拿这些得来的赃款,去赌博、去还债、去花天酒地,最后落入口袋的寥寥无几。
最近他欠钱的数额越来越大,马上要还不上了,他不敢告诉家里,于是又开始利用员外郎一职买官卖爵。
卖官卖爵古今有之,但这钱需得上交国库,宋明泽却把这钱全都昧下了,叫无名手底下的人抓到了把柄。
于是,他便被参到了御前。
皇帝萧景成看奏折上写的那么一大笔银子,足足有他私库的三分之一多,他震怒了。
也不管宋明泽是不是自己的亲戚,当场就把他革了职,交由大理寺查办。
不过,目前尚未定罪。
虽没有定罪,但宋明泽贪污了那么一大笔银子,败坏了朝廷纲纪,饶是他是太后母家的人,也未必会轻判。
无名突然对宋家出手,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而他又是皇帝的人,除了萧北枳,谁也没有怀疑他的私心。
——
许南鸢把姜嬷嬷和严嬷嬷弄走后,开始正式接管府中的中馈。
她先是召见了府里大大小小的管事,熟悉了一下各人面孔,了解了一下对应的职务,嘱咐大家还是各司其职,便让人散了。
她并没有改革换新的意思。
温夫人叫她来管家,不过是一时燃眉之急,以后还是要还回去的,她没必要在各个重要的职位上安插自己的人,只要这些人按部就班,听话办事就成。
而她只需要看看账册,在一些大事情上拿拿主意就成。
许南鸢正看着瑶琴送过来的账册,就听外院小丫鬟来报,说是大少夫人求见。
珠儿问道:“百八十年不沾边的人,她来做什么?”
珠儿同样不喜欢戚雪儿。
小丫鬟摇头,称不知。
许南鸢从账册里抬起头,说道:“来都来了,去把人请进来吧!”
小丫鬟应声而去,珠儿则唤银铃奉茶。
戚雪儿今日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粉面桃腮,瞧着甚是喜人,她一跨过门槛立刻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脸。
“见过嫂嫂!”许南鸢起身行礼。
戚雪儿忙快步上前,把许南鸢的手握在手里,“我们姑嫂二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就不必如此多礼了。”
许南鸢很是不喜戚雪儿如此佯装熟稔的样子,她把手抽了出来,说道:“再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礼法不可废。”
“妹妹说的是,是嫂子糊涂了,快坐下吧。”戚雪儿反客为主地招呼起许南鸢。
许南鸢面上不显,顺着她的话走至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不知嫂嫂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着过来看看妹妹,妹妹身子可大好了?”戚雪儿半遮半掩,迟迟不肯进入正题。
她不进入正题,许南鸢自不会主动提及,她微微颔首,“有劳嫂嫂挂心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虽没什么大碍,妹妹还是得好好注意保养,没的再落下什么病根,以后有的是哭的时候。”戚雪儿好像过来人一般,实际上她比许南鸢还要小上一岁。
许南鸢笑了笑,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口茶,“嫂嫂说的是,是该注意着点。”
她绝口不谈其他的事情,叫戚雪儿不禁暗暗着急。
这时,银铃端上了几碟糕点,一一放在戚雪儿旁边的小几上。
许南鸢抬了抬下巴,招呼道:“嫂嫂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妨尝尝银铃的手艺,我常夸她的手艺与天香楼的大厨不遑多让。”
“哎!好!”戚雪儿忙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她囫囵吞枣,并没有尝出其中的滋味来,却矢口赞道:“果真如妹妹所说,味道好极了,只怕是外面想买也买不到呢!”
她这话中颇有恭维的成分在。
许南鸢听了笑而不语,也默默拿起一块山药糕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戚雪儿咽下口中的食物,朝许南鸢侧了侧身子,说道:“我听说母亲昨日将对牌给了妹妹,让妹妹帮忙管家?”
许南鸢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糕点,回了句:“是!母亲这段时间身体不适,让我代为处理府上的事务,我应下了。”
“管家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若是没有人带着学习,一般人还真不好上手。”戚雪儿话中的意思很明显,是在说许南鸢没有经验,恐怕做不好。
“嫂嫂说的是,不过母亲派了她身边的得力大丫鬟瑶琴过来,有她的帮忙,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许南鸢一句话堵死了戚雪儿想要提出帮忙的话。
但参与管家是有油水可捞的,戚雪儿又怎会因为许南鸢的拒绝就此放弃?她笑道:“有妹妹这话我就放心了,我还担心妹妹没有掌过家会一时有些不适应,现在看来到是我多虑了。
不过我这个做嫂子的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受累,妹妹若是有什么需要,尽可差人去云香斋寻我,能帮的,嫂嫂一定会出手相助。”
“那我在这里先行谢过嫂嫂了,有事一定寻嫂嫂帮忙。”许南鸢起身朝她虚虚行了一礼。
姑嫂二人接着又话了一会儿家常,戚雪儿方才带着丫鬟离去。
“无事不登三宝殿,大少夫人这是想要分小姐的管家权,不好意思明要,拐弯抹角说了这半天,实在是浪费小姐的时间。”珠儿看着戚雪儿离去的背影,悠悠来了这么一句。
“她想要,也得看她有没有能耐。我听说她最近在拿将军府的面子做人情,让戚国公府帮忙办事,收到了不少银子,你让人去查查有没有这回事,莫叫她损了将军府的名声才好。”许南鸢说着重新回到桌案前坐下,继续看账本。
珠儿应了声,立刻下去传话了。
戚雪儿没在许南鸢这里讨到什么好处,回到云香斋后,郁闷了好一会儿,嘴上不免抱怨道:“她明知我为什么而去的,却只字不提,非要等着我把话说出来才拒绝,真是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精明女儿。”
戚雪儿对温夫人把管家权交给许南鸢的事情感到十分不满,再怎么说她也是儿媳,哪有越过儿媳,把管家权交给女儿的?
她知道温夫人不喜自己,可也没有她这样偏待儿媳的,这不是给她难看是什么?
她的贴身丫鬟见她闷闷不乐,遂劝道:“小姐莫要着急,大少爷不是快回来了吗?待大少爷回来之后,小姐好好笼络住大少爷的心,那时小姐要什么,大少爷会不给?
若是实在不行,让夫人出面替小姐说道说道也成,奴婢瞧着将军府是个体面人家,没道理为着这点小事给儿媳难看。”
戚雪儿闻言眼前一亮,她都快忘了许穆青要回来的事情,“你说的对,我再等一等。哎,对了,他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按照上次的说法,奴婢估摸着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许南鸢不仅要熟悉和处理府中的各项事务,还要时不时地去温夫人面前侍奉汤药。
她每天忙地像个陀螺似的,下巴都尖了不少,这可把老太太给心疼坏了。
老太太虽心疼她,但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是以她并没有叫人分担她的压力,而是日日叫人送炖好的补品过来。
许南鸢不大爱吃这些掺了药材的补品,半吃半不吃,倒是把她屋里的小丫鬟们个个养的面色红润,模样愈发地水灵。
这日,许南鸢正在屋里打算盘,就见珠儿急急忙忙从外面走了进来。
许南鸢抬头瞧了她一眼,“怎么走的这样急?后面有老虎追你?”
珠儿没有理会许南鸢的调侃,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喝下,方才说道:“小姐,您猜奴婢方才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什么?”许南鸢顺着她的话问道,手上拨算盘珠子的动作不停。
珠儿压低了声音,“奴婢听说姜嬷嬷和严嬷嬷回宫后不久,就卧床不起了,现在二人的尸体已经发回家中等待下葬,太后娘娘念她们劳苦功高,每人赏了五十两银子做丧葬费。”
许南鸢震惊的都忘了自己算到哪儿了,她问道:“你是说她们已经死了?”
“是,奴婢听到这个消息,还去找烛影打听了下,不会错。”珠儿肯定道。
“可有说她们是怎么死的?”许南鸢有些奇怪,姜、严二人回去统共没几天,就是生病了,也没道理死的那么快,那么突然。
“听说是时疫!这会儿皇宫内外正做清扫和预防呢!小姐咱们要不要也先让府里的人早做打算?”
许南鸢没有立刻做出决定,她问道:“烛影可有说她们得的是时疫?”
珠儿摇头。
“你去把烛影叫过来!”许南鸢吩咐道。
烛影过来时,智华方从屋子里出去,他是替无名向许南鸢传递话的,说的事情同珠儿告诉她一样,让她早做预防。
许南鸢心想,既然前朝后宫都知道了这件事,恐怕是时疫不假了。
可是若真是时疫,为什么将军府没事,镇北王府也没事?
偏偏是姜嬷嬷和严嬷嬷回宫之后才发作?
“南鸢小姐,您找我?”烛影看着坐在案前苦思冥想的少女,日光透过窗棂打在她的侧脸上,增添了一份岁月静好的静谧。
“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姜嬷嬷和严嬷嬷当真得的是时疫?”饶是这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许南鸢仍旧存着一丝怀疑。
烛影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谁能想到自家主子不过是想惩治一下欺负南鸢小姐的恶奴,哪曾想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他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老实回答:“不是!”
“那她们是怎么死的?”许南鸢这话刚问出口,瞬间反应过来,她微微眯双眸,试探道:“这事该不会是欧阳灏干的吧?他给她们下毒了?”
“是!”烛影承认的很干脆。
而许南鸢却在想,欧阳灏是什么时候给姜嬷嬷和严嬷嬷下毒的?给她们下了什么毒,竟能叫太医认成时疫?
得亏人不是死在将军府,否则麻烦大了。
欧阳灏明晃晃地是在为自己出气,许南鸢不好再多问,知道太多于她无益,她道:“我知道了,这事莫要外传,你先下去吧!”
烛影依言退了出去。
随后,许南鸢朝珠儿吩咐道:“珠儿你让人通知下去,全府上下戒严,做好防疫准备,各府来的帖子能推掉全都推掉。还有去通知负责采买的管事,看看能不能买到应症的药材,能买到的话,采买些回来。”
珠儿对许南鸢的这道命令,感到十分不解,她道:“小姐,烛影不是说不是时疫?为何还要做防疫准备?”
“姜嬷嬷和严嬷嬷是从将军府出去才患上“时疫”的,旁人都在预防,唯独你不预防,若是最后发现那不是时疫,叫旁人怎么想?”
“会让人以为将军府知道她们得的不是时疫,甚至他们还可能会怀疑姜嬷嬷和严嬷嬷的死是小姐所为。”珠儿想到这里,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欧阳灏是替许南鸢出气了不错,但也留下了不少隐患,这万一要是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许南鸢恐难辞其咎。
眼下只能和光同尘,掩人耳目。
时疫一事一出,最先得知内情的便是在朝的各府官眷,按说大家这时候都躲在府里应对时疫才是。
偏生有人在这时冒着“风险”登上了将军府的门,还是没有下拜帖直接登门而来。
来人是曲远侯夫人和她的小儿子廖文咏。
曲远侯夫人名唤张静姝,出生名门望族,其父辈亦是跟随先帝打天下的忠勇悍将,她性子直率,有事从不与人拐弯抹角。
她与温夫人是闺中密友。
今日未递拜帖便冒昧过来,是听廖文咏说温夫人病了,想着过来探望一二,其次是她答应了廖文咏帮许卿卿说情。
许南鸢在花厅接见了曲远侯夫人。
曲远侯夫人常来将军府寻温夫人说话,因此她对温夫人与许南鸢之间的关系多少有点了解,她斜着一双丹凤眼,上下打量了下许南鸢,“你就是刚刚回来的将军府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