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乐书屋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祁述本来给陈宪之收拾东西就烦,顶着一张比他还臭的脸见了个礼,也不说话闷头往里走。

气的兰诺撸起袖子要揍他,还没等他动手陈宪之抱着手炉笑着掀帘里屋出来“兰将军辛苦了,我给您备了礼物。”

兰诺起床气也忘完了,眼睛睁得溜圆死死盯着他,这小子今天穿的和只孔雀一样。

陈宪之一动身上的玉石相碰发出脆响,衣衫上绣工精巧的白鹿栩栩如生,银白色的狐裘围簇着严妆的面容,他脸上笑意是难得的真实轻松。

“……妖妖道道”兰诺回过神来嘟囔了一句。

“将军说什么?”陈宪之问道。

兰诺不确定他听没听到当人面蛐蛐委实太上不得台面,但他做人主打一个坦坦荡荡,他问他就大声回“妖妖道道!像什么样子!”

这是王庭强盛时的风气,贵族男子在重要时刻带严妆被视为一种郑重的社交礼仪,敷粉化妆被视为常态,最盛时亦可簪花为冠。

温钰小时候也这么打扮过,跑起来的时候身上金银玉器叮铃咣当乱响,一哭脸上的珍珠粉就花了像是面粉糊在脸上。

彼时这种风气被批判的很厉害,时局动荡西洋思想传进来,重组的思想和观念……文人们大多认为这种行为助长了贵族男子阴柔奢侈的风气,是导致国弱民贫的重要因素。

陈宪之“将军不上粉也是容姿上乘您可以不要这些,但绎不是,以色侍人的戏子所值的仅有这些。”

他话说的卑微那神色却端正的很,那话落在兰诺耳朵里怎么听怎么难受。

他冷哼一声歪过头去不理他这话“礼物是什么?”

陈宪之做了个请的姿势笑着请他进屋,兰诺挥了挥手让手底下人去干活自己跟着他钻了进去。

副官在外边看着两人的背影,挫着胳膊撞了一下祁述“你主子今儿穿的怪靓丽的。”

“给死人上坟当然要穿好的。”祁述意味不明的冷笑,说完招呼人往后院走。

“你把这些给我?”兰诺诧异道,颇有些不可置信。

“后院还有一些。”陈宪之动手帮他打开箱子,里面黄金白银堆得快溢出来了,他眼睛看着兰诺“这是温钰给的,我想他不会在意这点。”

“你缺钱,我以后用不着这些。你收下为我保祁述的命。”他笑着的眸光下掩饰着什么兰诺看不清,他是个唯利益主义者,这些钱买命也差不多。

“陈家可是个金篓子,那老东西把售酒权给你,你大方啊,挥挥手给个奴才。”他拿起块金子咬了口笑得牙不见眼。

陈宪之反应了会儿才想到他说的老东西是陈宪之不由失笑“到了他身边还能不管人吃喝不成?给口饭有个容身之所便是。”

“你不是最喜欢钱吗?”他一翻身坐到了箱子上抱了一把金子出来数着玩。

“是吗?那我以往应当是做了什么让将军误会的事。”

收了人家的礼就没有不干活的道理了,兰诺干脆的从营中拨了几辆汽车,他陪着一起去青州送他。

出府的时候陈年拉着弟弟在仆从的最后被陈宪之一眼注意到,他招手喊他过来。

“在私塾好好学。”他在陈年的头上摸了摸,只说了这一句。

半年的光阴少年的身量已经抽条再没有那副瘦猴一样的样子了,漂亮的五官已经能惹得街上的女子频频侧目。

他总是能在陈年的身上看到他少时的影子,很模糊但却能轻易共情。

自卑懦弱,因为漂亮的脸招致灾祸,却又因为这张脸获得救赎。恨也不是爱也不是,活得人不像人,物件儿不像物件儿。

旁边的兰诺怪异的眼神不断往哭哭啼啼的陈年身上瞟等人回去问他“一个都不带着?”

陈宪之嘴不见动回他话“发不起月银了。”

“带着呗,气温钰好用。”他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但陈宪之不行,他得为陈年的身家性命打算。

“兰将军,我是过去低头的,不是掉头的。”他微笑回道只是不太客气“你要想要绎的脑袋现在动手便是。”

兰诺挠挠头笑着打哈哈“也没有,你这脑袋我带回去当花盆回去瘆人。”

他脸上的笑越来越不诚恳了,颇有一种下一刻就要和他动手的既视感。

好在兰诺还是会看人眼色的,看在钱的份儿上他给陈宪之透了个底“老东西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政事,安心当个花瓶混吃等死就行,钱该花花,你不花他也得嚯嚯了。”

“将军怎的同我如此推心置腹?”

“你活着多好,老东西心情好发的军费都多。”兰诺说起这是真的发自内心高兴“铁树开花,普天同庆。”

“颜色漂亮者世间不胜数,有一个我,就有第二个,第三个……”他摇头“我关心的是何时可归。”

“这啊,那谁知道。”兰诺笑“指不定他高兴了你就在温府当上主子了,陈宪之我看你是聪明人,希望我回去的时候你还能活着敬我杯酒。”

陈宪之笑而不语在祁述的注视下坐上了汽车,车窗升起隔绝了那道视线,他合上眼开口“走吧。”

他离开了这里,离开了囚困他少年生涯的地方,锦衣华服的离开正如他盛服严妆离开那个困苦的家来到这里,来到某个男人的床榻上一般。

他以为他挣脱了,逃离了。其实不过是从一个棋盘逃到了一个更大的棋盘罢了。金钱,权势,美貌在某些人的眼里不过是助兴的工具,为一个物品附庸上更加美好的品质,好叫这出竞价更刺激罢了。

*

“青州的车?”身如玉立的男人手里握着一卷书皱眉听着刘璟的话“温钰去接?”

刘璟挨了他一巴掌悻悻的把翘在他书案上的腿收回来“是他。”

“既然他公开现身了,我即刻启禀陛下,补发任命诏令让他负责流民安置。这样也可为朝廷挽回声誉。”他这样说没等刘璟说话就即刻提笔,半刻都等不得。

刘璟咬了口手上的苹果给他泼冷水“他不会看的,你皇叔最近带着他养鸟,你那奏疏拿去给他鸟儿垫脚还差不多。”

程宋手上动作不停“那也要写了才是,这是臣子的本分……”

“你拿他当皇帝,他拿你我当枪子,专门狙温钰的。”他嗤笑了一声面色不虞“要我说你就别防着温钰了,等两年温钰把他玩儿死扶你侄子上去,到时候怎么改不是你我说了算。”

“阿璟,一日为臣一日为忠。你我既享百姓供奉就不能不为百姓忧虑,陛下再如何亦有可取之处,改良田法已然推行下去只要战乱停止……”

“只要战乱停止那些被温钰吓得尿裤子的豺狼们就会呼朋引伴过来商量如何瓜分这块肥肉。”他打着哈欠接了他的话。

“不是我说,我支持温钰那句话,”他手上比了个夸张的动作“天街踏尽公卿骨,辕门遍挂权贵头。那才痛快啊!”

“阿璟,”他无奈停下笔叫了他一声“你将你我也算进去了。”

刘家显赫是为一等公侯三代且降。程宋是当今圣上族弟,也是出身宗室。两人自然归属公卿权贵的范畴里。

“和他们归于一起才是遗臭万年!”他骂了一声“几时去了这爵,不管这糟心事,那些狗东西我见一个杀一个。”

“好了,我还在总不会叫你那样无法无天的。”他笑着将晾干墨迹的奏折交到他手里“叫人送去吧。”

“冤家。”刘璟伸了个懒腰扯过那封信“听说小崽子要回来啊?”

“小颂去信说想回来,我拒绝她了。她学业未成国内局势太乱,回来也没什么用处。”提起妹妹他眉眼柔和了不少“好多年了还是那脾气,拍电报说了些激进言论。”

“回来呗,反正都乱成一锅粥了,趁热喝。”他笑,显然没当回事。

程宋摇摇头赶他出去“我今儿忘了浇花,劳你跑一趟。”

刘璟批判他“这个月第几次了?不若将他们摆我屋算了。”

“你我院子只有一墙,很快的。”不急就走门,急就翻墙。左右不过顺手的事。

*

温钰开完会喝口水的功夫都没留,马不停蹄的直奔车站。兰若开车透过后视镜看他在后面补眠“晚些也无事。”

“扔来的政务反正也办不完,见他的功夫可不多。”他回道。听得出来心情很不错,在这几天并不少见。自从信使电报送到他手里这几日都是这样,手下人沾了不少光。

“兰诺说他带货物来的,府中事务交托给别人。”这明显是长留坤州之意,或许是参透温钰的心思干脆住过来省得再麻烦。

无论哪方面来说这陈绎都不是个简单角色,当断则断的气魄不是谁都有的,何况是刚拿下售酒权几乎握有金山银山的地方。

“做人不能得寸进尺吧,让你安排给他的住处怎么样?”

“很好。仆从也安置了,还有地段不错的铺子。”兰若恭敬回道。她向来对温钰的决定没什么质疑,她的建议给上去,温钰下令她执行。不多话,少自主,有眼色才是一个合格的下属。

“挺好,等过几日流民迁过去,我手里清净了再带他转转。”

看他自有安排兰若就不说话了安静的开车。

温钰又不知道想到什么“将私塾里师傅请两个来授他课业。”

“陈先生意不在仕途。”她淡淡提醒。虽说脑子不差可到底已经过了最好的读书年龄,再加上陈宪之的心气儿不算很高,她为数不多见他的几面都带着股死气,这样的人走仕途可不好。

“往后的事谁说得准?”他反问她“当时让你学的针灸你现在就用不上了?”

“……”那倒不是,一样东西在什么人手里能发挥什么作用还真不一样。她学针灸治病救人没赶上一点,刑讯逼供用的倒是不少。

“府里有电报送来是端木……”

“烧了,就当我不知道这事。”他一摆手不想听。

温钰仿佛被永无止境的政务吸干了精气那样子活像死了几天的,这种要死不活的状态直到车站的时候才略有好转。

他用手扶了扶发冠严整以待的在站台上,兰若在他身后捧着一束花,被熏得眼都快睁不开了。

陈宪之从车窗里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温钰穿着青色的长衣笑着挥手,束冠的发带随着火车带起的风扬起,愉快的神情让人轻易能忽略他略显憔悴的脸色。

一幅很割裂的动态图景,穿着古制衣衫的人站在这个庞然大物身边……这是不合时宜的,落后与先进的交流碰撞在这个国家上演,很多东西被撞碎成为过去,越来越新颖的世界呈现在眼前。

他太鲜活了,不像他在一封封情报中看到的坑杀万人的下令者。在他们所接触的每一次,他的形象在他眼中割裂,看似佯装示弱纵容,实则每一步都在引诱……执棋者只是在指挥棋子该去的地方。

所以他也是棋子,与其被遥控不如来见见执棋者。他想知道将那些人玩弄于手掌的大人物究竟是怎样的人。

温钰看着他从车上下来含着笑过去抱他“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陈宪之回抱他“这次我会停留很长时间。”

你可以不用很想我。

回抱时他才清晰感觉到这人究竟瘦了多少,那条内里的腰封只用干一半的活儿。

温钰似有所觉将兰若递来的花塞到他怀里装作无事发生的撤了出去“是要多留些日子,这边事结束我带你给父亲请安。”

“……”太突然了简直。他脸上客气的笑僵了一半,婉言提醒他“绎无官衔怕是无颜冒犯商总。”

温家主一直挂在朝廷的官职是行商总,专管和洋人的生意。温钰获封帝师,商总的位置便还由他父亲担任。但这位老家主已经久不在人前露面,他并不想去接触这位神秘的长辈,一般他们这种世家的家庭关系最乱了。

“无碍的,你来经商走老头那边关系最好。”

温钰的话很不客气,与其说是提及他的父亲不如说是某个面子上还过得去的人。这比他听过的喊身边的侍女还生疏些。

“家长,太失礼了。”兰若恰如其时的提醒道。

温钰扯着陈宪之要上车“先送你回住处,这么久的车肯定累,先休息几日,等我闲了陪你四处转转。”

他顾忌着火车上的东西还未待说话兰若便妥帖接话道“陈先生安心,奴婢会处理好后面。”

温钰身边一把手的办事能力自然无需他来质疑“多谢,只是……有个我私人东西不太方便……”

“嗷嗷——”

在陈宪之略显僵硬的表情中温钰探头看到了那只伸着舌头撒着短腿往外狂奔的蠢狗,还有狼狈追出来的信使。

兰若眼疾手快在它靠近温钰他们之前拎着后脖肉擒拿住,信使见狗被抓住了讪笑着止步行礼问好。

温钰狐疑的看着那狗……应该没多大还是个崽子连叫都不会,被兰若拎着就嗷嗷乱叫,龇牙……不对他没牙,反正就撑着一股没什么用的气势乱叫。

白土松犬,很普通的品种是乡下人常养来看家护院的,看着不太聪明鼻子像猪鼻子,脑袋倒是挺大一只安在四条腿上温钰都怕他栽下去,耳朵立起来倒是好看。

陈宪之眼睛盯着兰若的手,那只狗看见陈宪之在看他闹腾的更欢了,给人看得心疼的不行“大人玄英还不大,冲撞您……”

“……兰若。”他的意思就是把狗放了,兰若把狗扔回信使怀里,陈宪之的心紧跟着一提,顾不得旁边的温钰小跑过去检查。

信使到底有两分眼色,自己抱着给他看就是不让他摸“大人,大人。属下照看玄英,洗完澡送府上去,您安心。”

温钰在那边等着他倒也真不能带着狗走,确定玄英没被拎出毛病来赶忙回去。

温钰撑着头看他紧皱的眉分外上心那只小土狗问兰若“没给拎出毛病来吧?”

“没。”

“太可惜了。”他叹了口气,在陈宪之回来的时候重新挂上笑脸“那只狗叫玄英?”

见温钰表情还算得上和善,他松了口气“回大人,是。在青州上车前兰将军捡到的,因是冬日便取了这名字。”

兰若抬眸看了他一眼,兰诺捡的,那正常了。

涉青阳不增其华,历玄英不减其翠。

“唔,好名字。”他颇为真诚的回了一句,因着今日刚见他没带冥鸿出来怕把陈宪之吓着。陈宪之养狗以后冥鸿撒欢也算有地方了,有狗欺负可比出去吓人好多了。

就是狗傻傻的,感觉拉低陈宪之的格调。

“你喜欢养狗?城内有人养了西洋犬种,你喜欢带你去看。”他对土松没什么意见,就是这个看着实在不聪明……

“好啊,玄英还没见过其他同类。”

算了,喜欢是种感觉,尊重他人爱好。

温钰下午还有会把人送到府上让兰若留下陪着就马不停蹄去了郡守府。

兰若给他简单介绍完宅院基本布局带着安排的侍从给他见礼。她呈着包好的红包请他往下发。

等他发完训完话兰若把人打发干净收拾起自己最专业的态度躬身“陈先生您好,我是温家主事兰若,在安辽郡期间负责您所有的需求。”

“以下询问皆出于主上私人关心,于我无关请您安心。”

得到陈宪之肯定的答复,她在心里深吸一口气开口“您来坤州是否为自愿,若不是等您做完生意奴婢安排人护送您回去。”

“……我之前挺喜欢有个人跟我说的话的。处于弱势的人做出什么决定都是自愿的。”

“您有选择的权利。”兰若看着他的眼睛平静的说“我向您保证。”

陈宪之摇头“我是自愿的。”

他这样说兰若没话讲了“这宅子所有权还有几间铺子都归您,那些侍从是温家家生子不行。无论您生意如何,都祝您得偿所愿。”

“坤州事乱您既然留在这里受温家庇护就请您心里有数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啊,我有数,被坑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不是?”他慢悠悠的语气不阴不阳的听得人难受“我是商人想着多处押注正常,但被人捆到一条船上也不会想着往下挑自寻死路。”

“不是对刘璟,是对恭亲王。”兰若罕见的笑了一下“您这样的人会很喜欢他的,但家长最讨厌他。”

“一些资料会改日送来,热水已经备好,您早些休息。奴婢告辞。”

她躬身离开,陈宪之也没什么好问的由着她去了,又想着玄英还没回就喊侍从进来让他们在他院子里收拾出一间来给玄英住。

侍从以为是他带来的人便详细询问喜好要出去采买,等他讲明白是一只狗才神色怪异的退下。

*

温钰腾出手来往他这做客是五六天后,陈宪之在院里教玄英握手蹲坐等动作,一个月大的狗路还走的磕磕绊绊,学的倒是有模有样。

温钰在门口看了会儿才进去把手上的肉干扔给玄英,把狗引得远了些去颇为挑剔的坐到陈宪之一旁。

“不出门转转?”

他的眼神还没从玄英身上挪开,闻言笑道“玄英带出去一个恍神就被人抓了,难民可怕我不爱挑战人性。”

“安置好了,分田迁居,总之能安然度过这个冬天。”他跟他讲,这是他几天来一直忙碌的事情,虽然刘璟不当人想白嫖他的粮食但也不想在这种时刻引起暴动,在温钰放粮收割一波民心后,上邑那边果然坐不住调来了部分粮食和官员帮着安置灾民。

温钰借着由头把剩下的杂事扔给他们自己才得了闲。他手下有一支很成熟的幕僚团队一些小事没有他也能正常运转下去,偷一日闲倒也还使得。

“大人想带我去看什么?”他听出了他的话外音给十分面子。

“去看灾民。”

“我是商人,不是大人这样的人。”他拒绝。

“你可以不是商人,商人活不长。”温钰道。

“有大人在,作为商人的我可以活得比任何人都长。”

“如果我不在了呢?”温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温声询问。

“那只好随波逐流了。”他笑了一下“没有大人总会有下一个大人,我命如浮萍也省力气。”

笑容掩饰下的苦涩与无奈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心里并没有什么希望无论是对温钰这人还是对旁的什么,都抱着一股得过且过的心情。

活着挺好,死了也行。没必要去争取,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你给我拿着,你拿走我也不会说什么,本来就没有太过期待罢了。

他认同了兰若的话,陈宪之这脾气并不适合官场。

“我希望你成为波浪,不过我尊重你的决定。”他对他眨眼笑道“我少时也想着一辈子在某个官职上庸碌,下值回家睡一觉便是极好。所以很认同你的想法。”

“那大人为何又改变了?”

“我想想……”他佯装认真的托腮思考,实则眼睛未曾离开他身上。陈宪之让他这样逗得好笑,歪着头回看回去。

“可能是因为我在某一日游猎时看到了一个怀孕的妇人,她在田埂上生下了她的第三个孩子。”温钰看着他惊愕的模样“吓到了?我在西洋学的医去帮了把手。”

陈宪之看他“她们活下来了?”

温钰点头又摇头“生产活下来了,她生了个女孩儿,很瘦弱皱巴巴的一团。我以为自己做了善事,后来年节的时候让兰若去问候送礼……那个女人死了和孩子一起。”到这里他静默了一瞬“我那时才知道,因为我这个男人帮她生产,她和孩子被浸了猪笼。”

于是陈宪之也静默了,熬过生产之苦的母亲因为施与她帮助的人是个男人,就被荒谬的剥夺了生命。

“我生气啊,就将判案的里正和她的夫家喊到了府上,我质问他们的所为,他们很自然告诉我她这是不贞不洁。那个女人就是被这样荒谬的理由剥夺了生命。”

“我无法理解他们,后来我才发现那只是个开始,愚蠢蒙昧的不止是那个里正和那户人家,是这个国家。我坐在那个位置发现自己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他们还沉浸在天朝上国的美梦中,发出悲鸣的有识之士被排挤,我质疑那些官员,所谓正统,还有我效忠的君主。”

他脸上的表情在这一刻消失的彻底“我看不到希望,所以我在想不如毁掉它好了,去重建。像西洋一样经历动乱后在旧世界的废墟上迎来新生。我真正的成为了曾经我口中的佞臣。”

“那你快成功了吗?”他问的是毁掉这些秩序。

“没有,有可能永远成功不了。”他坦言道“世俗的成见是压在每个人身上的一座大山,我无法摧毁根植于他们身上千百年的思想。他们摆脱不了世俗,我也是。我做不到亲手杀死自己的君主,却也不能任由他杀死我的信仰。”

“刘璟同我争吵过,我们为未来走向何方迷茫,龙椅上的那个人让我们看不到希望。他说我们不可能像西洋一样,国民的眼界思想,君主的能力,军事素质……我承认,我们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这是你不再大开杀戒的理由?”他听那些侍从说安辽郡死的人可比北伐时减少许多,他们以为是自己吃斋念佛让自家主子回心转意了。

和刘璟的谈话是他改变的主要原因?

“可能,但这只是暂时的。后世的史书上将记得这一段屠杀,我更想把它称之为黎明之前的祭祀。”

“大人不怕死?”

陈宪之觉得温钰太激进,也太鲁莽了。

但一想他现在的势力,又确实有这方面的资本。

温钰:“只有不够快的刀子没有砍不掉的头。硬的晚死,软的先死。”

哪有什么怕不怕死的?

左右活这一辈子都是要死的,早晚无甚区别。

陈宪之不再言语,对着吃完肉干的玄英招手。将沉甸甸的肉球抱在怀里道:“大人手上的刀已经足够了,何必再问绎。”

“绎志向短浅孤身只影,上无报效家国之忧,下无亲眷供养之责。后日如何便如何。”

*

“阿璟?瞧见我兖州文书没有?”

程宋从两大摞文书中艰难求生,喊他的声音也若隐若现的。

他的书房被刘璟占了一半东西都不够地方放,缺东少西的已是常态,找不到的时候喊刘璟准没错。

“哪个?”刘璟应了一声从文书堆中抱出了几份步履维艰的给他堆在桌上。

程宋的眼镜戴的歪歪斜斜的,额角红着应该是刚刚被落下来的文书砸的,他手上翻着文件“对,是这几份。”

“你找兖州文书做什么?该看的是青州那铁路。”刘璟和温钰几乎分席朝廷的大部分生意,那些和朝廷有关系的商人大部分都在他们这儿拜了山头,他们政策背书他们去做生意,官者不可为商但人总有钻空子的法子。

特别是近几朝皇帝换下来,国库吃紧全指着世家,对这些生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刘家不比朝廷许诺经营的温家,官转商是近几代的事,市场被温家占了大头加上温钰这个他吃肉别人喝汤的脾气,接手朝廷这个无底洞后他必须想办法搞钱。

青州铁路是温家和洋人前两年的手笔,他想用不能走朝廷的路子温钰不吃那一套,想用就得花钱,他这些日子和那个青州巡抚都快打起来了。

程宋不帮着他就算了,还去看什么佬子兖州,那地方地皮都让姓温的刮完三层油了,除非他一改往常对庶民动手,不然哪儿来的油水。

他温声安抚他暴躁的情绪:“安辽郡的消息,温先生身边多了个兖州户籍的新面孔在经营方面和我们有交际,我想着既然温先生事务繁忙,不若去这位门上拜谒。”

刘璟愣了一下“兖州户籍?长什么样?”

你奶奶的,不会是陈宪之那小子吧?他刚把人坑了。

他想着就要去抢他手上的文书看,一般文书会附上重要人物的容貌信息,这应该是有的。

程宋无奈递给他“没有,时间太赶了。你和人有仇?”

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善缘,刘璟这脾气这些年办事坑了不少人,本来施救之恩在利用下也容易成仇家,这要是某个仇家也不算意外。

“……刚把人糊弄了一把,我不去。”他瘫在椅子上“要真是他,记仇的要死。”

他当年花了那么多钱帮他,这小子还记着刚见面他轻薄的仇,趁他不注意给他车炸了,差点人就死那了。这次坑的他差点和温钰那边反目,别说借着他去谈生意了,这小崽子能转手给他卖了。

程宋被他的仇家寻得多了倒也平和“我去谈总归要试试,听闻这位和温先生办事风格大相径庭呢。”

“呵,一丘之貉。”他撇撇嘴对他的话不可置否,能和温钰玩到一起的人就不可能有好心肠的,包黑的。”

程宋摇摇头不指望能改变他的想法“我先去面圣看能不能从民间寻找铺设新铁路的,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过两日启程去安辽,政务你多上心,别和圣上置气。”

“知道了,宋稚宋毓快回了,我们争取快出图纸。”他打了个哈欠神色懒散的很“自从跟了你,我跟以往悠闲的日子可是彻底说拜拜了。现在过得可是什么苦日子。”

他们这些家底能管一辈子的,在奋斗年岁之前那都是成天逗鸟摸鱼的主儿,高兴撒撒钱,不高兴找人取乐。哪儿像现在给人当孙子,一块铜板恨不得掰成八瓣花。

程宋扫了眼他身上最新款浮光锦裁的衣裳,金线刺绣的鞋履上坠的贡品等级的珍珠。“也没多苦。”

后宫里都不一定还能拿出几颗南珠来,到他手里也只是在衣裳上当配饰的作用。刘璟这一辈子吃过最大的苦估计就是入朝廷来当牛做马。

“哎,你走前把我送你府上的衣裳穿去,别让我在温钰面前坠面子!我要让那鳖孙知道,老子过得比他这老不死的好多了!”

发小是这样的。程宋叹了口气,从他和刘璟合作开始,刘璟就常和温钰撕,两家明明关系不算差,两人就是不太对付。

“知道了。”

“你把这个带上。”刘璟从腰间掏出把枪塞他手里,程宋一愣回过神来四下看窗子关着,赶紧拿文书挡住骂他“不要命了?!”

军政改革后对枪支管控很严,不仅官员甚至连同王公贵族没有军部特赦令都不允许携带枪支,刘家的几个据点被温钰收缴一通早就元气大伤了。他还敢明目张胆带着,真就是看准了温钰弄不死他。

“那怎么了!那老不死的屯了多少。”说起这死事他就想骂娘,不久前他带人抓了温钰一个窝,鬼知道他搜刮出多少好玩意,不带去恶心恶心温钰他就浑身好像有蚂蚁在爬。

仗着军部几个墙头草投了他就往死里屯,迟早坑他一笔大的。

他收敛了脾气给他往身上藏仔细了“安辽刚安置不久,你带着防着温钰拿难民当借口闹事,用不着最好。”

程宋推拒不得也由着他去了,只是嘱咐道“我拿着去也就罢了,你别带知秋一起……”

“他怂的和只鹌鹑一样,拿枪?呵,拿刀他都手抖。”刘璟对他质疑自己的眼光很棒不满意,自己就算饥不择食找人显摆也不会找宋毓。

程宋的行动力高到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面完圣马不停蹄的收拾东西启程去安辽。刘璟出去查了趟账回来书房里文书少了一半勉强有了个落脚的地儿,就知道人怕是走了,践行饭都不个机会吃。

程宋在路上的时候又接连收到几份线报得到了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荆州开矿事宜有了眉目温钰亲自过去照看了。

这可让他轻松多了,温钰盯着不好坑蒙拐骗,就这一个小年轻的好糊弄多了。

就是也不太好说,听说是商人出身的孩子,做生意可比他在行,要是他被人坑了回去可要叫阿璟笑死。

*

温钰看文书看得头晕冷不丁听见兰若的话,歪着头往她那边凑,手在耳边放着喊“你再说一遍?谁要去安辽?”

“程宋,程衡时!”兰若扬声高喊。

温钰捂着耳朵“你要吓死老子啊!”

兰若脸上带着打工人独有的怨气“奴婢告罪。”

“刘璟敢让他姘头出门了?他缺德那样不怕被人套麻袋揍了?”

给温钰逗笑了,虽说刘璟缺德但程宋更胜一筹才是,就是刘璟不加掩饰大刺咧咧得罪人,程宋那种暗戳戳坑人的家伙还会装。

“恭亲王日前入宫向陛下启奏,希望工部和户部向民间招资修建从崇州到青州铁路,接续宋家兄弟负责的青州到京都铁路可以从崇州转达京都贯穿南北。”

温钰抿了口茶一支笔在文书上批改,慢吞吞道“正常,他们投向在海军走军需要往我这处,程衡时的脾气断不会不想别的法子。他这趟没赶上我,找安辽郡守也不顶什么用……等等,不对!”

他本来还想嘲笑一阵这家伙跑空,话往嘴边一琢磨就觉得不对味。

只能说兰若不愧是老板肚子里的蛔虫贴心的给她老板把话捋出来“小陈先生在安辽,如果是走青州铁路那仅靠小陈先生的手令没有问题。”

“我就知道这玩意没从良!”他骂了一句,扯出张纸奋笔疾书。

兰若看着他奋笔激昂写了一半又托着腮盯着,最后揉了扔进垃圾桶。

“不写了?”

“不写了!让他自己看着办吧。”把人招过来人家不乐意靠着他过活,他说好尊重人家自己志向的,往里掺和算什么事儿。要是什么他都在一边指指点点,那也太招人烦了。

在他身边使劲说教?不好不好。他得在需要的时候恰到好处的出手,这样才能俘获少男的芳心。

再说了,程宋这是私下会面走的私人关系,能说动手上有凭牒的陈宪之帮他那是本事。私人之间的生意买卖,他忽然去封信……拿什么名头?说他是人情人?那不是给陈宪之没脸呢。

所以这事他还真不能说啥,说了显得小气吧啦的,还透出他找人盯梢……不好不好,容易毁坏他塑造好的温柔贴心人设。

比起刘璟他们那三瓜俩枣还是他的形象比较重要。

————

捋一下近期出场人物。

1.温钰,字喻之,时年31。

“请以市谕,市朝则满,夕则虚。”

2.陈绎,字宪之,时年22。

“忆昔持风宪,防微意独深。”

3.刘璟,字元城,时年29。

“难磨石宋璟,不动铁元城。”

4.程宋,字衡时,时年31。

“衡门有谁听,日暮槐花里。”

5.兰诺,字素生,时年26。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6.兰若,时年26。

“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

7.顾琰,字华英,时年23。

“吸飞泉之微液兮,怀琬琰之华英。”

8.陈年,(字)穗初,时年13。

膏雨抽苗足,凉风吐穗初

爱乐书屋推荐阅读:我的舰队,在墨西哥湾自由航行未来修仙:魔族入侵?轰回去!都24年了,凭啥我穿木叶没系统总裁慕强?我从小会独立自主呼吸末世之百万美女兵团倾世凰权御乾坤重生之傲世医女小马宝莉:小马国火星救援小马宝莉:地球上最后一只小马小马宝莉:一瞥未来快穿之隐藏boss看过来九叔:我是大帅,开局金佛镇五魔野诱!满级黑客大佬入选特工队后港片:巨枭回归,血洗港岛社团本想躺平看坟,非逼我成神斗罗:趁雪帝落难,忽悠她做老婆囚笼之爱!被病娇傅总圈养于笼!娇娇美人咸鱼后,病弱王爷踹门哄我在永不磨灭的番号当政委港片:老大肥佬黎,三天饿九顿路少心机深,南小姐又被套路了毒宠狂妃:暴君撩上瘾柯南之我是毛利小五郎一碗白粥嫁渣男?怒撕恋爱脑剧本四合院:家里的香火全都指着你了傲娇老公我领回家规则怪谈:开局就成了凶手你说和离,我再嫁太上皇你哭什么无为剑起穿越远古:野人们嗷嗷待哺综影视之青青子衿萧爷今夜又要独守空房奔夫遭嫌,我带我妈当富婆嫁军官重回失去清白前,她撩翻最野大佬她似星光降临快穿:反派亲妈被娇宠了玄学点滴,财富风水今天到你家盗墓:什么毒什么伤,全冲我来!小马宝莉:百以四分!哟呵!Enigma也得叫主人呢重生真千金,七个大佬哥哥团宠我天命之劫被暴君揽腰宠,本宫恶毒又如何?深度迷案斗罗:穿书后我当了史莱克大姐大救命!大哥们带着他的嫁妆入赘啦小马宝莉:eternal永恒穿越九零,天降取款机老公替邻居奶奶重活一回后,又穿书了恐怖怪谈:别人捉鬼我修仙
爱乐书屋搜藏榜:快穿:开局手撕系统,大佬驾到穿成男主亲妹妹后,我攻略反派豪门校园昙花一现惹相思喜欢所有样子的你蔺总带娃盼妻归携百货系统逃荒后她被迫成了团宠开局极寒模式,我有空间在手大师姐只想摆烂,灵剑争着认主绝世药皇独家密爱,陆少好嚣张快穿:反派boss你别黑化了直播:我靠神笔改命赚香火钱兽世独宠:妖孽狐夫你别动!心思不在朝堂中只想与妻去修仙双魂冰心劫名义:怎么都想北爱上啊洪荒:穿越申公豹,开局叛出阐教步仙梯假千金今天也没有掉马吃饭睡觉打邪神麒麟子诞生?但是不是我带着我的星球发家致富无限疯杀三年后,归来仍是新玩家顾太太总想离婚继承亿万家产三界外传军婚,我的极品婆婆人在奥特:开局获得托雷基亚之眼渣王想纳妾,这个王妃我不当了轻尘栖弱草之异世侧妃我在修仙界逆袭成仙梦妍的蜕变幡鬼要修仙诸天万界做反派的日子麻衣相士千寻仙途斗罗:开局穿越密室,继承千寻疾撒娇哭包弟弟变疯批啦!穿越之乞丐王妃美飒了我一重生庶女毁掉一侯府不过分吧我一个瞎子谨慎点怎么了?开局宗门被灭,我独自成神快穿之隐藏boss看过来祓仙从练武到修神诡异游戏:开局被恶女盯上重生:朕的二嫁皇妃愿为裙下臣之奉主为帝念念食谱穿越女特工,我家王妃拽爆了
爱乐书屋最新小说:保镖先生,他不解风情九幽阴阳录从挖目遗孤到茅山至尊二婚嫁首长,大院婆家宠上天重生之世兰不爱了崩铁:我成了她们的白月光三个男主,恶女靠做替身闷声发财逆光绽放:她在废墟里种玫瑰语音厅大小姐:给男朋友当金主!武判九局:我的选择能改命数码宝贝X:星辉纪元溃兵也是兵炮灰团崛起横扫东南亚万物圣灵四合院:有双穿门的傻柱不好惹暗影秘情:罪与爱的迷局换亲新婚夜,病弱太子宠我入骨上方出马仙港综:狼人系统助斑斓虎夺东星穿成刘彻和卫子夫的女儿怎么办奥特:阿瑞斯星的遗孤渣太子以身封鬼了无灯夜话我取神佛一缕光踏碎凌霄日,棒染诸佛血!斗白莲,撕渣男,傍上权臣查案忙隐婚六年不公开,商总手抄佛经求复合夜夜叫我抬水?丫鬟嘎嘎乱撩星损镜渊穿越废柴靠功德提现来逆天改命万界独尊神王原神:从璃月外交官干成三代水神破天珠之重返修仙途星芒入怀:赵环与郭静的漫长共振玄荒灵种我有一个霸总老婆喜欢星际争霸的我在战锤当人柱力薄玉碎前夫难缠娘娘她立志登高位原神:路人的生活重生八零:45岁正是闯荡的年纪跳出时间彼岸的星瞳心碎重生后,七个大佬师弟悔哭了老六闹玄门揣崽出逃后,我成了疯批世子的白月光和嫡姐换嫁后宫斗不如养崽,娘娘一路稳赢东北民俗:出马仙笔记火影:我靠签到成为最强忍者穿成太子后每天都想退位七零早死炮灰靠拼夕夕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