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阳光斜斜切进轧钢厂后勤处的小仓库,窗棂上的铁皮补丁被晒得发烫,漏下的光斑在水泥地上织成破碎的网。张建国挽起袖口,腕间那串父母遗留的檀木手串滑到肘弯,露出两道浅红勒痕——那是方才从空间养殖区搬运食材时,被加速生长的藤蔓缠住留下的印记。
铁皮柜上摆着两张皱巴巴的票据,油墨印着\"接待苏联专家团专用\":2斤猪肉、半只冻鸡,还有三瓶红星二锅头。
李怀德的汗衫后背洇着盐花,手指反复摩挲票据边缘,仿佛要把那些数字刻进骨子里:\"小张师傅,苏联老大哥的飞机下午三点到南苑机场,这顿饭可是写进市计委接待方案的......\"他忽然瞥见张建国从木匣里取出的青瓷酒坛,釉色在阳光里流转,像凝固的琥珀。
\"李主任放心。\"张建国转身时,酒坛已换成粗陶罐,花雕酒的醇香却丝丝缕缕漫出来,混着仓库里旧木料的潮气,\"您看这冻鸡,我早用淘米水煨上了,准保比国营食堂的清蒸鸡嫩。\"
他没提坛子里三十年陈的花雕,更没说今早从空间取出的双头鲍——那些椭圆的干货躺在搪瓷盆里,表面的盐霜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在物资凭票供应的一九六〇年春,简直像从童话里偷来的珍宝。
墙角的蜂窝煤炉突突冒着火苗,张建国掀开铁皮锅盖,蒸汽涌上来模糊了眼镜片。空间里的养殖区总让他想起父母临终前的话:\"建国,这木匣里的东西,是咱张家几代人的念想。\"
此刻那只清代景泰蓝汽锅正蹲在蒸锅上,铜胎掐丝的缠枝莲纹在水汽中泛着幽蓝,仿佛有生命般轻轻颤动——自从三个月前把它放进空间温养,这物件便常有些说不出的异象。
木门\"吱呀\"一声被撞开时,张建国正低头查看发制中的海参。布拉吉裙的裙摆带起一阵风,淡蓝色的碎花布料掠过他的视线,紧接着是瓷盆翻倒的脆响。
他下意识旋身,八极拳的\"揽雀尾\"招式自然使出,左掌托住滑落的盆底,右腕轻带,整盆海参连汤带水稳稳停在胸前,汤汁在瓷盆里晃出细小的涟漪,却没溅出一滴。
\"对、对不起......\"娄晓娥慌忙扶住门框,胸口剧烈起伏,辫梢还沾着车间飘来的棉絮。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穿长衫的年轻人站在蒸汽里,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瓷盆像长在他手上似的纹丝不动。
更奇怪的是他身上的衣服,不是工人常穿的蓝布衫,倒像是旧书上画的长衫,领口和袖口滚着细边,在满是煤烟的后厨里显得格外雅致。
张建国摘下眼镜擦拭,才看清来人的模样:鹅蛋脸,眉梢微微上挑,眼睛像浸了水的玻璃珠,睫毛上还凝着蒸汽凝成的水珠。她胸前别着枚钢笔,笔帽上的金星在水汽中忽明忽暗——是上海英雄牌,厂里只有办公室的干部才用得起。
\"你这人...怎么在工厂穿长衫?\"娄晓娥找回声音,手指绞着辫梢,忽然注意到他脚边的搪瓷盆里,泡发的海参足有成人小臂长,\"这、这是...\"
\"厨师服。\"张建国转身把瓷盆放回案台,案板上整齐码着发好的鱼翅,\"香港美心酒楼的大师傅都这么穿,说这样落不了灰。\"他没提这长衫是用空间里的苏州绸缎裁的,更没说袖口的暗袋里还藏着张泛黄的菜谱——那是从空间深处的旧书堆里找到的,纸页间夹着片风干的红菇,正是他今早从武夷山移植过来的品种。
【娄晓娥凑近案板,鼻尖忽然萦绕起复杂的香气:黄酒的醇厚、海味的鲜香,还有某种说不出的清冽,像是山林里晨露沾过的草木香。她的鞋尖不小心碰到煤炉旁的竹筐,里面露出半截长白山飞龙鸟的羽毛,靛蓝色的羽梢在阴影里泛着金属光泽——这种传说中已灭绝的珍禽,此刻正躺在粗麻布下,等待成为汤锅里的一味。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忽然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案台上的银鱼,蓝色荧光在指节间流转,\"这些东西,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
张建国切菜的动作顿了顿,蒸汽在两人之间织成朦胧的帘幕。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正是这个梳着麻花辫的姑娘,在暴雨夜替他挡住了查岗的保卫科干事。那天她的白球鞋陷在泥里,却笑着说自己是来给锅炉房送报表的。】
当景泰蓝汽锅第三次在炉上震颤时,张建国耳畔响起熟悉的机械音:【厨艺宗师体验卡激活:剩余02:59:59】。他忽然想起第一次激活这张卡时,空间里的老槐树突然飘下一片金叶,落在菜谱扉页,从此那本《山家清供》上的字迹便会在深夜发光。
刀刃在青石磨刀石上蹭出细响,青藏牦牛蹄筋在他掌心跳动,仿佛有生命般抗拒着刀锋。但随着\"雨打芭蕉\"的刀工使出,蹄筋转眼间化作薄如蝉翼的薄片,透光处能看见案板上的木纹——这是宗师体验卡带来的神奇,让他的刀工比三个月前在国营食堂时精进数倍。
案台上摆着四样珍馐:武夷山红菇像小伞般撑开,菌盖内侧的褶皱里凝着水珠,那是空间里模拟丹霞地貌培育出的品种;长白山飞龙鸟的胸脯肉切成蝴蝶片,粉白的肌理间透着淡金,这种本该只存在于县志中的鸟类,在空间的时间加速区里,从鸟蛋到成鸟只用了十五天。
太湖银鱼在瓷碗里泛着银光,比普通银鱼长近一倍,尾鳍处还有淡淡的蓝色荧光——这是空间水培区变异的成果;最显眼的是那两只双头鲍,泡发后足有拳头大,吸盘上的纹路清晰如老人的掌纹,在黄酒里轻轻摇晃。
蒸汽裹着各种香气漫出小仓库,顺着后窗的缝隙飘向厂区。娄晓娥忽然伸手按住窗台,指尖触到温热的青砖,忽然想起母亲从法国带回来的香水瓶,瓶盖上的玫瑰花纹,竟和这汽锅上的缠枝莲纹有几分相似。\"这汤...\"她闭上眼睛,任由香气钻进鼻腔,\"像...像母亲梳妆台上的香水,混着下雨天壁炉里的木头味。\"
窗外的咳嗽声几乎被蒸汽声掩盖,但张建国还是注意到铁皮桶后的阴影动了动。李怀德的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沙沙作响,他特意把本子藏在锅炉房的值班记录里,却在边角画满问号:特供渠道?双头鲍?花雕酒?
这些超出票据范围的食材,让他这个后勤主任的掌心沁出冷汗——上个月厂长刚在大会上强调\"反浪费\",现在却要对这些\"资本主义的残余\"睁只眼闭只眼?
张建国低头切着飞龙鸟肉片,余光却扫向窗外。他知道李怀德的笔记本里还夹着上周食堂丢粮票的调查报告,这个总把钢笔别在中山装第三颗纽扣的中年人,眼里藏着比算盘还精的算计。
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汽锅里渐渐浓稠的汤汁,还有装在搪瓷缸里的边角料——那是给聋老太太留的,老人最近总说胸口发闷,空间系统今早突然弹出的【救治倒计时:72小时】让他心惊。
【娄晓娥忽然指着案板上的银鱼:\"我在父亲的外贸杂志上见过,说这种鱼只有太湖东山才有,可你这鱼...\"她的手指悬在银鱼上方,蓝色荧光在指尖流转,\"尾巴怎么会发光?\"
\"厂里锅炉水养的。\"张建国随口敷衍,忽然看见她胸前的钢笔滑落,弯腰去捡时,瞥见她领口露出的细链——黄金线同款,链坠是极小的齿轮造型,藏在衣领里若隐若现。
\"你......\"娄晓娥欲言又止,忽然从兜里掏出块绣着瑞士银行标志的丝帕,轻轻擦拭他额角的汗珠,\"上次你替我解围,我还没谢你。\"
张建国的手顿在半空,丝帕上的薰衣草香混着她指尖的温度,在蒸汽中化作无形的网。他忽然想起系统日志里那句\"时空波动检测异常\",而面前这个带着资产阶级气息的姑娘,此刻正用她特有的方式,触碰着他最隐秘的防线。】
苏联专家团的汽车声在厂区外响起时,张建国刚把汽锅盖好。瓦西里工程师的皮靴踏进后厨,忽然愣住,用俄语嘟囔着什么,醉意醺醺的眼睛盯着景泰蓝汽锅。\"达瓦里希...\"他忽然抓住张建国的手,指尖在汽锅边缘摩挲,\"这味道...克里姆林宫的老厨娘,她临终前说过的味道...\"
娄晓娥慌忙整理裙摆,丝帕却从袖口滑落。张建国弯腰捡起时,绣着瑞士银行标志的丝线在暮色中闪了一下——他记得这标志,在空间里那堆旧报纸上见过,是1949年上海解放前夕,资本家转移资产时常用的标记。
小仓库的灯亮起来时,张建国看着案板上的残羹,忽然想起父母临终前的话。景泰蓝汽锅还在散热,底部的缠枝莲纹似乎更深了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纹路生长。
窗外传来李怀德的脚步声,夹杂着娄晓娥的轻笑,而他的掌心,还留着接住瓷盆时,她裙摆掠过的触感——柔软,带着淡淡的香皂味,像春天刚化的雪水。
汽锅突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张建国心头一跳,翻开衣袋里的笔记本,最新一页写着:三年自然灾害以来,空间养殖区产量提升300%,但外部时间流速与空间的差值正在扩大。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千里之外的故宫文物库,一件登记为\"民国仿景泰蓝汽锅\"的文物,表面正浮现出细密的水痕,像是被某种温热的液体浸润过千万次。
当第一盏路灯亮起时,张建国把装着边角料的饭盒揣进怀里。系统倒计时还剩71小时59分,而他知道,这锅汇聚了时空珍馐的佛跳墙,即将在今晚的宴席上,掀起一场关于味道、记忆与秘密的风暴——就像汽锅里的汤汁,表面平静,底下却翻滚着无数即将破土而出的故事。
【娄晓娥突然抓住他的衣袖,在暮色中轻声说:\"我父亲在香港有间西餐厅,如果你愿意...\"她的声音被汽锅的嗡鸣淹没,\"我是说,等一切都过去...\"
张建国看着她发颤的睫毛,忽然想起空间里那株被时间加速催开的昙花。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有些情愫注定只能像蒸汽般消散,但此刻,他轻轻覆上她按在窗台上的手,景泰蓝汽锅的温度透过青砖传来,如同某种跨越时空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