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沙岩缝隙里,时间仿佛被冻结。惨白的月光吝啬地从狭窄的入口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一条细长的、冰冷的光带。寒风呜咽着灌入,卷起细沙,打在岩壁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阿姝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左肩伤口处,那诡异的青黑色如同活物般蔓延,已经侵染了半边肩膀,甚至开始向脖颈和胸口蔓延。她呼吸微弱而急促,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不安的阴影,额角不断渗出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在月光下如同冰冷的珍珠。剧毒带来的痛苦,即使在昏迷中也让她眉头紧锁,身体偶尔会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
“阿姝姐姐…阿姝姐姐你醒醒…别吓小墨…”萧小墨跪坐在阿姝身边,小小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眼泪已经流干了,小脸上挂着脏兮兮的泪痕,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只剩下巨大的恐惧和无助。他伸出冰凉的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阿姝滚烫的额头,又触电般地缩回来,生怕弄疼了她。
他该怎么办?师父被坏蛋用“黑沙子”打伤了,困在金帐里。阿姐不知道在哪里。现在阿姝姐姐为了救他,也中了毒箭,快要死了…外面还有那个可怕的灰袍坏蛋像狼一样在找他们…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这个小小的身影淹没。他想放声大哭,又怕引来那个坏蛋,只能用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发出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
不行!不能哭!阿姝姐姐是为了救他才受伤的!他不能只会哭鼻子!萧小墨猛地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一把脸,小拳头紧紧攥了起来。他想起以前在萧府,自己磕破了膝盖,奶娘会给他用清水洗干净,再涂上香香的药膏…
清水!药膏!
小家伙的眼睛里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他环顾这个狭窄的缝隙,除了冰冷的沙子和岩石,什么都没有。他爬到缝隙口,小心翼翼地探出小脑袋向外张望。惨白的月光下,是无垠的、死寂的沙丘海洋,看不到半点水源的影子。寒风卷着沙粒打在他脸上,生疼。
药膏就更没有了…
希望的小火苗瞬间被寒风吹灭。萧小墨沮丧地缩回头,小脑袋耷拉下来。他看着阿姝姐姐越来越黑的伤口,小小的心里充满了无力感。他好没用!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阿姝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呓语:“…水…冷…”
水?阿姝姐姐要喝水!
萧小墨一个激灵!他再次爬到缝隙口,更加仔细地向外张望。月光下,沙丘起伏的背阴处,似乎…似乎有一些低矮的、干枯的荆棘丛?他记得在来王庭的路上,好像听师父说过,沙漠里有些植物的根茎能存一点点水,或者早晨的草叶上会有露水…
露水!现在不就是晚上吗?等天亮的时候,草叶上就会有露水!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光!萧小墨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不敢出去找水,怕被坏蛋发现,但他可以等!等天亮!等露水!
他立刻行动起来。他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宽大的旧皮袍子,虽然又厚又膻,但很吸水。他把它小心地铺在靠近缝隙口、月光能照到的一小片平坦沙地上,希望清晨的露水能凝结在上面。做完这些,他又爬回阿姝身边,把自己仅剩的一件单薄里衣也脱了下来,小心地盖在阿姝身上,希望能给她一点点暖意。他自己则抱着光溜溜的小胳膊,蜷缩在阿姝身边,靠着岩壁,努力汲取一点微薄的温度。
寒冷像无数根针,刺着他裸露的皮肤。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但萧小墨咬着牙,忍着。他不能睡,他要看着阿姝姐姐,还要等着天亮,等着收集露水。
时间在寒冷和饥饿中变得格外漫长。他听着阿姝姐姐痛苦的呼吸声,听着外面呜咽的风声,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他想起萧府温暖的大床,想起阿姐给他讲故事的声音,想起爹爹把他扛在肩头看花灯…那些画面好远好远,远得像上辈子的事情。
“阿姐…爹爹…你们在哪里啊…” 他小声地啜泣着,把头埋在膝盖里,眼泪无声地流淌,“小墨好冷…好怕…”
寒夜漫漫,沙海孤雏,在绝望中守护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等待着不知能否降临的晨露。
* * *
**深宫线:地窟惊雷**
钦天监秘库地底深处,石室幽暗。
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只有萧清漓指尖翻动那坚韧兽皮册页时发出的轻微“沙沙”声,以及两人压抑的呼吸声。昏暗中,那本册子上潦草而充满警示的字句,还有手中那几片沉重冰冷、纹路奇诡的黑色金属薄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昆仑之眼…神物自天降…非此世纹路…”慕容翊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石室内回荡,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拿起一片金属薄片,指尖摩挲着上面繁复到极致的蚀刻纹路,眉头紧锁,“此物之精密,远超当世能工巧匠的极限。令堂当年…究竟发现了什么?这‘裂隙’又是什么?”
萧清漓合上册子,指尖冰凉,心却如同被投入冰湖,沉甸甸的。母亲笔记中的“时空裂隙”,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字眼,而是与眼前这些星图、警告和实物联系起来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皇帝所中的“牵机”奇毒,钦天监档案中的“镭蚀”,那把刻着“2050”的怪刃…所有线索都诡异地汇聚向一个地方——昆仑!而册子最后那句“莫信钦天,莫近紫微”,更是如同警钟,狠狠敲在她心上。这深宫,这钦天监,本身就是巨大的阴谋漩涡!
“无论是什么,答案都在昆仑。”萧清漓的声音清冷如冰,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她将兽皮册和金属薄片小心地用一块丝帕包好,贴身收藏。蒹葭剑重新握在手中,剑柄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她心神稍定。“此地不宜久留,走!”
慕容翊点头,目光扫向石室唯一的出口——那陡峭向上的石阶。然而,就在两人准备动身之际——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猛地从他们头顶上方传来!整个石室簌簌发抖,碎石和灰尘如同雨点般从头顶落下!
紧接着,是更加密集、更加刺耳的金属刮擦和机括撞击声!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在强行破开之前合拢的书架机关!
“桀桀桀…两个小崽子!以为躲进这老鼠洞就安全了?老朽说了,进了‘地心窟’,就别想活着出去!”守墓人那如同锈铁摩擦的沙哑怪笑声,穿透了岩石和机括的噪音,带着怨毒和疯狂,清晰地传入石室!
不好!那老怪物追上来了!而且正在强行破坏通道入口!
萧清漓与慕容翊脸色同时一变!一旦通道被彻底打开,在这狭窄的地下空间,面对那诡异阴毒的老怪物,他们将被彻底堵死!
“走!”慕容翊当机立断,身形如电,率先冲向石阶!“趁他还没完全破开!”
萧清漓紧随其后!两人将轻功提至极限,沿着陡峭狭窄的石阶向上疾掠!身后,那令人心悸的刮擦撞击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碎石和灰尘不断从头顶缝隙落下,扑头盖脸!
刚冲出石阶通道,回到之前与守墓人搏斗的书架区域,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心头一沉!
只见那排原本合拢的沉重书架,已经被暴力劈砍得面目全非!厚重的木板被怪剪撕裂,露出里面复杂的齿轮和连杆!而守墓人正站在通道口,挥舞着他那柄淬毒的双头怪钩,疯狂地劈砍着最后几根卡死的粗大铜栓!他灰白的头发散乱,破烂的袍子上沾满木屑,浑浊的黄眼珠里燃烧着疯狂和杀意!
看到两人冲出,守墓人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发出夜枭般的狂笑:“出来了?正好省了老朽下去找!把东西留下!让你们死个痛快!”他手中的怪钩带着腥风,猛地朝冲在前面的慕容翊当头劈下!势大力沉!
慕容翊眼神一厉,身形诡异一扭,如同滑不留手的游鱼,险险避开这开颅裂石的一击!同时手中软剑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刺守墓人因挥钩而暴露的腋下空门!
萧清漓则剑随身走!蒹葭剑化作一道冰冷的寒流,直刺守墓人下盘!剑气森然,直取对方膝弯!两人配合依旧默契,一上一下,攻其必救!
“雕虫小技!”守墓人怪叫一声,手中怪钩猛地一收一绞,精准地格开慕容翊的软剑!同时脚下步伐诡异一错,竟以毫厘之差避开了萧清漓刺向下盘的剑锋!他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半步,左手一直拄着的兽骨拐杖猛地向地上一顿!
“咔哒!”
一声机括轻响!
“嗤嗤嗤——!”
数十点蓝汪汪的细针,如同暴雨梨花,瞬间从拐杖顶端兽首口中喷射而出!覆盖范围极大,将两人前后左右的空间尽数笼罩!比之前更加密集歹毒!
“小心!”慕容翊低喝,软剑舞成一片光幕!
萧清漓则足尖一点,身形如同轻烟般向上拔起,同时宽大的素白衣袖灌注真气,猛地向前一拂一卷!正是“流云飞袖”!
“叮叮当当!”大部分毒针被格挡扫落!但仍有两根刁钻的毒针穿透了慕容翊的剑幕,射向他胸口!慕容翊强行拧身,毒针擦着肋下掠过,带起两道血痕!而萧清漓虽然避开了大部分,但身在半空无处借力,一根毒针擦着她的小腿飞过,划破了裙袂和肌肤,一丝麻痹感瞬间传来!
守墓人见状,眼中凶光大盛,怪钩再次扬起,就要趁势强攻!
就在这危急关头!
“轰隆!!!”
一声比之前更加剧烈、仿佛天崩地裂般的巨响,猛地从秘库更深处、甚至可能是他们头顶的观星台方向传来!整个地下空间如同遭遇了大地震,剧烈地摇晃起来!支撑穹顶的粗大木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灰尘和碎石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书架上的古籍卷宗纷纷震落,散落一地!
剧烈的震动让守墓人猝不及防,脚下踉跄,怪钩的攻势也为之一滞!他浑浊的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怎么回事?!”
慕容翊和萧清漓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震震得身形不稳,但两人反应极快,立刻借力稳住身形,背靠背警惕着守墓人和四周的崩塌!
“咔嚓…轰!”
头顶一块巨大的、带着燃烧痕迹的焦黑断木,裹挟着砖石瓦砾,猛地砸落下来!目标正是守墓人所在的位置!那断木上,似乎还残留着雷火灼烧的痕迹?!
守墓人怪叫一声,也顾不得萧清漓二人了,狼狈地向旁边扑倒闪避!
“轰!!!”断木狠狠砸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溅起漫天烟尘!
烟尘弥漫,视野一片模糊!剧烈的震动还在持续!秘库的穹顶似乎随时可能彻底坍塌!
“走!”慕容翊一把拉住萧清漓的手臂,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不管上面发生了什么,这地底秘库已经变成了真正的坟墓!必须立刻离开!
两人不再犹豫,趁着烟尘弥漫和守墓人狼狈躲避的瞬间,如同两道轻烟,朝着记忆中通往上层秘库的出口方向疾掠而去!身后,是守墓人气急败坏的怒吼和不断崩塌的巨响!
秘库深处,只留下那本被遗忘在地上的、记载着“镭蚀”之秘的钦天监古册,在烟尘和废墟中,被一块掉落的瓦砾缓缓覆盖。而通往地心窟的石阶入口,也被更多的落石彻底掩埋。
萧清漓在疾驰中回头望了一眼那崩塌的秘库深处,清冷的眸子里映照着烟尘与混乱。昆仑之眼…母亲的秘密…紫微宫的阴谋…她握紧了怀中那包着兽皮册和金属片的丝帕,又摸了摸小腿上被毒针擦破、传来麻痹感的地方。前路更加凶险,但她的脚步,却更加坚定地向着西方——那风雪弥漫的昆仑绝顶而去。弟弟小墨,或许正在那里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