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灼华要养病,为了皇上龙体着想,敬事房那边自然得把她的绿头牌摘了下来。
余下这两日,她是安安生生窝在了寝殿里休息,不过后宫却不怎么平静。
昨夜皇上分明翻了锦瑟宫丽妃的牌子,却在半路上被陈美人截了胡。
这可叫众人惊掉了下巴。
毕竟向来只有丽妃截别人宠的份儿,哪有人能或者敢去截她的?
就在众人都等着丽妃会如何发作时,她也没让众人失望。今日请安结束就传出陈美人行事无状,冲撞了丽妃的仪仗,导致丽妃受到惊吓的消息。
最后陈美人被带去锦瑟宫罚抄宫规,眼瞧天都黑了下来,她还没被放出来。
今日轮到秋迎守夜,温灼华沐浴过后,秋迎正在为女子擦拭秀发。
她抬眼看了下外面的天色,心有余悸道:“主子,陈美人这抄写宫规的时辰太久了吧。照这么下去,怕是手腕都要废了。”
闻言,温灼华盯着铜镜里的自己,不紧不慢地问,“你觉得抄宫规这项惩罚重么?”
秋迎仔细想了下,摇头,“不重。”
宫中上位整治下位的手段多了去了。
在下跪,掌掴等等体罚的衬托下,抄宫规反而是其中最轻的那种了。
“听着确实不重。”温灼华敛眸笑了笑,“不过这才是丽妃的高明之处。”
不曾当着众人的面体罚陈美人,也不像周贵嫔那般折辱于才人。
简简单单一句抄宫规,直接把人带去了锦瑟宫。
在她宫里搓磨陈美人的手段多了去了。
比如给她的膳食备成咸的,辣的,并且不给她备下茶水等,那才叫磨人。
而这些不起眼的安排,就算陈美人有心告状,也告不出个所以然来。
相反还会被丽妃轻飘飘堵回去。
至于萧峘渊那儿,陈美人有错在先,丽妃给得惩戒合理又不重,他只会视而不见。
“主子。”秋迎突然开口,慢吞吞的,“奴婢…有些担心。”
“担心甚?”
“担心陈美人的宠爱会越过您去。”
她们主子算是新人中最得皇上喜爱的那个了,饶是如此都被丽妃截过宠,而陈美人却能从丽妃那儿勾走皇上…这岂不是说明…
秋迎忧心忡忡,温灼华莞尔一笑,垂眸淡淡说了声,“无妨。”
她要萧峘渊的宠爱不过是为了往上走。
至于别人,他宠不宠对她来说只要不耽误她,算不了什么。
须臾,温灼华眼底流露出意味深长来。
他们这位帝王善于玩弄权术谋略,平衡各方势力。比起他被陈美人勾走,她更倾向于他是在引起陈美人与丽妃对峙,毕竟妃子不单单是妃子,更代表身后的家族。
周贵嫔这次倒台倒得如此利落,想必跟前朝,跟她父亲左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朝中文有左相,武有骠骑将军。
倘若她是萧峘渊,动周贵嫔不仅是在敲打周家,也许是早就有了废掉左相的心思。
既然要废左相,那么自然得扶持起另一位家世显赫的女子制衡这当前的局势。
对于被利用、被除去的人来说真相虽残酷,但这也是最真实的封建王朝。
———
月影稀疏,一盏接着一盏宫灯熄灭,乾坤宫依旧灯火通明。随着男人脸色逐渐变沉变黑,殿内气氛越来越压抑。
“混账东西!”
一道奏折伴随着男人的斥责声丢到陈全安脚下,他那点子瞌睡劲全被吓跑完了。
他噗通一声跪下,胳膊和脑袋紧紧贴着地面,“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烛火下,萧峘渊面色愈发晦暗,深邃的眉眼间遍布刺骨的寒意:
“陈全安,你瞧瞧那奏折上奏的什么。”
陈全安闻言心中大惊:“奴才不敢!”
那可是奏折啊,保不准上面写着机密重要的东西,岂容他一个阉人来看。
萧峘渊猜中他在惶恐什么,薄唇勾起讥讽的弧度,“朕准你看。”
陈全安欲哭无泪的,只得服从了皇上的命令,颤颤巍巍得拿起奏折。
他越看越心惊。
左相大人近两年是越来越飘了,如今都敢明着上奏插手皇上后宫之事。奏折上不仅明里暗里要求皇上恢复周贵嫔位份一事,还一再暗喻皇上无子,影响国之根本。
倘若他真心为国之根本考虑也就罢了。
偏偏把奏折内容前后放在一起看,他暗含的意思不就是想要周家出一个皇子来。
真要他周家有了皇子,下一步就要觊觎皇位了,要知晓当今圣上忌讳外戚……陈全安不敢再想下去,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萧峘渊盯着下首跪着的陈全安,眸色沉沉,唇边溢出来一声冷笑。
漳州水患才过去多久?
那些平日蹦跶得欢的大臣缩起了脑袋,生怕叫他们自掏腰包,捐献赈灾银两。
一个个的关起家门,两耳不闻窗外事。
尤其以左相一派为首,那时候不见他们跳出来为君排忧解难,为百姓着想半分。如今倒是关心起江山社稷、国之根本了。
良久后,陈全安听见上头传来一道冷飕飕的嗓音:“传都察院御史邢照安,及刑部尚书裴邑前来觐见。”
“奴才遵旨。”
陈全安将地上的折子捡起,整理好放回御案后退出了内殿。吩咐完御前侍卫,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心里不禁感叹:
御史台负责检察、弹劾百官言行;刑部负责审讯抓捕。皇上能连夜将人叫来,左相一党的安稳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两位大人连夜被叫入了宫,直到深夜方才离去。翡翠香炉中的香早就熄了,萧峘渊捏了捏眉心。守在一旁的陈全安见状赶忙提醒道:“夜深了,还请皇上为了龙体着想,早些歇息吧。”
萧峘渊淡淡得“嗯”了声,想到身子,复又开口问道,“沅美人如何了?”
他记得敬事房那边回禀,宛晴苑那边告了三日假,明日她就该去坤和宫请安了。
而他这两日抽不出功夫去瞧这女子,也不知她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陈全安眼珠子转了转。
到这个时候皇上都不忘问起沅美人,足可见沅美人在皇上心中的份量。
他斟酌着,准备挑些男人喜欢的话说:
“回皇上的话,沅美人身子养得差不多了,并未落下病根儿。只不过……”
萧峘渊蹙眉,“不过什么?”
“沅美人到底受了惊吓,这两日皇上又没去探望她,沅主子心里怕是念您得紧。”
萧峘渊眉头舒展,睨着陈全安,“她许了你什么好处?叫你开口替她说好话?”
轻淡的嗓音多了些意味不明。
陈全安却丝毫不慌。
因为在觑见男子松散下来的脸色,他便知这话说到皇上欢心的地儿了。
他装傻充愣地笑着:
“皇上明鉴啊,奴才可没有替沅美人说好话,奴才说得句句属实。”
萧峘渊唇畔微不可见地弯了下。
陈全安那么一说,他原想去探望女子,不过都到这个时辰,她也早歇下了。
萧峘渊顿了顿,改口道:
“走吧,回养心殿。”
末了,萧峘渊似想起了什么,朝身后的陈全安随意交待道:“从私库里挑些东西,明日着人送去碧茹阁。”
知晓这便是皇上对陈美人的补偿了,陈全安垂首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