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房内,火把摇曳,将众人身影拉得狰狞扭曲。巴图那声“钥匙”如寒铁坠地,震得石壁嗡嗡作响。
萧小墨还趴在阿姝渐冷的身上抽泣,小脸糊满泪水鼻涕,忽听这声,猛地抬头。他虽年幼,却早慧,立刻明白这凶人要害自己,小手一抹脸,乌溜溜的眼珠瞪得滚圆:“坏人!你…你把阿姝姐姐还给我!”声音奶凶,却因哭久了而发哑,像只炸毛的小猫。
萧清漓缓缓放下阿姝尸身,指尖拂过她未瞑目的双眼。起身时,蒹葭剑已无声出鞘,剑锋映着火光,寒芒吞吐如蛇信。她面若冰霜,眸底却似有万载寒渊在翻涌:“巴图,今日你需偿命。”
巴图嘴角咧开一丝残忍的弧度,弯刀斜指地面:“凭你这点微末功夫?”话音未落,他铁塔般的身躯骤然发动,快得带起一片残影!弯刀撕裂空气,带着一股腥风,化作一道暗红厉芒,直劈萧清漓咽喉!这一刀,势大力沉,快如奔雷,显是存了一击必杀之心!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在狭小刑房内炸开!火星四溅!萧清漓并未硬撼其锋锐,蒹葭剑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剑尖在千钧一发之际精准无比地斜点巴图刀脊薄弱处。一股精纯阴柔的内力透剑而出,并非硬碰,而是巧妙地一引一卸!巴图那沛然莫御的巨力竟被带偏了方向,“轰”地一声砍入她身侧的石壁,碎石飞溅!
巴图一招落空,眼中凶光更炽,借着劈入石壁的反震之力,顺势旋身,弯刀如一轮血色满月,带着刺耳的呼啸声,拦腰横扫,要将萧清漓斩为两段!刀风凛冽,坚硬的地面石砖竟被无形的刀气犁出一道深痕!
萧清漓足尖在迸飞的碎石上轻轻一点,身如风中弱柳,柔若无骨地向后飘然倒掠。那致命的刀锋几乎是贴着她素白的衣襟掠过,凌厉的刀风刮得她脸颊生疼。就在身体后掠至极限,旧力将尽新力未生之际,她手腕猛地一抖,蒹葭剑发出一声清越龙吟,剑光如电,直刺巴图因全力横扫而露出的肋下空门!这一剑,时机、角度、速度,无不妙到毫巅,尽显其剑法造诣之高深!
眼看剑尖就要没入巴图肋下,却见他狞笑一声,竟不闪不避,左手五指箕张,筋肉虬结如铁铸,带着一股腥风,悍然抓向剑身!剑锋瞬间割破他掌心皮肉,鲜血淋漓,但他竟似毫无痛觉,五指如铁钳般死死扣住剑刃!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蒹葭剑竟被他硬生生钳制住!
“沧溟剑法?花架子!”巴图狂笑,眼中尽是轻蔑。
萧清漓眼神一寒,内力骤然爆发,手腕猛地一旋!蒹葭剑在她精妙绝伦的运劲手法下剧烈震颤,发出一阵高频嗡鸣!巴图只觉掌心剧痛,仿佛握住了一条滑溜的毒蛇,那旋转的力道诡异无比,竟瞬间震开了他铁钳般的手指!剑身脱困!
没有丝毫停顿,萧清漓剑势陡变!蒹葭剑化作漫天寒星,点点银芒如严冬骤降的暴雪,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将巴图周身大穴笼罩!正是冰魄剑法绝学“雪落千山”!剑光之密,寒意之盛,远非先前可比!
巴图脸上的狞笑终于僵住,眼中第一次露出凝重之色。他急舞弯刀,刀光霍霍,在身前布下一片暗红色的光幕,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急如骤雨般的脆响,刀剑交击处火星狂闪!饶是他刀法凶悍,护得周身要害,但漫天剑影中,一道寒星终究寻隙而入,“嗤”的一声轻响,他左肩瞬间飙出一线血花!
萧清漓得势不饶人,剑势如长江大河,连绵不绝,觑准巴图因肩伤动作微滞的破绽,蒹葭剑化作一道湛蓝流光,直取其心窝要害!这一剑凝聚了她十成功力,快、准、狠,势在必得!
“吼——!”
巴图狂吼一声,双目赤红如血,竟在电光火石间猛地吸气塌胸,浑身肌肉瞬间鼓胀如铁!他不避不让,竟要以胸膛硬接这穿心一剑!
“噗!”
剑锋入肉!然而,仅仅刺入两寸有余,便如刺中了一块千锤百炼的镔铁,再难寸进!巴图周身肌肉贲张如岩石,竟真的以强横无比的外门硬功和瞬间收缩的筋肉死死夹住了剑尖!鲜血顺着剑槽汩汩流出,他却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狞笑更甚!
“阿姐小心!”萧小墨的尖叫撕心裂肺!
就在萧清漓长剑被锁,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刹那,巴图空出的左手已闪电般摸向腰间!三道细小的乌光破空而出,无声无息却又快得惊人,直取萧清漓面门、咽喉、心口三处要害!是喂了剧毒的透骨钉!
生死一线!
萧清漓临危不乱,当机立断!她果断弃剑,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急仰,几乎与地面平行!三道乌光带着死亡的尖啸,擦着她的鼻尖、下颌和胸前飞过,钉入后方的石壁,深没至尾!
身形未稳,巴图那柄沾着萧清漓鲜血的弯刀已挟着开山裂石般的威势,当头劈下!刀风压得人呼吸窒滞!
千钧一发之际,两道身影怒吼着从斜刺里扑出!阿木尔与阿古拉双刀齐出,交叉架向那柄夺命的弯刀!
“姑娘快走!”阿木尔嘶吼,虎口瞬间崩裂,鲜血顺着手臂狂涌而下!弯刀上传来的巨力让他双腿剧颤,几乎跪倒!“他练的是‘铁尸功’,刀剑难伤根本!”
“不自量力!”巴图狞笑,一脚狠狠踹在阿古拉胸口,将其如断线风筝般踢飞,撞在墙上生死不知。同时手腕一翻,弯刀顺势一绞,荡开阿木尔的双刀,刀锋如毒蛇吐信,带着凄厉的风声,狠狠劈向阿木尔毫无防备的脖颈!
眼看阿木尔就要身首异处!
“嗖——!”
一粒不起眼的石子破空飞来,精准无比地打在巴图手腕“神门穴”上!力道不大,却正卡在他发力换气的节点!
巴图手腕猛地一麻,刀势不由自主地偏了半寸!
“嗤啦!”
刀锋贴着阿木尔的头皮掠过,削掉他一大片头发,头皮上留下一道血痕!
“略略略!大块头打不着!笨死啦!”萧小墨从一根粗大的石柱后探出小脑袋,手里紧紧攥着几颗碎石子,小脸吓得煞白,浑身都在发抖,却强撑着用无涯子师父教的打穴手法干扰强敌。
巴图勃然大怒!被一个小娃娃戏耍,简直是奇耻大辱!他弃了摇摇欲坠的阿木尔,狂吼一声,如一头暴怒的巨熊,直扑石柱后的萧小墨!
“休伤吾弟!”萧清漓清叱一声,身形如鬼魅般飘至,在巴图扑向石柱的瞬间,已抄起落在地上的蒹葭剑!剑光再起,如跗骨之蛆,直刺巴图后心要害,逼得他不得不回身自救!
“铛铛铛铛!”
两人再度缠斗在一起,剑光刀影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石壁上不断被划出深深的痕迹,火星如雨点般迸射。萧清漓剑势越发凌厉迅捷,冰魄真气被她催动到极致,冰冷的寒气透过蒹葭剑弥漫开来,剑锋所过之处,空气中的水分迅速凝结成细小的冰晶霜花!巴图肩头那道伤口更是寒气直透经脉,动作肉眼可见地变得僵硬迟缓起来!
“臭丫头!找死!”巴图察觉体内寒气肆虐,心知不妙,猛地向后急跃数步,从怀中飞快掏出一枚殷红如血的药丸,看也不看便吞了下去!
“是‘燃血丹’!”墙角传来阿卓虚弱而惊骇的声音,“药效只有半刻钟…但功力会暴增数倍!小心!”
话音未落,巴图周身骨骼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噼啪”爆响!本就壮硕的身躯仿佛又膨胀了一圈,裸露的皮肤上青筋如蚯蚓般根根暴凸,双目赤红如欲滴血,口鼻中喷出灼热的白气,一股狂暴凶戾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他整个人宛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吼——!”
一声非人的咆哮,巴图的速度和力量陡然提升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他化作一道狂暴的血影,弯刀带起一片模糊的残光,以排山倒海之势向萧清漓碾压而去!每一刀都重若千钧,快似闪电!
萧清漓瞳孔骤缩!燃血丹加持下的巴图,力量与速度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她将身法催动到极致,蒹葭剑化作绕指柔丝,在狂暴的刀光中穿梭格挡,将卸力牵引的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但对方力量实在太大,速度太快!
“铛!铛!铛!嗤——!”
连接七刀,每挡一刀,萧清漓都感觉一股巨力如重锤般砸在剑上,震得她手臂酸麻,气血翻腾,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当第八刀带着开天辟地般的威势斜劈而至时,她已避无可避,格挡之力亦被震散!千钧一发之际,她只能将身体强行扭开半尺!
“噗!”
冰冷的刀锋划过她左臂外侧,带起一蓬血雨!剧痛传来,萧清漓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后退,左臂瞬间被鲜血染红!
“阿姐!”萧小墨心如刀绞,眼泪再次决堤。他目光扫过地上阿姝的腰带,猛地记起阿姝姐姐曾说过,腰带上别着个小皮囊,里面是“防狼砂”!小家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扑过去抓起皮囊,用尽全身力气朝正欲扑向受伤姐姐的巴图脸上狠狠扬去!
“噗——!”
一团青黑色的粉末瞬间在巴图面前弥漫开来!浓烈刺鼻的气味充斥刑房!
“咳!腐骨砂?!”巴图猝不及防,虽在最后关头闭眼屏息,仍吸入了少许粉末。一股剧烈的灼烧感和腥甜瞬间从鼻腔直冲肺腑!他踉跄两步,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竟是带着腥臭的黑血!“小崽子!老子活剐了你!”剧痛和暴怒让他彻底疯狂,不顾一切地挥刀斩向近在咫尺的萧小墨!
“小墨!”萧清漓目眦欲裂,不顾左臂剧痛,强行提气,蒹葭剑化作一道决绝的蓝虹,以攻代守,直刺巴图持刀的手腕!这一剑蕴含了她所有的悲愤与力量,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巴图若执意劈下,手腕必被洞穿!他不得不回刀格挡!
“锵!”
刀剑再次相交!萧清漓被震得再次后退,左臂伤口鲜血狂涌,脸色瞬间苍白。
就在这时,阿卓挣扎着爬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那枚奇特的骨哨奋力掷向萧小墨:“吹…吹三长两短!”
萧小墨手忙脚乱地接住骨哨,毫不犹豫地按在唇边,鼓起腮帮子用尽全身力气一吹——
“呜——!!!”
凄厉尖锐的哨音穿透石壁,在甬道中回荡!
哨声未落,众人侧后方的石壁猛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碎石如炮弹般飞溅!一道飘逸的雪白身影如白鹤穿云,挟着凛冽劲风破壁而入!一根看似普通的青竹杖,此刻却如出海蛟龙,杖尖凝聚一点精芒,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刺巴图后心命门“灵台穴”!正是无涯子及时赶到!
巴图刚被哨声和破壁声惊动,回身已是不及!他虽在燃血丹状态下凶悍无比,但后心要害暴露,且无涯子这一杖蕴含了精纯无比的内家真力,时机、角度刁钻至极!他只能凭本能将身体肌肉紧绷到极致,同时尽力扭身闪避!
“噗!”
青竹杖尖如中败革,精准无比地点在巴图“灵台穴”侧方!一股阴柔却沛然莫御的劲力透体而入!巴图浑身狂猛的气血劲力骤然一滞,如同奔腾的江河被瞬间截断!身形猛地一僵,动作出现了致命的迟滞!
高手相争,只争刹那!
就在巴图身形僵硬、劲力凝滞的瞬间,一道湛蓝的剑光,带着萧清漓所有的悲痛、愤怒与决绝,如九幽寒泉中射出的极光,无声无息却又快到了极致!蒹葭剑锋在火光映照下划出一道凄美的轨迹,自巴图因剧痛和惊愕而微张的咽喉贯入,冰冷的剑尖带着一蓬滚烫的血雾,自其后颈穿透而出!
巴图庞大的身躯猛地僵直在原地,赤红的双目瞪得滚圆,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惊骇。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右手颤抖着摸向自己喷血的脖子,又徒劳地伸向怀中,脸上竟挤出一个扭曲诡异的笑容:“…你们…永远…找不到…”话音未落,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激起一片烟尘,气绝身亡。
萧清漓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单膝跪倒在地,以蒹葭剑死死撑住身体才未倒下。左臂的伤口血流如注,染红了半边素衣。
“阿姐!阿姐不疼…小墨给你呼呼…”萧小墨哭喊着扑过来,用小小的身体紧紧抱住她,小手慌乱地、死死地按住她流血不止的伤口,仿佛这样就能堵住那汹涌的生命力。
无涯子已如影随形般掠至萧清漓身边,出手如电,瞬间封住她左臂几处关键穴位,血流立缓。他沉声道:“此地凶险,不可久留。”阿木尔挣扎着爬起,背起气息奄奄的阿卓。
众人正欲离开这血腥之地,萧小墨却忽然挣脱了阿姐的怀抱,飞快地跑到巴图尚有余温的尸体旁,小手毫不犹豫地伸进他那染血的衣襟里掏摸起来。
“小墨!”萧清漓焦急呼唤。
却见小家伙小手一抽,高高举起一个沾着血污的青铜小盒。盒身古朴,上面赫然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九瓣莲花!“阿姐你看!是不是这个?”萧小墨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兴奋。
阿卓在阿木尔背上艰难抬头,虚弱道:“快…打开…”
萧小墨用力掰开盒盖。盒内红绸衬底上,静静躺着一枚婴儿巴掌大小、通体晶莹剔透如同万年玄冰的玉牌。玉牌上,无数细密的点线勾连,形成一幅玄奥深邃的星斗图案,与甬道穹顶那巨大的星图如出一辙!
无涯子眼中精光一闪,长眉轩动:“星钥!果然是开启昆仑之眼的‘星钥’!”他环视这间被血腥和死亡充斥的刑房,目光最终落在阿姝安详却冰冷的遗容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阿姝姑娘…以命相护,终未白费。”
萧清漓强撑着站起,接过那枚触手冰凉的星钥。就在玉牌入手的一刹那,她怀中贴身收藏的沧溟令竟毫无征兆地微微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温热感透过衣衫传来,与星钥的冰凉形成奇异的呼应!无数疑问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心神,但她深知此刻绝非解惑之时。
“走。”她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俯身将萧小墨紧紧抱在怀中。小家伙趴在她未受伤的肩头,最后深深地、眷恋地望了一眼地上宛如沉睡的阿姝,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无比清晰地呢喃:“阿姝姐姐…等着…小墨长大了,一定…杀光所有坏人…给你报仇…”
众人不再迟疑,在无涯子的引领下,迅速没入幽深的甬道。脚步声渐渐远去。
身后,刑房内摇曳的火把终于燃尽最后一丝油脂,“噗”地一声熄灭。浓稠如墨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血腥气弥漫不散。唯有阿姝衣角一枚小小的青铜铃铛,在绝对的黑暗中,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光泽,无声地、永恒地定格在这片死寂的阴影里,似在做最后的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