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门口,浓烟尚未散尽,混合着刺鼻的血腥味。三具覆着薄霜的尸体横陈在地,无声诉说着刚才电光火石间的惨烈。疤面蛟和剩下的两名锦衣卫暗探退到了院门口的木桩后,脸色惊疑不定,再不敢轻易上前。
萧清漓持剑立在门内,铁剑斜指地面,剑尖凝结的血珠如同冰冷的红宝石。她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火辣辣的疼痛——那是内力剧烈消耗与吸入烟尘的双重折磨。小脸苍白如纸,握着剑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几乎要握不住剑。刚才那招凝聚全身功力的“冰封千里”,虽瞬间毙敌三人,却也几乎抽空了她的丹田。
“阿姐…”角落里的萧小墨挪开捂耳朵的小手,看着姐姐摇摇欲坠的背影,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生怕打扰了她。
“好…好个心狠手辣的小贱人!”疤面蛟脸上的刀疤剧烈抽搐,独眼死死盯着萧清漓,又惊又怒,“还有那老妖婆的鬼叫!一起上!耗死他们!那小崽子要活的!”他不敢再强攻门口,转而指挥手下和锦衣卫:“放箭!继续放箭!射窗户!射屋顶!逼他们出来!”
“咻咻咻——!”
新一轮的箭雨再次袭来!这次不再集中门口,而是覆盖性地射向石屋墙壁、屋顶和那巴掌大的小窗!箭矢钉在礁石上火星四溅,射穿屋顶覆盖物发出“噗噗”闷响,更有几支刁钻的弩箭穿透小窗的缝隙,“夺夺”几声钉在屋内石壁上,离萧清漓和石床上的柳寒烟不过尺许!
萧清漓勉力挥剑格开射向她的流矢,每一次格挡都让她手臂酸麻,眼前阵阵发黑。浓烟还在不断涌入,她感觉头脑昏沉,视线也开始模糊。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一旦她倒下,弟弟和重伤的师叔…后果不堪设想!
绝望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侵蚀她的意志。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礁石般沉默的海婆婆,动了。
她放下手中喝水的石碗,缓缓转过身,面向门口和不断涌入箭矢与浓烟的方向。她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浑浊的眼珠里却仿佛有风暴在酝酿。她并没有拿起那只巨大的海螺,而是伸出干枯如鸟爪的双手,十指以一种极其古怪、仿佛在虚空中拨动无形琴弦的韵律,开始急速地掐动、变幻。
随着她手指的掐动,石屋内原本弥漫的、带着海婆婆投入的剧毒粉尘的浓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骤然旋转、凝聚起来!形成几股肉眼可见的、带着淡淡灰绿色的气旋!
“嗯?”疤面蛟在院外看到屋内烟雾的异动,心头警兆狂鸣,“小心!那老妖婆又要使妖法!”
话音未落!
海婆婆掐诀的手指猛地向外一引!
“去!”
那几股凝聚的灰绿气旋,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毒蛇,竟顺着箭矢射入的孔洞、门板的缝隙,疾速无比地倒卷而出!其速度之快,远超箭矢!
“呃啊——!”
“什么东西?!”
院外瞬间响起数声凄厉的惨叫!一个正对着小窗放箭的水鬼,被一股灰绿气旋迎面扑中,脸上瞬间腾起一片诡异的灰绿,皮肤如同被强酸腐蚀般滋滋作响,冒出白烟!他惨叫着丢掉弩箭,双手疯狂抓挠着自己的脸,顷刻间血肉模糊!
另一个试图靠近门板窥探的锦衣卫暗探,也被一股气旋缠上手臂,那灰绿烟气如同活物般顺着手臂毛孔钻入,他整条手臂瞬间变得青黑肿胀,剧痛让他满地打滚!
这诡异恐怖的一幕,彻底震慑住了剩下的敌人!疤面蛟和仅存的一名锦衣卫头目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如同见了鬼魅!
“妖…妖法!这老妖婆不是人!”疤面蛟声音都变了调,独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海婆婆并未停手。她枯瘦的身躯微微前倾,口中发出一串低沉、晦涩、如同古老海潮咒语般的音节。随着咒语响起,石屋地面上散落的、之前被箭矢震落的那些颜色怪异的鱼骨,竟微微震颤起来!
紧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
那些鱼骨,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根根、一片片地悬浮起来!尖锐的骨刺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森然的寒芒!它们在空中微微调整方向,骨尖齐齐对准了院外疤面蛟等人藏身的方向!
“御…御骨?!”那名锦衣卫头目见识广博,此刻也骇得面无人色,失声尖叫!这是早已失传的、只存在于南疆秘闻中的恐怖邪术!
“撤!快撤!”疤面蛟肝胆俱裂,哪里还敢停留,怪叫一声,转身就向白骨林方向亡命奔逃!那名锦衣卫头目也紧随其后,连受伤的手下都顾不上了!
海婆婆并未追击。她枯指一松,口中咒语停歇。悬浮的鱼骨“哗啦啦”散落一地,恢复了死物的模样。她缓缓收回手,仿佛只是掸了掸灰尘,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漠然。屋外,只剩下受伤者垂死的哀嚎和一片死寂。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噗通!”
萧清漓再也支撑不住,铁剑脱手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她双腿一软,就要栽倒。
“阿姐!”萧小墨惊呼着从角落里冲出来,用尽全身力气抱住姐姐的腿,小小的身体成了她最后的支撑。
海婆婆看了一眼脱力昏迷的萧清漓,又瞥了一眼石床上气息愈发微弱的柳寒烟,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走到柳寒烟床边,再次搭上她的脉搏。蚀脉引的黑线已经蔓延过了手肘,正向着肩窝侵蚀,颜色漆黑如墨,透着一股死气。
“等不及了…”海婆婆沙哑地自语。她枯槁的手指在柳寒烟手腕附近的几个穴位上快速点下,动作精准而奇异,带着一种与中原点穴截然不同的韵律。每点一下,柳寒烟腕上那条疯狂扭动的黑线就似乎被强行压制住一瞬,但很快又挣扎着想要继续蔓延。
海婆婆从怀中摸索出一个用鱼鳔小心包裹的小包。打开后,里面是几片晒干的、形状如同扭曲珊瑚的暗红色植物碎片,散发着极其辛辣刺鼻的气味。她捻起一片,放在口中咀嚼了几下,然后俯下身,将嚼碎的汁液混合着自己的唾液,小心地涂抹在柳寒烟手腕那道不断渗出黑血的伤口周围。
“滋…”一阵极其轻微、仿佛冷水滴入热油的声音响起。那暗红色的汁液接触到伤口边缘的黑色脉络,竟如同烈油遇火,瞬间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淡红色烟气!那疯狂扭动的黑色脉络仿佛遇到了天敌,发出一阵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嘶嘶”声,剧烈地收缩了一下,颜色似乎真的变淡了一丝丝!
这方法显然极其痛苦!昏迷中的柳寒烟身体猛地一弓,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额头瞬间布满豆大的冷汗,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师叔!”萧小墨抱着昏迷的姐姐,看着师叔痛苦的样子,急得眼泪汪汪,却又不敢上前打扰。
海婆婆面无表情,继续涂抹着那辛辣的汁液,动作稳定而专注。她口中依旧念念有词,那晦涩的咒语似乎带着某种安抚的力量,让柳寒烟剧烈抽搐的身体稍稍平复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海婆婆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将剩下的碎片重新包好收起,走到水槽边,舀起一瓢水,慢慢喝着,似乎在恢复消耗的心神。她看着地上昏迷的萧清漓和抱着姐姐哭泣的萧小墨,又望向窗外谷地深处那变幻的七彩浓雾方向,枯槁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一丝清晰的忧虑。
时间一点点流逝。谷地的光线由昏暗转向彻底的黑暗,只有火塘里跳动的火焰提供着微弱的光明。月,升起来了。一轮皎洁的圆月悬挂在清澈的夜空,银辉洒落谷地,给那七彩的浓雾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银纱。
月正当空!正是碧海潮生花开花之时!
雾隐谷深处,那低沉的潮汐轰鸣声,在月夜下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澎湃,如同巨兽的心跳,撞击着石屋内每个人的心神。
海婆婆走到窗边,望着那轮明月和被月光映照得瑰丽而诡异的七彩浓雾,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
“时辰到了…成与败…生与死…就在今夜了。”
她的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呼应她的担忧,谷地深处那持续不断的潮汐轰鸣声中,陡然夹杂进了一声极其凄厉、穿金裂石般的兽吼!那吼声充满了暴戾与痛苦,瞬间撕裂了月夜的宁静,震得整个山谷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石屋内,昏迷的柳寒烟身体再次剧烈抽搐起来,腕上那被压制了片刻的黑色脉络,如同受到某种强烈的刺激,猛地一挣!颜色瞬间变得比之前更加漆黑深邃,疯狂地向上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