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是刘徽站在烛前拉长的影子。
结果下一刻,一道声音道:“你倒是不怕。”
刘徽一转头,霍去病手里拿了一件披风,嘟囔一句后,拿着披风过来将刘徽裹得严严实实。
“表哥怎么不回去?”刘徽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吓人让霍去病捉包的不好意思,好奇于霍去病为什么没有回去。
“怕有人吓你。”霍去病答得理所当然,大刘徽五岁的霍去病,自幼练武,抱起一个刘徽不费吹灰之力。况且,从小到大,他早习惯照顾刘徽。
刘徽咯咯直笑,“哪有人能吓我,我吓人还差不多。瞧,我的战绩。应该不会把人吓出个好歹吧。”
只是看见一个人影而已,又不是真见鬼,不会把人吓坏。
“不困吗?”霍去病并不在意,想到日常这个点刘徽都休息了,而现在刚吃饱,打人的时候刘徽还费了不少体力,应该,可能是累的吧。
刘徽打了一个哈欠,“困。”
想了想,挣开霍去病的怀抱,给某个嬷嬷拿了窗布盖在身上,别躺一晚上着凉了。
末了乖乖走回去,让霍去病重新用披风把她包裹住。
霍去病没管刘徽做了什么,将蒲团摆好道:“睡吧。我陪着你。”
就刘徽的小身板,躺在两个蒲团上睡得正好。还有披风保暖。
“好。差不多天亮喊我起来跪一会儿。不然这腿上一点痕迹都没有,要露馅了。”刘徽无二话躺下,霍去病坐在另一个蒲团上,拍拍刘徽的背道:“睡吧。”
虽然不是熟悉的环境,刘徽一向不认床,何况还有霍去病在身边,很快便沉沉睡去。
再睁眼,天已经亮,霍去病把她喊醒的,“陛下来了。”
这话立刻让刘徽惊醒,一看旁边倒下的嬷嬷,没醒。
躺了一晚上,不知道有没有着凉。
而刘彻大步流星走来,见刘徽一副分明刚醒的样子,笑笑道:“没跪?”
“跪了,我在梦里跪了。还跟祖宗们说,希望他们保佑祖母长乐安康。”霍去病扶着刘徽起身,两人一道同刘彻见礼,刘徽如实而答。
刘彻不理会,知道刘徽不是会让自己吃亏的人,这一点苦都不吃,挺好。
“人怎么回事?”刘彻总不能把某个倒在地上的大活人当不存在。
“我就跟嬷嬷玩一玩,没想到嬷嬷不禁吓,以为见着我们家祖宗,昏了过去。”刘徽一脸无辜。
刘彻张了张嘴,早知道刘徽绝不会吃亏,果然。
“走吧。”刘彻亲自来接人。
“把人送回祖母宫中。”刘彻要带他们走人,刘徽乐意得很,招呼人把嬷嬷送回宫。
宫人岂敢不听。
刘徽将身上的披风扯下,刚想抱好,霍去病更快拿在手上。
行,有人帮忙拿,比刘徽卷成球抱要好。
眼珠子一转,刘徽极为好奇追问:“父皇,祖母怎么这么快松口?”
听她一脸的不可思议。
霍去病在刘彻之侧亦步亦趋,同样好奇无比。
刘彻瞥过刘徽一眼道:“你平阳姑姑为你求情。”
哦哦哦!刘徽扬扬眉,似在无声询问刘彻,瞧她像是相信这么简单?
要知道昨天她步步都在落王太后的脸,王太后心里不定怎么急怎么气。
别看平日王太后好像极宠金俗一家子,事实上一旦触及利益,王太后所谓的疼就不是真疼了。
否则昨晚刘彻都放话,刘徽跪到什么时候,修成子仲就跪到什么时候。王太后不是照样让刘徽来一趟太庙?还让人盯着,生怕刘徽不跪。
不出王太后所料,瞧,刘徽真没跪。
刘彻一眼瞥过刘徽问:“怎么?打算走回去?”
当下,刘徽捂着膝盖道:“哎哟,哎哟,痛死我了。表哥,你背我回去。”
刘彻眼中的赞许不曾掩饰。
霍去病走到刘徽身边蹲下道:“来。”
真真是,多一句废话都不用。
刘徽高高兴兴的爬上霍去病的背,“谢谢表哥。”
“你这几日在宫里安静呆着,过几天再上课。”霍去病叮嘱,做戏要做全套。
刘徽乖巧点头,“表哥记得把先生们讲的课记下,回来告诉我。”
想硬气,要有底气,不学本事怎么行。
看看她面前的这一位是谁,大汉英明神武的皇帝刘彻,但凡不认真学习,成为一个聪明人,刘彻能多看刘徽一眼都有鬼。
所以,学习知识一刻都不能懈怠。
“好。”霍去病答应爽快,都是从小到大习惯做的事。
刘彻在一侧生出考究之意的问:“这两日学了什么?”
“学了庄子。”刘徽摇头晃脑的背起,“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霍去病跟着一道背起,刘彻听着颇为赞许,有意为难的问:“知道为何朕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还让你们学黄老之术?”
要知道大汉自建朝以来,直到刘彻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前,行的都是黄老之术,以无为而治。
当年刘彻要用儒家的人,栽了一个好大的跟斗,差点吃不了兜着走。
霍去病先答,“无为,无所不为。”
到刘徽这儿,“所谓儒家,何尝不是法家之道。”
刘彻心情更愉悦无比,轻笑出声。
霍去病问:“陛下,我们何时去上林苑?”
开心的刘彻最适合提要求。
“怎么?”刘彻颇有几分明知故问之意。
刘徽抢答道:“要跟舅舅一起练兵。我也要练兵。”
结果,刘彻提醒道:“你,太小了。”
五岁伪儿童刘徽瞪眼,“有志不在年高。我要不现在开始练兵,以后我哪里来的兵。当年舅舅也是练了好几年的兵才得父皇同意上战场。”
一拿卫青当例子。刘彻岂不知,真要上战场,确实要早作打算。
不对。
刘彻意识到差点让刘徽绕进去,半眯起眼睛盯住刘徽问:“朕何时答应让你上战场?”
一听这话刘徽不干了,“出击匈奴,灭匈奴,人人有责。父皇怎么能不让我上战场。我是大汉的公主,若大汉的公主能灭匈奴,来日父皇在列祖列宗面前是不是可以骄傲的说,祖宗们,你们用公主和亲以求大汉数十年和平。而父皇的公主,可以打穿匈奴。父皇,您不想吗?”
饼嘛,肯定要画的,谁给谁画,不一定。
刘彻不得不承认,刘徽这个饼画得让他很难不动心。
“我不要男兵,我知道兵源稀缺,我只要跟我一样的女郎,我只要人,我自己养。”眼看刘彻心动,刘徽再接再厉。人,只要人,她要人。
这话谁听了不犯迷糊,霍去病问:“徽徽,你哪里来的钱和粮养人?”
“我可是有食邑的。”刘徽骄傲提醒。她这个大汉的公主,虽然不像她姐卫长公主一样,因为是第一个孩子,一出生便被封为长公主,她也是公主,封号未央。
未央二字呢,须知刘彻所居的宫殿是为未央宫。
刘徽能得未央二字作为封号,说来话可就长了。
“你那点食邑能养多少兵?知道兵马粮食所费几何?”刘彻听刘徽带着孩子气的一番话,显得无奈提醒,以为刘徽定是不知养兵要花多少钱。
要知道没钱仗是真打不起。
不料刘徽马上道:“我知道,父皇忘记每月军需供出的账本了吗?我小时候不识字,现在不仅识字还会算账,一个人一日两顿,再加月银……”
刘徽一样一样的掰扯出来,让刘彻意识到,这是有心人。真有心人。
“父皇,我没想要多,一开始练个两百,两百就行。”刘徽不是那一步登天的人,恰恰相反,她知道要一步一个脚印。
贪多嚼不烂,养两百号人并不是件易事,何况还要练兵。
“早有想法?”刘彻觉得眼前的女儿极有意思,凡事都有计划,要么不做,但凡只要说出,她心里早有章程。
在刘彻看来,刘徽想养个一二百的人不算事,哪怕是陪着刘徽玩的都不碍事。更何况刘徽刚给他画的饼,大汉的公主灭匈奴,击溃匈奴,想想难道不让人振奋?
刘徽眨眨眼睛,冲刘彻甜甜一笑,“父皇教过,谋定后动。”
真真是乖巧聪明得让人挑不出错。既如此,刘彻不加思索道:“许你。”
刘徽差点没蹦起来,全然忘记在霍去病的背上,饶是如此,差点也都要跳起,多亏霍去病早有防备,抱住人道:“不能乱动,万一摔了怎么办。”
对对对,她不是在地上。
赶紧抱住霍去病的脖子,刘徽撒娇道:“不动不动。我是太高兴了。表哥你听见了吧,父皇许我练兵了,等我们去上林苑,我要自己挑人。挑两百个。”
霍去病听出刘徽语气中的高兴,“好。到时候我把舅舅教我练兵的法子都教你。”
“对对对,还要让舅舅教我。我的兵我要自己练。”刘徽没想到真能如愿以偿的练到兵,凑到霍去病的耳边道:“我要有兵了,表哥。”
霍去病的耳朵让刘徽一句逗得痒痒的,心下也在颤动,却不懂,更多是为刘徽一起发自内心喜悦的道:“恭喜你了。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练兵。”
“还可以一起切磋,看我们的谁练的兵更厉害。”刘徽畅想而且为之期待,喜上眉梢。
刘彻听着两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来,是不是把他忘记了?
“咳咳。”刘彻轻咳两声,提醒道:“阿徽有伤,不能上课,去病,你也不用上课?”
“陛下,容我先行一步,我把徽徽送回九华宫马上去上课。”霍去病和刘徽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忘乎所以,时辰差不多,赶紧背起刘徽跑起。
刘徽不忘回头冲刘彻挥手,“父皇,等我伤好再去未央宫陪你。”
这伤,得要装个三五天才能下榻。
刘彻倒无所谓,王太后要闹,他由着她闹,不代表刘彻明知刘徽没有错,还要让刘徽受罪。
九华宫里,卫子夫和卫长公主正着急等着。
待看到霍去病背着刘徽进来,卫子夫当即迎上前,“阿徽。”
此刻的刘徽哪有刚刚高兴的样子,装着虚弱靠在霍去病的背上。
“姨母,先带徽徽回房。”霍去病避开卫子夫,往刘徽的房间走去。
霍去病是卫子夫的二姐卫少儿的私生子,自五岁左右随卫少儿入宫见卫子夫,逢刘彻病沉多日,听到霍去病的哭声,说来也奇怪,刘彻多日昏沉的头,甚至是无力的身体,都在霍去病的哭声下一扫而空。
去病二字,是刘彻所取。
自那以后,霍去病便出入宫中,极得刘彻喜爱。
这九华宫是卫子夫的宫殿,平日霍去病除了呆在未央宫,剩下最多的时间便是在这九华宫。九华宫的每一处,尤其是刘徽的闺房,他都熟悉无比。
既然对外刘徽在太庙跪了一夜,这么小的孩子,身体如何受得住,先把人送回房。
“去请太医。”卫子夫当下吩咐人,结果这时候行来一人道:“陛下让臣过来看看公主。”
看清对方是个五十来岁,留着小山羊胡子的人,此人正是刘彻身边的太医何坚。
刘徽一听要请太医,当即想到一个不好,或许要露馅。结果刘彻早为他们准备,太医都安排好了。
霍去病把刘徽放在榻上,刘徽道:“表哥快去上课吧。”
卫子夫虽忧心刘徽,同样催促道:“阿徽说得对,你快去上课,莫让先生不喜。”
逃课迟到,都是让先生不喜的事,卫子夫并不希望霍去病是那样的人。
霍去病陪了刘徽一个晚上,最是清楚刘徽的情况,自没有留下的意思,当下同卫子夫告退。
“你们都下去。”刘徽等霍去病一走,当下把屋里的闲杂人都撤走。
卫子夫哪里顾得上,上手想看刘徽的膝盖,刘徽一个翻身已经起来道:“母亲放心,我没事。”
话说着拍拍膝盖。卫子夫和卫长公主都一愣。
刘徽附在卫子夫的耳边道:“我在太庙都没有跪过。”
卫子夫惊得心都要跳出来,面上不动声色。可是这太医?
收到卫子夫眼神中的含义,刘徽安抚的给一旁不知内情,多少可能猜到一点的卫长公主一记安心的眼神,问:“何太医,父皇怎么交代的?”
何坚一看刘徽直接站起来,当下明白其中有内情。
昨天皇帝和太后闹了一场,傻子都知道不要掺和进这其中的事。
“陛下让臣听公主的。”何坚很是庆幸来之前刘彻至少给他留下这句话,不至于让他全然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伤不伤的,都是做给外面的人看的。
“跪了一夜的膝盖应该怎么样?”果然,刘彻把人派过来,就是给刘徽填补遗漏。刘徽岂有不用的道理。
卫长公主没听到刘徽和卫子夫说了什么,并不妨碍她猜出来。
是以,看刘徽往膝盖上抹药,还一阵阵的抽痛泣道:“别按,痛。”
卫长公主对刘徽面不改色的装哭装可怜,绝对是第一次见,张大嘴。
何坚呆了一会儿,保证是问诊上药需要用到的时间,这才离开九华宫,凡有人问起刘徽的伤,都是一句好生静养,毕竟公主还小。
“你大胆。”卫子夫在太医走后,实在没能忍住喝斥一句。
刘徽可怜的道:“母亲要我真跪一夜不成?”
卫子夫怎么可能这么想。
“怎么也要跪一跪,做做样子。万一要是太后来了怎么办?还有太后身边的人。你是怎么瞒天过海的?她要是回去告上一状,你还能逃得了?”卫子夫愁,不能不愁,惹太后不喜。那是太后,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好吧。
孝之一字,连刘彻都要避之锋芒,何况刘徽。
卫子夫注意到刘徽不以为然,上手扯住刘徽小脸蛋道:“修成子仲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第一天才知道,那些年你都忍了他,昨夜为何不忍?”
刘徽有些吃痛,对上卫子夫不认同的眼神,还有担心,刘徽知道,确实,和王太后对上是一件蠢事。
可是,刘徽沉着的道:“以前是以前,舅舅经此龙城之战,打出的不仅是舅舅的威风,也打出大汉的威风。上阵杀敌,浴血奋战是为国为家,更为让所有曾经看不起我们的人,都别想再看不起我们。
“修成子仲算个什么东西,他以前没少说舅舅是靠母亲才上位的。当时舅舅无功,这些的话我只能忍了。昨日他不该还看不起舅舅,咒骂舅舅。
“无功于国者,他能骂。龙城一战,舅舅深入匈奴腹地,打出大汉的气势,谁也不能再看不起我舅舅。打一个修成子仲,我更为堵住外头那些人的嘴。”
没错,不杀一儆百,岂不是让人以为卫青好欺负?
她的舅舅一点都不好欺负!
敢欺负她舅,以前她小,不想忍不能忍都只能忍。
现在,刘徽握紧小拳头,并不打算再忍。
卫子夫长长一叹,松开扯刘徽小脸的手。她并没有用力,刘徽的小脸蛋上只是微微泛红。
“母亲别担心。看我的那个嬷嬷昨天被吓昏了。不吓昏也没事,我没跪的事她不会对祖母说的,说了,落得一个挑拨骨肉的罪名,那不是什么好名头,第一个容不下她的会是父皇。父皇都派人来帮我收拾残局了。母亲放宽心。”刘徽没办法让卫子夫安心,好的,提醒卫子夫想想刘彻。
信不过她,卫子夫信得过她爹吧。
卫子夫眸波流转,明显想到这一层,不可否认一点,刘彻出手。
“父皇亲自去太庙接的我,父皇知道我没事。”刘徽肯定的告诉卫子夫。
都这样了,哪里还轮得到卫子夫不同意。
“以后不许再随便打人。你是女郎,更是大汉公主,随意伤人,让人以为你暴戾。将来如何是好?”卫子夫对刘徽耳提面命,刘徽一个劲儿乖乖点头,至于做不做得到,就是另一回事。
“阿适怎么样?有没有吓到她?”刘徽没有看到自家妹妹刘适,马上关心追问。
提起三女儿,卫子夫可见忧愁,“昨夜发热,好在现在退了热。”
卫长公主在一旁补充道:“阿适烧迷糊的时候还在喊,不要和亲匈奴。”
刘徽一听当下跳起来,就要去看刘适。
“你躺着。不许乱动。你想让你父皇都被太后责骂不成?”卫子夫拉住要往外跑的刘徽,提醒她最好不要忘记跪太庙一事,闹得不好极有可能还有后续。
刘徽真想跪太庙去?
“阿适没事,你静心呆着。刚吃了药睡下了。等她醒来我带她来看你。”卫长公主劝起刘徽。
刘徽还是懂事的,不放心的问:“阿适真没事?”
说到底还是担心妹妹。
卫子夫说不出责备的话,刘徽心心念念都是他们一家子,为此不计后果,她哪里不懂。
刘徽“伤”要养,也打听起,为何王太后一个晚上松了口。
却原来,昨夜修成子仲跪在那儿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因为得罪的人太多,以至于有人报复,他看见鬼火朝他飞来,把他吓得连滚带爬,最后掉进水里,眼下高烧不退。
刘徽……
哎哟,这样一场好戏她怎么给错过了。
不对,谁敢在宫里弄鬼火来着?
要不是昨天晚上霍去病一直陪着刘徽,刘徽真怀疑是霍去病干的好事。
“连鬼火都看见了,平阳姑姑提醒祖母凡事不宜太过,否则先帝在天有灵,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再落在修成子仲身上,说不准。”卫长公主消息极是灵通,听她给仔细说的。
刘徽乐了,她在太庙用影子吓人, 有人在外头用鬼火吓人,心有灵犀。
“阿徽,鬼火到底是什么样子?这个世上真有鬼吗?”卫长公主忧心忡忡追问。
“怪力乱神之说,都是骗人的,阿姐别信。”刘徽能直接说,鬼火而已,完全可以轻松的搞出来。但这样的话不好告诉卫长公主,一个闹不好,那什么,让人觉得修成子仲的事是她搞的。
她干的事她认,不是她干的事,她绝对不认。
毕竟,打人都要打脸的她,已经自问非常的坦白了。
“好。”卫长公主一向听刘徽的,刘徽说什么她听什么。
这时候有人来禀,卫青来了。
卫青怎么能不来。
刘徽之所以要受这个罚,都是为了卫青。
卫青进屋,卫长公主连忙起身,“舅舅。”
刘徽也要起身来着,卫青速度更快上前将人按下,“别动,好生休养。”
“舅舅,我没事。”刘徽不希望卫青忧心,冲卫青招招手,等卫青靠近时,在卫青耳边一阵低语,“我没有跪,表哥在太庙陪我躺了一晚上而已。”
卫青错愕抬头,反应跟卫子夫差不多,大抵最大的不同在于,卫青伸手抚过刘徽的头道:“让你受委屈了。”
一听这话,刘徽道:“我哪有受委屈。舅舅昨晚看到修成子仲的惨样,牙都不知道掉了多少颗。打上他这一顿,从今往后他再不敢说舅舅半个字不好,见着我们姐妹也会绕道走。”
这话,卫青眉心止不住的跳了跳,叮嘱刘徽道:“有时候想出气,不必非要光明正大。”
哎哟,真不愧是她舅。真以为他舅没有半点气性?
刘徽笑得眉眼弯弯道:“我知道。下回我藏着点。这一次,是为杀一儆百。舅舅学了一身本事是为有所作为,我学一身本事,最大的心愿是保护家人。定不能辜负这些年的苦学,舅舅的教导。”
没错,刘徽读书识字练武,目的一向明确,她要保护家人。
要是学了本事不用上,岂不白瞎她这些年努力。
卫青对刘徽只道:“凡事不要太勉强。你还小。”
“正因为我小,有些事我做更方便,要是长大再做,可能会适得其反。”刘徽接过话,想必伴随在刘彻身边十年之久的卫青定能明白这个道理。
“你毕竟是女郎,我有些功夫你不适合练。所以,要另外给你寻个师傅。此事,最好由陛下出面。”卫青明了刘徽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打定主意绝不后退。
以前当刘徽小打小闹,许哪一天刘徽觉得练武过于辛苦,不肯练了。因而卫青想着自己教刘徽足够。
刘徽打修成子仲下的手,狠是真狠,不仅狠,下手也过于重。
卫青自省后,思来想去还是应该要给刘徽另外寻师傅教导才是。
“好啊好啊,什么样的武功我都乐意学。”刘徽对学习这事很配合长辈的安排,只要能学到真本事,谁教都可以。
卫长公主端水都站在一边半天,愣是没有插嘴的机会。
“舅舅,喝水。”还是刘徽注意到,赶紧提醒卫青。
卫长公主当下将水递与卫青,卫青接过。
“去病跟我说了你要练女兵的事,陛下同意了。挑两百人,你想从哪里挑?”卫青此来还有别的事,无非想确定刘徽既然有章程,该细聊。
刘徽没想到霍去病这么快把事情告诉卫青了。
不过也没什么。
“我在犹豫是从宫中挑,还是从外面。”刘徽在挑人的事情上有些纠结。
“为何拿不准?”卫青倾听的迎对刘徽。
刘徽道:“宫中多是罪奴,其中有不少是刘氏女,心思不纯。外面的人,心思相对单纯,要是教她们规矩,要费不少时间。”
闻此言,卫青当下捕捉到最重要的一点,“女兵不仅为上战场?”
点点头,刘徽道:“舅舅可知,昨日我们让修成子仲堵上时,伺候我们的宫人无一个敢上前庇护我们。这样的事,并非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提起此,不难看出卫青脸色也显得凝重。
可宫中之事,并不是卫青可以插手的。
哪怕是卫子夫入宫多年,孕育三女,在宫中并不能够多做些什么。
朝堂上的事,王太后插不上手,宫中的大权,王太后断不可能让谁有抢去的机会。
以至于,伺候在身边的人,真正合用的太少。
“母亲和阿姐身边,多是父皇派来的人,饶是如此,他们连对上修成子仲的勇气都没有,将来真要是遇上危险,能指望她们?舅舅,我得准备。”保护家人想要落实,须一样一样的来,该准备的人要准备起来,不至于在以后无人可用。
卫青当下明白,因而问:“需要我做些什么?”
“帮我练兵。舅舅教我练兵。”刘徽从不怀疑,她提出卫青帮她练兵的要求,卫青会答应,眼下倒是真真挺好,刘彻点头了。
“那就从宫中挑一半,从外面挑一半。”卫青点头,对于人的安排,也都道来。
刘徽重重点头,卫青道:“宫外的人我准备。”
“不,舅舅,挑人的事舅舅不要插手。”刘徽摇头拒绝,希望卫青别参与进来。
卫长公主不解问:“舅舅帮你挑不好吗?”
“如果只是用于军中,并无不好,但这些人我后续会安排进宫。”卫青挑出来的人送入宫中,在刘彻看来等同于什么?
卫青原想帮着点刘徽,听到刘徽的话他便明白,不是所有事情他想帮都能帮。
“舅舅只要教我练兵,帮我练兵。”刘徽冲卫青一笑,想来卫青定能明白其中的缘故。
再一次伸手抚过刘徽的头,卫青轻声道:“阿徽,你还小,有些事不急于一时。没到那一步。”
眼下的卫青崭露头角,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刘彻对他暂时没有防备,更没有忌惮,刘徽可以慢一些,不用想得太多。
卫青很怕刘徽慧及必伤。
“好。”卫青关心真切,因而刘徽乖巧听话点头。
卫青和刘徽聊完,再去见见卫子夫,这便走了。
他才刚走,霍去病下课过来了。
正好,病好的刘适醒来寻上刘徽,才三岁的刘适,胆子小得很,见到刘徽便扑了过来,“二姐,你没事吧。”
“没事。我们阿适病了呢?别怕,有二姐在,不让人欺负我们阿适。”刘徽轻轻拍着刘适的后背,哄着人,让她可以放心。
“二姐的腿疼吗?”刘适想看看刘徽的膝盖。
刘徽哪能让她看,安抚道:“不疼了不疼了。阿适别看。”
刘适乖巧应下一声,倒是没有一丁点儿要继续看刘徽的意思。
“送安和公主回去休息。公主病才刚好,别让她乱跑。”霍去病适时的吩咐,随刘适而来的人中,不少都在张望刘徽的腿。不过刘徽换了宽松的衣裳,腿也伸直着,看不清裤下的腿,就刘徽现在一动不动躺着,倒有几分受伤的样子。
明着不好来打听消息,暗里肯定要来看看的。
也不知道那一位奉命看刘徽的嬷嬷回去怎么跟王太后说的。
想归想,霍去病可以确定,到现在为止王太后没有杀过来,定然是那位嬷嬷不敢说真话。
他们却不知,刘徽昨夜无意之举,又加上修成子仲遇见鬼火的事,让那位嬷嬷惊恐不矣,怕极刘家的祖宗在上找她麻烦,是以绝口不提被人吓昏的事,只和王太后道,刘徽跪了一晚的太庙,不曾偷懒。
不得不说,有时候真是歪打正着。
“二姐,我不想回去。”霍去病要把刘适打发,刘适不愿意,反而爬上榻。
霍去病闻言瞥过去,刘适爬榻的动作瞬间一僵。
没等刘徽开口,刘适乖乖道:“表哥,二姐,阿适回去了。”
刘徽没注意到霍去病的眼神,还以为刘适许是不想呆了,叮嘱道:“阿适乖,你养好病,等二姐腿好了再带你玩。”
刘适一听抬起头,整张脸都在发光,“好啊好啊。”
偷偷瞄上霍去病一眼,霍去病抿住薄唇,刘适嗖的缩起脖子,“二姐,表哥,我走了。”
转身往外跑,好像后面有什么东西追她。
刘适偷瞄霍去病的眼神,刘徽看见了。
“表哥,吓孩子好玩吗?”霍去病这张脸,祸水是真够祸水的。板起脸的时候,许是自幼跟在刘彻身边,不怒而威。
刘适一向怕霍去病。
但要说霍去病打人骂人,真没有。
“我又没有说话。再说,她身边的那些人,你看不出个所以然?都是来探消息的。”霍去病拿起一旁的小毯子给刘徽盖好,道:“动动脚,伸太久不麻?”
确实有些僵硬麻的刘徽在毯子下活动起腿。
“第一天,免不了来探消息的。想探让他们探好了,我就是有意让他们看的。”刘徽回一句,不意外收获霍去病不认同的眼神。
“不让人光明正大的打听,就是逼他们用其他手段。表哥还想让我现在这样去应付他们各种手段不成?”刘徽偏头问上一问。
不意外看到霍去病拧起眉头。
刘徽乐了,很少能看到霍去病拧眉。
刘徽托腮欣赏这样另类的霍去病,霍去病一个转头迎上一双明媚清澈的眼睛,看到那双眼睛里都是他,一如这些年,刘徽就喜欢单纯的看他。
“有时候闹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霍去病刮了一记刘徽的鼻子,刘徽从一开始不习惯,到如今的习惯。
对着霍去病这张脸,第一眼觉得好看,这些年霍去病长开,再想到将来霍去病真正长成,那是何等绝代风华。
“表哥将来一定引得无数少女趋之若鹜。”刘徽打量霍去病的脸,中肯评价。
霍去病微怔,随后脸颊,耳根竟然红了!
刘徽惊叹无比,她还从来没有见过霍去病脸红的样子。愉悦笑出声来。
“尽胡言乱语,还要不要听今日先生讲的课了?”霍去病听着刘徽的笑声,垂眸望向刘徽那张明媚的小脸,带着几分气愤的问。
啊,刘徽一听赶紧止住笑,连声道:“听,听,肯定是要听的。表哥讲,我听着。”
想刘徽自出生以来,那是跟着霍去病一起读书识字的。
能坐能爬,刘徽便跟着霍去病一起在未央宫听课。
别管那会儿的刘徽在别人眼里能不能听懂,伪儿童一大优势在于,她不像其他孩子哭闹不休,扰人上课清净。
再说了,刘徽既然目标是要保护家人,从婴儿时就得做起。
读书识字什么的,是最好能让刘徽展露异于寻常儿童的办法。
天天听课,她到底听不听得懂是一回事,她听懂反馈出来,就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君不见,刘彻连国之大事都拿来考刘徽?
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别小看这些小事,关键时候有大用。
是以,读书读书,无论在何时,牢记读书大事。
刘徽乖乖听霍去病讲起课。期间卫子夫来了一趟,一看霍去病正给刘徽讲课,便悄悄退出去。
孩子勤奋好学是好事,瞧刘彻对刘徽最青睐有加。
等刘彻忙完到九华宫,正好听到刘徽在背书,背的还是庄子的文章,霍去病在一旁下着棋听。
“既然想下棋,和朕下。”刘彻一眼瞥到霍去病在自己跟自己下棋,等刘徽背完,立即开口。
正打算点评刘徽背书的霍去病听到刘彻声音,忙起身作一揖,“陛下。”
刘彻迈入刘徽的房间,见刘徽起身见礼,娇娇唤着父皇,刘彻问:“好些了吧。”
一眼瞥到刘彻身后跟随的宫人,声势浩大呢,刘彻既有问,刘徽道:“好些了。何太医帮忙按了按,活血去瘀,养几日就好。”
刘彻指向刘徽的床榻道:“躺着休息吧。朕和去病下棋。”
话说完走到霍去病之前的位置对面,跽坐下,宫人们当下送上来汤水。
“你怎么看你舅舅打的这一仗?”刘彻执起黑棋,就霍去病原本的棋盘打算继续下,霍去病道:“该到陛下的黑子下了。”
仔细看清棋盘,刘彻落子。
霍去病也迅速落子,刘彻昂首,示意霍去病回答问题。
“陛下,舅舅出征前没有跟陛下透过半点风声,我当然也不知道。”霍去病似是答非所问。
刘彻挑眉,霍去病冲刘彻道:“匈奴善骑射,居无定所。想歼灭匈奴,得找人带路, 还得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其不易,攻其不备。这就需要一支强悍无比的军队。”
两人相继落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论道起来。
“大汉的兵你觉得够强了吗?”刘彻但问。
没想到霍去病道:“陛下,那得让我上过战场,见识过真正的匈奴主力我才能知道,我大汉的兵马到底强不强?再强,打不过敌人就算不上强。再弱,能让敌人败溃便不弱。”
刘徽听了半天,适时补上一句道:“可以总结为,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兵强重要,能将更重要。”
此言不虚。
刘彻这回将视线落在刘徽身上,“阿徽,在你看来,我大汉诸将中,谁算得上良将?”
瞧刘彻那晦暗不明的眼神,谁不知道这个问题有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