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刺骨,湍急的水流裹挟着萧清漓向下游冲去。左臂的伤口被冷水一激,剧痛钻心,毒素似乎又有蠢蠢欲动之势。求生的本能让她在落水的瞬间就闭住了气,强忍着伤痛和眩晕,借着水流的冲力,奋力向远离盐船的方向潜游。身后追兵的入水声和水匪的叫骂声渐渐被水流声掩盖。
不知过了多久,肺里的空气即将耗尽,眼前阵阵发黑。她奋力向上蹬水,在即将支撑不住的瞬间,终于破开水面!
“咳!咳咳咳!”她剧烈地呛咳着,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环顾四周,盐船早已不见踪影,自己身处一条陌生的支流河湾,两岸是茂密的树林,夜色深沉。她挣扎着游向岸边,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爬上岸边的泥滩,瘫倒在地,浑身湿透,冷得牙齿打颤,伤口更是火烧火燎般疼痛。
《沧溟真解》…她下意识摸向怀中,空空如也。心猛地一沉!墨儿!她把书留给了墨儿!那不仅是家传至宝,更是墨儿此刻唯一的护身符!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比身上的伤痛更甚百倍。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眼前一黑,再次晕厥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的硬板床上,身上盖着粗糙但厚实的棉被。伤口被重新包扎过,手法虽不精细,但显然用了干净的布和草药。她猛地坐起,警惕地环顾四周。这是一间简陋的茅屋,土墙泥地,屋角堆着渔网和农具。
“姑娘,你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门口走进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渔夫,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昨儿夜里在河边下网,把你捞上来的。可吓坏老汉了,浑身是伤,冷得像块冰坨子。”
萧清漓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手悄然摸向枕边——蒹葭剑不在!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姑娘莫怕,”老渔夫似乎看出她的警惕,将鱼汤放在床边的小木凳上,“你的剑,在门后挂着呢,老汉没动。看你打扮…是遇到水匪了吧?唉,这运河上,不太平啊。”
萧清漓目光扫向门后,果然看到蒹葭剑挂在那里。她稍稍松了口气,但仍未放松戒备。“多谢老丈救命之恩。”她的声音沙哑干涩,“我昏迷了多久?这是哪里?”
“没多久,也就一夜。这里是清水湾,离扬州府还有几十里水路呢。”老渔夫叹了口气,“姑娘伤得不轻,得好好养养。先把这汤喝了吧,暖暖身子。”
萧清漓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鱼汤,腹中饥饿感袭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汤很腥,但很暖。她小口喝着,心思却全在失散的弟弟身上。清水湾…离事发地点应该不远。她必须尽快恢复,回去找墨儿!还有那本《沧溟真解》…想到弟弟小小的身影独自面对乱局,她的心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竟在茅屋外停了下来。
萧清漓脸色一变,放下碗,手已悄然按向藏在被子下的短匕(她习惯贴身藏匿短兵器)。
老渔夫也惊疑不定地站起身,走到门边,刚拉开一条缝。
“砰!”门被粗暴地推开!几个身穿玄色劲装、腰佩雁翎刀、神情冷峻的汉子闯了进来!他们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床上的萧清漓,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她刺穿。
为首一人,面白无须,约莫四十岁年纪,气质阴柔,目光扫过萧清漓的脸时,瞳孔骤然一缩,脸上闪过一丝极其明显的震惊,随即迅速化为一种刻板的恭敬。他上前一步,声音尖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姑娘受惊了。卑职等奉上命,特来寻访姑娘下落,护您周全。请姑娘随卑职等启程。”
老渔夫吓得面无人色,哆嗦着说不出话。
萧清漓心念电转。这些人装束绝非东厂番子,也非江湖人士,倒像是…宫中侍卫?他们认识自己?还是认错了人?那句“奉上命”更是让她心头疑窦丛生。她强作镇定,冷冷道:“你们是何人?奉谁之命?我为何要跟你们走?”
那为首侍卫微微躬身,态度看似恭敬,语气却毫无商量余地:“姑娘身份贵重,此地凶险,不宜久留。至于详情,待到了安全之处,自有分晓。请姑娘莫要为难卑职。”他使了个眼色,身后两名侍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看似搀扶,实则封住了萧清漓所有的退路,手已按在了刀柄上,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萧清漓重伤未愈,内力空虚,左臂更是动弹不得。面对数名精锐侍卫,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她目光扫过他们按在刀柄上的手,又看了看吓得瘫软在地的老渔夫,心知若反抗,这无辜老翁必遭池鱼之殃。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和焦虑,目光冰冷地迎上那侍卫首领的视线:
“好。我跟你们走。”她掀开被子,忍着伤痛下床。蒹葭剑被一名侍卫拿起,恭敬地双手奉还。萧清漓接过剑,冰冷的剑鞘入手,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
她被半“请”半押地送上了一辆外表朴素、内里却颇为舒适的马车。马车迅速驶离了清水湾,沿着官道疾驰。车帘低垂,隔绝了外界的视线。萧清漓靠在车壁上,闭目调息,心中却如惊涛骇浪。
这些人是谁?要将她带去哪里?他们看到她脸时那震惊的眼神绝非作伪!难道…真与那“引路人”圣女有关?还是…另有玄机?小墨…你现在到底在哪里?《沧溟真解》可还在你身上?
马车日夜兼程,数日后,一座巍峨得令人窒息的城池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高耸的城墙如同巨龙盘踞,金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远远望去,气象万千,却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威压。
紫禁城!
萧清漓透过车帘缝隙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宫门,心一点点沉入谷底。她终于明白侍卫口中的“上命”来自何处。这哪里是救她?分明是将她拖入了一个更大、更凶险的囚笼!她失散的弟弟、血海深仇、那本神秘的《沧溟真解》…所有的一切,都被这巨大的宫墙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她攥紧了蒹葭剑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龙潭虎穴又如何?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要出去!找到墨儿!查清一切!
马车驶过深深的城门洞,光线骤然一暗。当马车最终停在一座名为“绮云殿”的宫殿前时,萧清漓在宫女的搀扶下(实则是监视)走下马车。夕阳如血,泼洒在层层叠叠的琉璃金瓦上,晃得人眼晕。她一身狼狈的素衣,站在富丽堂皇的殿宇前,显得格格不入。
“姑娘,仔细脚下台阶。”面容刻板的老嬷嬷声音平板无波地响起。
萧清漓抿紧唇,压下心头翻涌的焦躁、疑虑和深沉的愤怒。小墨稚嫩的脸庞在眼前闪过,撕心裂肺的哭喊“阿姐不走”犹在耳边。爹爹引爆雷火珠的火光,娘亲笔记上“时空裂隙”的潦草字迹…家仇血恨,幼弟失散,桩桩件件压在心头,沉得她喘不过气。这深宫锦衣玉食,于她而言,不过是插翅难逃的、镶金嵌玉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