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铜雀灯无风自晃,暖黄色的光亮照在浣碧脸上明明灭灭,映照出她泛白的唇色,她看着小允子和流朱的模样,让她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
“我...我这就进去见小主,”她的声音颤抖,推开殿门,迈进门槛的刹那,浣碧的绣鞋险些绊住裙摆,殿内烛火摇摇晃晃,记忆突然闪回她往燕窝里掺药的场景。
此时,浣碧的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机械地屈膝行礼,烛火摇曳,将甄嬛苍白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她斜倚在榻上,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衣袖,听见门扉轻响,她缓缓抬眼,目光直直的看向浣碧。
“浣碧,你刚才去哪儿了?”
浣碧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强撑着福了福身,心里想着,万一她不知道呢?反正那盛燕窝的碗早就已经被刷洗干净了,只要自己不承认,她也没什么证据,也就不能对自己怎么样,这个念头如藤蔓般缠住她的理智,让她勉强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奴婢刚刚去内务府领份例,”她的声音发颤,却努力说得流畅,“内务府的奴才们仗势欺人,故意扣着咱们宫里的份例,都怪奴婢无能,还请小主恕罪,”说完又深深的低下了头,殿内静得可怕,唯有香炉里的沉香噼啪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她心尖上。
甄嬛听着浣碧苍白的辩解,“啪!”的一下,把瓷杯砸向地上,溅起的水珠沾在浣碧的袖口,瞬间晕开深色的痕迹。
浣碧望着甄嬛眼底翻涌的恨意,她心里明白,甄嬛一定是知道她做的事了,她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辩解都卡在喉间,化作一片死寂。
甄嬛起身走到浣碧跟前,她垂眸望着眼前瑟瑟发抖的人,喉间溢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叹息:“浣碧,我自认待你不薄,教你读书识字,护你免受欺凌,甚至...”话音戛然而止,她猛地攥住浣碧的手腕,“甚至将你视作亲妹妹!”
浣碧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被掐住的手腕传来刺骨的疼痛,她强撑着扬起脸,声音却止不住发颤:“小主,奴婢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定是有人陷害奴婢,还请小主明察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在心底祈祷,祈祷甄嬛没有任何证据。
“明察?”甄嬛突然松开手,浣碧踉跄着跌坐在地,只见她转身从案几上拿起装着药粉的纸包,还有炖煮燕窝的炉子。
“这包药粉,”甄嬛蹲下身,指尖挑起药包,“加上每日进补的燕窝,倒是绝妙的催胎散,”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让浣碧如坠冰窖。
殿内死寂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脆响,甄嬛缓步逼近,“你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还需要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和你说一遍吗?”
浣碧跌坐在冰凉的青砖上,甄嬛的气息扑面而来:“浣碧,你虽不是甄府名义上的二小姐,可在家中,你的吃穿用度,哪次不是给足你的,入宫后,哪回宫宴赏赐,没想着给你留份体面?”
浣碧的指甲掐进掌心,却感受不到疼痛,那些藏在深夜里的密谋、与剪秋的会面、还有亲手往燕窝里撒药粉的瞬间,此刻都在对方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为什么?”甄嬛突然抓住她的肩膀摇晃,“到底是为什么,让你连我未出世的孩子都能下得去手?”浣碧张了张嘴,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殿外突然传来闷雷,暴雨倾盆而下,将她最后一丝侥幸彻底浇灭。
浣碧猛地挣脱甄嬛的桎梏,她忽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压抑多年的癫狂,惊得守在门外的小允子和流朱面面相觑,“是我做的不假!可我没想过害你性命,不过是想让你尝尝从云端跌落的滋味!”
她扶着屏风起身,“凭什么?凭什么你生来就是甄府大小姐,穿绫罗戴珠宝,连皇上都对你另眼相看?而我呢?明明流着同样的血,却只能躲在你身后当影子,连姓氏都不能光明正大的用!难道就因为我娘是罪臣之女吗?”
殿内烛火明灭不定,将两个交叠的身影投在宫墙上,浣碧突然逼近甄嬛,身上还带着属于景仁宫的香气,“你以为自己就高贵了?不过是靠男人庇护的菟丝花!见了皇后华贵妃还不是得低眉顺眼?说到底,咱们都是一样的,也没什么区别!”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她眼底燃烧的怨毒,那些看着甄嬛受宠时咬碎银牙的嫉妒,此刻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将主仆情分割得支离破碎。
听完浣碧的一番话后,甄嬛的瞳孔剧烈震颤,浣碧苍白的脸上交织着怨毒与疯狂,竟与记忆中那个小女孩再无半分相似,殿外暴雨如注,将窗棂上的牡丹纹冲刷得模糊不清,倒像是她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姐妹情,终究抵不过一场风雨。
“你当真以为我一直不知道你的身世?你娘是罪臣之女,你难道要父亲强行纳你娘为妾,而后连累甄府满门吗?”她想起入宫前的夜里,父亲特意叮嘱:“浣碧虽是奴婢,却也是你血脉相连的妹妹,务必护她周全。”
浣碧突然发出尖锐的笑声,“知道又如何?若不是怕连累甄家,父亲早该给我娘一个名分!凭什么你能风风光光做甄家嫡女,我却要顶着罪臣之女的污名!”
“你以为争这些就能得偿所愿?”她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这宫里的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就算给你名分,皇后能容得下你吗?华贵妃能容得下你吗?”
甄嬛转过身,心里想着,这浣碧一定是留不得了,但是她又是自己的亲妹妹,说到底自己终究也狠不下心来。
景仁宫内,皇后指尖拨弄着护甲,想着浣碧这枚棋子的用处已经用完了,虽然是废了,但还可以再发挥出最后的作用,皇后望着炉中升腾的青烟,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剪秋,华贵妃那边流言的事儿查得怎么样了?”皇后的声音慵懒中带着冷意。
剪秋垂首上前,恭敬的回答到:\"回娘娘的话,近日六宫风言风语不断,想来华贵妃现在还没有什么头绪吧。”
皇后突然轻笑出声:“既然没有头绪,那本宫作为皇后,也不好看着她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雨幕中影影绰绰的宫墙,“不如就让本宫帮她一把,等日后皇上问起来,也算是有本宫的一份功劳。”
剪秋心领神会,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娘娘英明!奴婢这就去翊坤宫提点华贵妃,就说近日承乾宫有宫人鬼鬼祟祟,说不定和近日宫里的流言有关。”她压低声音,将计划娓娓道来。
翊坤宫的正殿内,年世兰坐在榻上,凤仙花汁染红的指尖正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护甲,这时,“娘娘,景仁宫的剪秋姑姑求见,”宫女的声音隔着珠帘传来,年世兰听后,冷笑一声:“这剪秋来得倒巧,莫不是又带着景仁宫的算计?”
她知道皇后那套假慈悲的把戏,更清楚剪秋每次登门都没安好心,可碍于后宫尊卑,又不得不摆出虚与委蛇的姿态。
“让她进来吧,”她扶了扶鬓边的点翠步摇,对着铜镜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殿门被打开,剪秋走进来后,跪地行礼,“给华贵妃娘娘请安,奴婢这次来是皇后娘娘让奴婢来问一句,流言的事情,娘娘可有眉目了?”
年世兰握着护甲的手骤然收紧,她盯着剪秋低垂的眉眼,仿佛要将这张恭顺的面具看穿。
“皇后娘娘好端端地,倒关心起本宫的事了?”年世兰猛地直起身子,“莫不是觉得本宫最近太清闲,皇后娘娘想来兴师问罪?”
剪秋依旧垂眸敛目,“娘娘言重了,”她的声音依旧温吞,“皇后娘娘念着六宫和睦,见娘娘为流言烦忧,所以特命奴婢来问问。”
年世兰的目光盯着剪秋,“本宫还在查,”她突然冷笑一声,“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剪秋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皇后娘娘心忧六宫,所以特意命奴婢来送些线索,”说到这,剪秋顿了顿,目光扫过年世兰紧绷的下颌,“这几日宫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流言,似乎都绕着承乾宫在打转。”
年世兰瞳孔微缩,剪秋却似浑然不觉,继续娓娓道来:“前些日子,莞嫔身边的浣碧在长街转角,与洒扫宫道的小太监们说了好一阵话,说来也巧,没过多大会儿,就传出了'莞嫔生下怪胎'的流言,然后流言就传遍了东西六宫,”剪秋说完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算计的光,“这时间掐得如此精准,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殿内陷入诡异的寂静,年世兰盯着剪秋身后摇曳的烛影,她突然笑出声来,“倒真是多谢皇后娘娘如此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