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问天在偏殿案前翻着密报时,烛火突然“噼啪”爆了个灯花。
泛黄的绢帛上,“三队弟子夜聚演武场”“张执事私传赵长老手令”等字迹被映得忽明忽暗,他指节抵着案几,指腹下的木纹硌得生疼。
“林代理!”周女侠掀帘而入时带起一阵风,腰间青锋剑穗子扫过门框,“吴护法刚截了封密信,是赵长老党羽写给外门弟子的——他们说您勾结妖魔,要趁大战夺仙门权柄。”
林问天猛地抬眼,眼底寒芒如淬。
他记得三日前审赵长老时,那老东西被锁魂钉穿了琵琶骨还在笑,说“仙门早烂透了”,原来烂的不是筋骨,是蛆虫藏在暗处啃噬人心。
“传我令。”他捏着密报起身,玄色外袍在风里猎猎作响,“周女侠带十人去演武场,把聚在那的弟子全请去议事厅——就说我要请他们喝醒神茶。吴护法带暗卫查张执事的住处,重点找赵长老私印。”
周女侠手按剑柄,剑鞘上的云纹被她握得发白:“若他们拒不听令?”
“你剑穗子上的银铃该响了。”林问天勾了勾唇角,指节轻叩案头那柄鎏金镇纸,“但记住,先问缘由,再动剑。”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代理!妖魔先锋到了!”报信弟子跑得喉间发腥,“雷妖王带了三千妖修,正在北山脚扎营,离护山大阵不足十里!”
林问天瞳孔骤缩。
逆鳞推演的刺痛从后颈窜起,他闭眼刹那,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雷妖王手持九节雷鞭劈碎护山阵;萧无锋的剑被妖火灼出裂痕;周女侠的银铃在血雾里哑了声。
“咳——”他踉跄一步,伸手撑住案角,掌心沁出冷汗。
每用一次推演,就像被人往肺里灌冰水,十年阳寿抽走时,连魂魄都跟着颤。
“林代理!”周女侠上前要扶,被他摆手推开。
“去传萧无锋。”他抹了把嘴角,指尖沾到一丝腥甜,“让他带玄铁营守北山口,雷妖怕火,让炼器堂赶制百枚火雷,子时前送到。”
“是!”周女侠转身时,剑穗银铃“叮铃”作响,像根绷紧的弦。
吴护法按住他欲起的身形:“您的伤——”
“无妨。”林问天扯了扯衣襟遮住苍白的脸色,“先处理内鬼,再挡外妖。”他盯着案头那盏将熄的烛火,火苗在风里摇晃,却始终没灭,“孙谋士那老狐狸,不可能这么容易认栽。”
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林问天瞬间旋身,逆鳞推演自动启动。
三秒后的画面里,青影破窗而入,袖口翻出一张绘着血纹的符咒,六具面色青灰的傀儡修士从四面八方扑来!
“小心!”吴护法拔剑去挡左边傀儡,却见林问天侧身避开右边袭来的利爪,指尖掐诀引动案头镇纸——那鎏金镇纸本是块千年寒铁,此刻化作一道寒光直刺破窗者咽喉。
“好个林代理,倒藏着手段。”破窗人正是孙谋士,他歪头躲过寒铁,嘴角咧到耳根,“赵长老的命我救不得,但搅乱这潭水,我还使得上力。”
林问天盯着他手中血符,那上面的纹路像极了暗魔阁的标记——三日前赵长老身上也有这种咒印。
他突然明白赵长老为何急着夺权:暗魔阁要的不是仙门,是借仙门的血祭唤醒某个东西,就像天边那尊越来越清晰的邪神虚影。
“傀儡术?”他冷笑一声,逆鳞推演再次启动。
这一次,他看见孙谋士在傀儡扑来的瞬间会往东南方逃,看见吴护法的剑会刺穿中间那具傀儡的丹田,看见周女侠的银铃会震碎符咒。
“吴护法!刺中间傀儡的丹田!周女侠,震碎他手里的符!”
命令出口的同时,林问天抬脚踹翻案几。
檀木案几砸向右边傀儡的刹那,他已欺身到孙谋士面前,掌风裹挟着逆鳞血脉的灼热,直接拍在对方胸口。
“噗——”孙谋士喷出一口黑血,手中血符“刺啦”碎裂。
六具傀儡同时僵在原地,身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痕,“你...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我只会推演未来?”林问天扯住他衣领,指腹按在对方喉结上,“你更该奇怪,暗魔阁怎么会派你这么个废物来搅局。”
“废物?”孙谋士突然笑了,黑血顺着嘴角往下淌,“等你看到今夜子时三刻的‘惊喜’,就知道谁是废物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咬碎口中药丸。
林问天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生机如退潮般消失,只余下一张扭曲的笑脸:“刺杀...高层...子时...”
“搜他身!”林问天甩开尸体,转身对吴护法吼道。
暗卫从孙谋士怀中搜出半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子时,演武场,三长老”。
林问天捏着纸条的手青筋暴起——三长老是仙门最德高望重的前辈,若他出事,仙门人心必乱。
“周女侠!”他扯过案头火折子点燃纸条,“带二十人去演武场埋伏,重点守三长老的偏殿。吴护法,调十名暗卫保护其他长老,尤其是主殿的大长老!”
“是!”两人领命而去,脚步声渐远。
林问天靠着柱子缓缓坐下,逆鳞推演的后劲涌上来,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窗外,邪神虚影的轮廓愈发清晰,连眉心的竖眼都能看清,那竖眼里翻涌着暗红的光,像在嘲笑他的徒劳。
“林代理!”
急促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个小弟子,跑得连腰牌都掉了:“妖魔联军主力到了!探子说,他们扎了上百顶黑幡,月光下看那旗子,上面全是...全是血写的咒文!”
林问天撑着柱子站起,推开窗。
夜风中飘来浓重的腥气,像被剥了皮的野兽堆在烂泥里。
往北边望去,远处山坳里的火把连成一片,像一条正在蠕动的毒蛇,而蛇头的方向,雷妖王的九节雷鞭正劈在一块巨石上,碎石飞溅,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去告诉萧无锋,让玄铁营加派岗哨。”他摸了摸腰间的逆鳞玉坠,那是他觉醒血脉时落下的,此刻正发烫,“再让人把醒酒汤送到议事厅——那些被周女侠‘请’去的弟子,该醒了。”
小弟子应了声跑开。
林问天望着天边的邪神虚影,觉得那竖眼里的红光更盛了,像要把这夜色都烧穿。
他摸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帕子上的红痕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明天清晨...”他低声呢喃,指腹摩挲着逆鳞玉坠,“该来的,终究要来。”
殿外,更夫敲响了三更梆子。
林问天抬头看向天际,启明星已在东边露出一点微光,而北边的山坳里,黑幡在风里猎猎作响,像极了无数双举起的手,要把这即将破晓的天,再拽回黑暗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