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宫宴出的事可不是一句捅了马蜂窝能概括的,陈宪之现在想起那氛围都窒息的很有种呼吸不上来的无力。
他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也只化作一声叹息“什么秘密要告诉我?”
姬乔的心思在呼吸间转了几百次最后用着平淡的语气跟他爆了个大瓜“哦也没什么,就是兖州兵工厂被人炸了。”
“什么?”陈宪之说话的速度为此一顿没想明白这件事和他的关系在哪里,还有姬乔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无论发生什么丑闻这件事也不该传扬出去。
姬乔旁若没听到他的疑问打着哈哈挂了电话“就告诉你一声,太晚了我回了,你早点睡哈哈哈……”
电话中传来的忙音让他本就头疼欲裂的脑子更加混沌。
从电话亭中出来的姬乔刚松了口气一歪头看见一边穿着一身大红色旗袍的姜闻歌惊出了一身冷汗步子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去,直到撞到电话亭后才看清了女人的脸。
“我的老天奶你要干什么!”她捂着胸口半蹲下来艰难地控制着呼吸声。
姜闻歌垂眸打量着她那副样子,吓出来的冷汗附着在额头上将她脸上早上扑的用来掩饰难看脸色的薄粉浮了出来,在这偏僻的黑暗校园中更像是还魂的鬼怪。
“你大晚上在这里做什么?”
“——关你屁事!”姬乔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浑身的猫骤然炸了起来,她骂了一句借着电话亭好容易驯服了自己发软的腿步履匆匆地融入黑夜中。
……
“家长您睡了吗?”祁述小心的敲门声猛然将书案上伏着的人惊醒。
陈宪之一只手捂着超负荷工作地心脏忽略其中微弱的刺痛感起身去开门。
祁述正对上那张白的毫无人色的脸也被吓得好歹,从宫宴回来这人就不太对劲自己在书房窝了半天也没个动静“熬了梨霜饮家长用些吧。”
陈宪之的鼻腔中猝不及防地被他端来的混杂着甜腻气味的东西充斥,记忆中焦糊的肉味萦绕在鼻端,面前神色忧虑的祁述身上换成了另一张脸,弱柳扶苏似的眉眼盈盈地望向他,眼中泪连绵不绝像是珠串顺着消瘦的脸颊落下。
祁述看着他状态不对连忙将那碗东西放下伸手扶他“家长!家长!快请医师来……”
他的目光跟随着小跑去前院的小厮直到人影出了院子。
就在这时天穹仿佛被撕裂的鼓面,一声闷雷从云层的裂缝中炸开,像是巨神挥动铁锤砸向青铜的苍穹。
祁述不安的抬头望着这道不寻常的雷声条件反射地先捂住陈宪之的耳朵将他挡在身后。
怀中的人在颤抖,祁述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不安,不寻常的雷声只有一声便念旗息鼓,祁述低头说“家长没事天生异象准是——”
话到此戛然而止他惊愕地看着不安地咬着手指的陈宪之,修长匀称的手指血肉模糊,他艰难地恢复了自己的呼吸强硬地将他的手从嘴中抢救出来。
薄红的眼尾晕染出雾气浮在琥珀色的眸中,他无意识地扣住祁述控制住他的手毫不留情地力气让祁述眉头紧皱,没有撒手嘴上说了句冒犯,一只手控住他另一边毫不留情地把人打昏。
“真的夭寿啊,宫里有吸人精气的恶鬼吗!”
*
“你要造反不成!”
刘璟一拳往温钰脸上揍,温钰面不改色地拦住他的手两人迅速扭打在一起。
“停下——放开本王!——”
兰若面色如常遣散宫女们,无视他的怒吼推着程宋的轮椅出去。
殿内昏暗的灯火衬得他面色冷寂,面不改色挨了刘璟一拳后用着最大的力揍回去“我给程衡时安排个媳妇你高不高兴!我草你个傻逼你明知道他要干什么!”
刘璟眼前一花只凭着本能闪避躲过他接踵袭来的拳头,腿上施力踹向他小腹借着他避开的瞬息从他手上挣脱。
“——我就是知道!就你自以为是阻碍别人的前程,是你——草!你让我说完,温喻之你个窝囊废活该陈宪之跟人跑了!我草你爹的别动我脸!”
温钰一言不发拳头却落得愈发急促。
殿阶下数百道黑影飞身而出,只留下阶上无数残存着余温的尸体,他们身上渗出鲜红的血液于阶下汇聚成河。
程宋握着轮椅手柄的手因为用力过猛青筋暴起“你们不能这样做!”
蘑菇在他身边被他的威势吓得瑟缩了一下,下一瞬挺直了腰杆学着兰若那样冷酷的语气“家长命令,非臣者死。”
“何而非臣者不过是霸权者借口杀戮之语!非吾意者丧,叛众者远,尽而远之无以异声这便是他要的朝廷!”
“吾国者泱泱万万众,明智之士岂非他一支屠刀可以杀尽,温喻之叛逆罔逆欺君压下才是非人臣所为——”
“说得好!”殿门被人一脚踹开温钰拖着挣扎的刘璟出来甩到地上,接过蘑菇小跑过来递上来帕子遮住脸上的乌青“跟我算账是吧,那我们好好算算。”
温钰冷锋般的眼神划过程宋气愤的脸“泰安八年,程赟南巡耗资四百万两白银,青州兖州十四处行宫直到泰安十年竣工;泰安九年南下坤州温家接待,行宫静宜苑修建以致数万良田荒废,数十万民众迁居;泰安十二年,周聘占京都,北伐一役温家百余名宗亲子弟殒命,共死伤七十万民众。程赟在做什么!一场酒席三万两白银。”
他盯着程宋的眼睛“斥责我非人臣,你们这群宗室又与蚂蟥有何区别。泰安五年开始国库就已入不敷出,刘璟告诉他你这些年贴补了多少?”
刘璟偏过头去,温钰冷笑一声“你个败家子我要是老侯爷也不认你这个儿子。我效命朝廷十余年,温家所付真金白银三亿两,我非人臣谁为人臣,按着程赟卖官鬻爵的作风三亿两龙椅我也坐得。”
“你够了!”刘璟呵斥他一句“说过了。”
蘑菇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从刘璟身上看到些心虚。
有钱的是大爷,理直气壮花人家钱的更是大爷。温钰这么多年受得窝囊气可算是到头了,他现在恨不得指着程宋鼻子骂但到底还是个体面人“你所谓众叛亲离送回予你,这样的君主何见未来。”
温钰带着蘑菇走了,不久后兰若双手呈着餐盘到程宋面前“家长命奴婢送到恭亲王殿下面前。”
刘璟脸色难看似乎是有所猜测夺过那东西掀开一条缝面色立刻变得铁青“温喻之你个畜生!”
蘑菇跟在温钰身后期期艾艾“家……家长咱们剁了陛下的手是大不敬。”
今晚还是太刺激了,围宫干大屠杀这事也是轮上他们了……以往这可都是乱臣贼子的专属配置,现在他们这么干了明早还要以外使的名义去往西洋。
“谁干的?今晚的刺客干的,关你什么事。”温钰冷着脸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脑子不清楚就让人打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哦哦。”
这是打算祸水东引无中生有指鹿为马,不过没关系这是她们英明神武算无遗策的家长,虽然动手是气愤之下的临时起意但是家长一定会……会个毛线啊!蘑菇真的很害怕家长把她扔出去背锅啊,老天爷她亲手杀了那么多人啊。
安静了没两秒她又忍不住问道“家长今晚想住哪?”
和程宋他们算半翻脸了,王府肯定是没得住了。虽说他们在京中也有房产但本身就没存着过去住的打算,此时深夜过去只怕也未有准备,住客栈?没门。温钰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住客栈根本不可能。
今晚所有的风声都要扼杀在摇篮里,京中那些拥秕家中定然是不行的,除非温钰想干脆找个替罪羊将那户人家推出去和所谓“刺客”扯上关系。
温钰没理她一听就没什么脑子的话吩咐道“出宫。”
收拾残局留下一个兰若足够。他带的随邑通过不同的程序混入由刘璟掌管的宫中并不是一件易事,本想着是此后留用不曾想一朝事变刘璟必然提起戒心重新洗牌,正好借着宫中血流成河的时机将人替换出去。
董贤自有人找她,她现在唯一的用处也不过是后宫中必须要个能管事的。
最重要的是——陈宪之。
今日的事他肯定会多想,贸然的赐婚……肯定是被他的冷脸吓坏了。他刚刚应该语气和缓些,他那么害怕的样子许久未见了……
数不尽懊悔的情绪蜂拥而上让他紧皱的眉头愈发明显,或许自己当时应该答应,让他得了好处,左右此后寻个由头让那公主出意外就好了,一个婚约左右也不妨事……可是当时被愚弄的怒气和看到陈宪之所说与那个洋人……给气昏头了。
他不该如此失态,这实在太有失身份了。左右那也只是个愣头小子罢了,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公主罢了……他应该大度些,陈宪之还年轻喜欢新鲜的也是平常这没什么的,退一步……简直让人发疯。
蘑菇冷不丁见温钰突然顿住了脚危机警告立刻让她浑身汗毛乍起战战兢兢问道“家长……您有吩咐?”
“贼人闯入后宫惊扰后妃,贤妃因女儿身死出家礼佛。”
他这一句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饱含怨气与杀意“陛下受惊明日早朝取消,去通知恭亲王殿下。”
后面这一句让蘑菇瞳孔涣散,他们刚在程宋的地盘大开杀戒完甚至拿了程宋侄子的一只手送了过去,现在……让她去通知程宋明天早朝取消,程宋会不会直接让她早点去死。
温钰在京都为着糟心事愁的头大,远在千里之外的两个下属酒席摆了一桌,动作如出一辙姿态豪放地坐在蔺草席上。
兰诺仰头灌了一杯酒抬眼看向旁边不同寻常的来客,端木集怀抱个酒坛,壮硕的身子半裸着随他看。
“周岁宴请了你这大佛来,我这儿子也算不同凡响了。”
阴阳怪气的语调符合兰诺一贯的脾气,端木集抹了把灌得太急渗出来的酒液沉声道“你若不欢迎将份子钱还来。”
“欢迎怎么不欢迎,不欢迎岂不是让你白喝这好酒。”兰诺翻了个白眼往旁边堆着的一个坛子看了一眼,料想那钱他是一点不亏照数喝回来了。
今日荆州是个好天气,冬日艳阳天外面喧闹的宾客被高墙阻隔在前院,热闹与两人如今的气氛毫不相干,院内竹林被风吹动发出“沙沙”的轻响声,便是两人之间全部的动静。
直到端木集这一坛酒灌完,傻大哈才舍得开口“施晏城找我换顾琰的骨灰。”
兰诺往嘴里送酒的手一顿瞥他一眼,若有似无地提点道“小少爷也在找。”
顾琰死在青州被烧成了灰只有兰若知道他在哪里,她是温钰的人没什么能打动她。施晏城和陈宪之的人一直在找,现在端木集突然说他找到了顾琰的骨灰谁知道真假。
他只是提醒端木集别玩脱了,万一刺激着陈宪之再有个什么大病小灾的温钰翻脸不认人也是个一瞬间的事。保不齐端木集就是第二个施晏城。
这样敏感的时局下,连他现在也得老老实实做人。
端木集皱眉认真的跟他重复说“是真的。”
兰诺挑眉邪气的五官忽然露了个笑“那傻逼跟你换什么?”
施晏城老家都被抄了他还能有什么好东西换这份骨灰,不是他说一个痨病鬼的骨灰可真不值什么钱,但宰人他们是认真的,新仇旧恨加起来端木集扒他两层皮自己都是认可的。
“一年免税权,”端木集说“这是他的极限,我在想是不是交给小少爷。”
陈宪之能给他更多的东西,起码他和查尔斯有勾连,只要他能说动查尔斯松口从青州到南洋的航线就能借着洋人的光敛财,比起和兖州的生意后者显然更能吸引他。
但与之相对的,温钰对此人的厌恶到达了一个不可置信的高度。可以说他选择陈宪之的同时也要承受着事情败露温钰向他报复的后果,凭着他对陈宪之的了解甚至可以说他前一秒拿到骨灰下一秒就把他卖给温钰也说不定。
陈宪之并不可信。
兰诺托着腮“你是来找我参谋的是吧?”
两人也互相看不太顺眼,但这自从施晏城叛变两人难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也多了些惺惺相惜的难兄难弟的意味,关系和缓不少。
端木集来问他也算表示亲近的手段吧,兰诺也没有无聊到在这个地方坑他,思索一会告诉他自己的第一直觉“靠近陈宪之会变得不幸。”
这不是他瞎编的,前车之例比比皆是,你看温钰,施晏城,顾琰,程颂,刘璟当然还有他自己,哪一个得了好下场,死的死惨的惨。
比起往陈宪之那边当赌徒他更倾向于稳定的搞钱,施晏城虽说心眼不怎么样,但这俩人半斤八两互相坑也出不了大事。最起码不会让温钰对他生出嫌隙,但他要是联系陈宪之可就说不准了,他敢说温钰往陈宪之身边安插的眼线比小皇帝身边的都多。就端木集这点手段往前一送包被抓的。
端木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兰诺又给自己灌了两口话痨的属性发作看他这副憨样子忍不住多嘴“别急着往他面前刷存在,指不定什么地方惹着阎王。”
就现在他们势同水火的形式来看,讨好陈宪之基本已经同得罪温钰划了等号,这种时候不兴主动示好,容易枪打出头鸟。
兰诺是已经打好主意了,除非温钰把人拎到他面前亲口告诉他,对,这陈宪之就是以后温家正经主子。不然他是绝对不可能再凑上去说什么的,他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可惹不起那阎王。
端木集也不知道是真憨还是假憨张嘴就来“我觉得羽少爷实非家长青睐之属。”
温家内部也有猜测,无非就是老家长带大温熠和与温钰年纪相差极大又得其青眼的陈绎。
这句话几乎是明牌告诉兰诺他打算押宝陈宪之了。
兰诺含糊道“那谁知道呢,羽少爷年纪还小总会有所变化。”
他不信这厮的鬼话,两个各有利弊的人现在站队还太早,端木集背后是温家旁支势力其中那些老头子想什么他可说不准。指不定嘴上和他说看好陈宪之把他蒙骗上船,背地里和温岚亲近从背后捅他一刀毁坏他在温钰心里忠贞不二的形象。
拜托他正经主子是温钰好不好,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财神爷是谁,不要质疑他们从小的情谊oK?为什么总有人认为在他眼中搞钱比温钰更重要吧,他到底怎么做才能坚定在人们心中他是温钰最坚定的追随者的形象!
不掺和不多嘴,立场坚定温钰指哪打哪。
端木集只是略微提了这一嘴见他态度含糊也不多说,转而问起了荆州铁厂的生意。
这次过来给兰诺儿子送红包只是表面上的名头,还是正经生意比较重要。荆州兵工厂的军备虽说是平等配给给温钰手下人但到底有个轻重缓急,想要提前拿到货当然要走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