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夏阳又骗许三说自己要买一些东西给自己爹娘,又往安兴县去了,信手拈来的‘谎话’在铺子见李金封的时候不攻自破。
最后变成了刘全陪着许三在院子等着,夏阳和李金封在屋内谈话,门窗都大开着。
“李金封,昨天我上天味楼…”夏阳把和许白浪偶然相遇的事快速说了一遍。
李金封看到夏阳的那一刻是惊喜的,但也仅仅是那一刻。
李金封看了一眼院中的许三,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然后呢?”
夏阳深吸两口气:“我答应嫁给他了,不过是两年后。”
李金封倏的抓住夏阳的手:“什么!”
很疼,不过这次夏阳忍了下来,认命般解释道:“我答应他了,他给了我两年缓冲。他答应我,只要你能中举人,即使无缘其他,也一定给你安排一个府城的官职。”
李金封再也忍不住脾气,一挥手扫掉桌子上的茶杯茶壶。夏阳的话仿佛一面镜子,照映着他的无能。
不知道是不是气急了,还是害怕失去,李金封有些怨恨的看着夏阳,一个字一个字逼问她:“你是不是对他动心了?明明…明明你可以嫁给我。这样…”
夏阳目光毫无愧意怼回去:“我不喜欢许白浪,可我也不讨厌他,你若是我,会讨厌一个救了你、又护了你的知府公子吗?
现在我进了你家门,就真的万事大吉了吗?我就一生平安喜乐顺遂了吗?
我们都太弱了,弱到无力对抗的事情太多了。
所以当命运戏剧般的再次把我送到许白浪面前,我选了接受它。”
李金封沉默良久。
夏阳也沉默不再说话。
夏阳猛地站了起来,擦掉要掉不掉、蓄在眼眶的泪:“不管你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李金封立刻起身抓住她,声音晦涩,眼睛深红:“我会努力过明年的乡试的。别不管我。夏阳。”
夏阳转身抱住了李金封,头埋进了他的胸口蹭两下发酸的鼻子:“早点回府城看望我。”
许三在外面看到夏阳和李金封搂搂抱抱,眉眼突突的跳,还好抱了一下,两个人就分开了。
夏阳没把‘黑影’还给李金封,骑着它和许三一起回临水村。
后日就是除夕,家家户户都闲赋在家准备。
夏阳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晌午后,赵全一家人吃完饭都在院子里懒懒的晒太阳,闲聊。偶尔,也会有提到夏阳,难免一阵愁绪。
也不知道是谁最先看见,只听秋木一声‘二姐’,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夏阳把马系在院子里的小树上,秋木就奔到夏阳怀里,嘴里不断叫着“二姐,你回来了,我好想你啊。二姐,二姐,二姐…”叫着叫着就哽咽了。
然后是赵全、柳娘、春花抱着冬树一个个都跑了过来。
赵全是个男人,面上激动不己,还能控制情绪。柳娘、春花就不行了,叫了两句就哭起来了…
夏阳被众人的情绪感染,也有好多的心酸。也许经过那么多奋斗的日子,一家人的感情总归变得真挚了许多。
赵全拍了一下秋木的脑袋:“你去告诉一下爷、奶,还有你五叔。”
秋木应好,像一只兔子一样就跑出去了。
夏阳笑笑。
赵全很激动,告诉夏阳,她没有消息之后,赵诚、钱婆子和赵玲、杨艳经常回来家走动,有的是安慰柳娘,有的是劝他想开点。
夏阳认真听着,心里暗暗都记下。
赵全、柳娘把夏阳拉进屋内,赵全就迫不及待地问:“夏阳,你这几个月去哪了?县里李少爷那边没你的消息,那许家也说你离开了。爹去告官,他们都说和他们无关,那个时候爹真的是没办法了。爹和五叔想去府城找你,没有符牌根本进不去,还被守城的士兵打了几下。所以才放弃了。”
赵全絮絮叨叨个不停,好端端的人就那么没了,心里说不出的愤怒,可是后来种种,让他的愤怒显得像个笑话。
夏阳安静的听着赵全诉说,直到他停下才开始胡诌起来:“爹,娘,我那天出了城,不小心摔了一跤,磕了脑袋,晕了过去,后来被人救了,但是记不起事了,许家一直在找我,后来找到我,带我看了郎中,我这才恢复过来。然后,许家心生同情,就认了我做义女,这不完事了我就赶紧先回来一趟。”
许三立在门外,看夏阳眼都不眨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很佩服,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什么?夏阳,你说什么?你当了许家的义女?那许家不是知府家吗?”赵全和柳娘惊讶的看着夏阳,不敢相信她说的。
夏阳做出一副感慨:“是的,就是你们想的那么回事。但是啊,爹,娘,我哪里真的配得上这个身份啊,许家只是可怜我,没有人会真的把我当回事,你都不知道我在她们家受了多少羞辱,哎…”声音哀伤,仿佛受了巨大的打击。
赵全、柳娘看的不忍心,纷纷安慰:“没事。人没事就好。”“是的是的。你平安就是最大的好事。”
“爹,娘,我等下就要走,虽然他们看不起我,但是好歹给了点好处。我现在有临江府的符牌,我现在就在那边生活,偶尔许家也会找我做点事。”夏阳想着要不要把赵家也弄到临江府去。
眼下肯定是不行,不过那个豆腐制法可以交给赵全了。
对于夏阳的离开,众人叹一口气,看了看门外的许三,知道有些话说了也没用。
“没事,夏阳,你去吧,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有空就回来看看,家里的屋子给你留着,地也会给你种着的。”赵全想明白了,从那个时候就想明白,恐怕夏阳说的话也不是真的,只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
柳娘和春花也忍不住叮嘱:“是的,出门在外,平安就好。”
赵全几人都明白,说是义女,是不是还不是许家说了算。也许,哪天就真的‘消失’,再也回不来了。
夏阳心里生出几分感动,欲扬先抑,抑到位了,再不扬一个个都以为她的脑袋悬在刀剑之下。不!她没有!她最坏的结果不过是给人做小妾。于他们而言,说不定还是好事呢。
“爹,娘,你们别担心,我会小心的。等我在那边安定下来,我就把你们都接过去。现在还不行,你们没有符牌,我也没有地落不了户,那边的地价、房子都太贵了。所以我想过了,我教你们做豆腐、豆花,你们直接像卖菜一样卖豆腐、豆花,不要搞小食摊,简单高效,攒一笔钱,大家一起努力。爹,你带着秋木去卖,大姐、娘在家里做。虽然利润薄点,好过打零工。”夏阳细细的交待着。
众人看着夏阳,像看着村里的村长一样,把她当成主心骨。
赵全听了,心潮澎湃,连连应好,除了对一家人将来能在一起的盼望,还有奋斗新生活的鸡血。这个感觉只有夏阳能给,她‘消失’了之后,他能明显感觉自家又陷入了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
“夏阳,爹都听你的。爹只盼你不要在突然‘消失’了,平平安安的就好。”赵全声音有点低沉,对这三个月的事还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夏阳笑笑,点点头。说实在话,她不敢保证,也许两年后,她会再次逃跑。
夏阳让柳娘、春花去准备豆子一会用。
没多久,赵家一伙人就浩浩荡荡的来到赵全家里,然后是杨燕家、钱慧家的。
夏阳把和许家的故事再讲了一遍。
夏阳平安无事还做了许家义女,总有人喜,有人妒。
“夏阳,你要去府城是不是就不在安兴县开店了。”赵诚问。
夏阳点点头。
“夏阳,你可不可以带我去府城长长见识?”赵玲问,脸上欣喜的期待。
夏阳拒绝:“小姑,我办不下来符牌。”
“你不是做了许家义女,也算个小姐了,这点事求求许家还不简单,你把我们全都办了,以后我们也可以去府城看望你。”芳娘笑道。
夏阳没有被讽刺的恼怒:“办不到,祸兮福所倚,许家可怜我,才给了个身份,没多大作用的。大伯娘想去府城,可以自己去县衙申请。”
芳娘讪讪笑了几下,没有真要去府城的意思,安兴县都去不了几回,去了光看也难受,只是不吐不快,杀杀气氛。
“夏阳,你既然要去府城了,那做豆腐豆花的手艺不如交给家里,你几个兄弟也可以指着这个生意攒点娶媳妇买地的钱。”赵老头开口。
夏阳可以说不,想了想,心里有了一个想法,应道:“可以。今天我会教我爹。想学得以后跟我爹学吧。”说完又看向赵全:“爹,教谁不教谁,什么时候教,你自己决定,不要影响到秋木、冬树就行。”
夏阳的话惹了几个男人不高兴了,比如赵老大一家。
赵老大碰了碰芳娘,芳娘又叫着说:“夏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赵家除了你家的,老三家的还小,说不就是我家你两个堂兄弟吗?当初孙家那事,你堂哥也跟着你爹去看望你了,我们哪里对不起你家了。”
夏阳有些时候真的很不耐烦这些事:“大伯娘,你吵吵想怎么样呢?想我先教你两个儿子吗?我有父亲,有兄弟,把他们排第一有什么问题?你自己敏感,别人一说就炸,你真是个厉害人就不要想我家的技术不就好了。”
赵全觉得夏阳说的挺好的,丑脸也替他扮了,也不高兴的说:“大哥,你家要学我不会不教的,但是我希望你管好你婆娘,一张嘴只会搁在我家孩子身上。”
赵老大被弟弟说也是头一回,老脸觉得不好意思,做恼怒样,对芳娘发了脾气:“就你屁话多,滚滚滚,滚一边去。”
芳娘也没顶嘴,骂骂咧咧的退到门外。
夏阳又和杨艳闲聊几句。
杨燕想知道夏阳还会不会回来。夏阳说不知道。看杨燕神情难过,又安慰一句山水相逢会有时。杨燕似懂非懂,只是有些迷茫。
钱婆子对夏阳做了许家义女有没有收礼很感兴趣,问的仔细。
除了钱婆子,其他人都很好奇,无论男女。
夏阳也没藏着掖着,说收了一个细金镯,估计值个20-30两。
众人虽羡慕但也没那么羡慕,除了赵老三的媳妇,菊娘。因为赵家只有赵老三家没从夏阳得到好处。
菊娘本来以为夏阳出事了,甚至大概率死了,内心还生出几丝诡异的高兴。现在人没事,还博得许家的可怜,得了身份和赏赐,嫉妒的快要发疯。
众人闲说一个来时辰,还是夏阳看时间不早了,说要往回赶,把众人赶走才得一个清闲。
夏阳留下了赵诚,又找来赵全。
“爹,我回府城后会做一些腊肉腊肠卖,正月初十的时候,你跟五叔去府城运回来在安兴县卖,你们在城门口等着就行,我会叫人送出来给你们。”夏阳想过了,回去之后就可以把量提上来了。
“腊肉?腊肠?这个东西贵吗?运回来卖划算吗?”赵诚问。
夏阳笑笑:“划算的,比土里刨食强,放心。”
赵诚看看夏阳,又看看赵全,小心翼翼地问:“夏阳,那许公子对你…”
这事夏阳不愿讲,讲了又能怎样?
夏阳收了笑脸,一脸正色:“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见夏阳如此,赵诚、赵全神色黯然了几分。
夏阳没让两个大男人感伤几秒,就开始交待一些事。比如租牛车还是马车,租牛车最好多找两个男人,怕遇上抢肉的。又比如运到安兴县该卖多少钱,到时候再看是自己卖还是低价卖给酒楼。
夏阳想到一件事,重新交待赵全:“爹,豆腐我今天教你,你肯定要试做好几天,等你完全会了,你也可以找村长赵大富通知村里人,想学的都可以学,赵金赵银他们学不收钱,其他人你收个几十文,让临水村都去安兴县卖豆腐豆花。那于氏兄弟的仇我还没报呢。”
赵诚、赵全有些吃惊夏阳的想法,如果这样的话,那指望做豆腐豆花赚钱就很难,真就最多糊个口。
赵全的情绪就更复杂。
“爹,你就别担心了,你跟五叔两个人好好卖腊肉腊肠就行了,后面我会想办法把你们的符牌办下来的。豆腐这个事就放出去卖个好,省的招人惦记,烦死了。”夏阳语气极坏,眼里却没有多少情绪。
赵诚比赵全更精明,听到‘办符牌’就明白了,明白夏阳这个做法‘报复了’很多人,只不过自己不在其列:“二哥,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到时候还可以统一名字,就叫‘临水豆腐’。”
这个建议深得夏阳心,夸了一句:“五叔起的很好。”
等夏阳跟两兄弟说完,又教赵全做豆腐,教完天都快黑了。
夏阳就决定睡一晚再走。
情势比人强,许三也没法说不行,只能要夏阳保证明天一早就走。
夏阳满口保证。
晚上,春花、秋木都来陪夏阳睡觉。三个人排排睡。
“二姐,你什么时候再回家啊?能不能在家过除夕?”秋木在被窝翻了个身。
“不能哦,二姐也身不由己,等二姐在府城买了房子,就把你们都接过去。那里可热闹了,比安兴县热闹百倍。”夏阳笑说。
“那二姐你快买房子。”秋木天真催促。
夏阳伸手想打秋木,冬天的被子厚厚的,鼓鼓的,秋木一溜,头就藏进了被子里。
冷空气让体温迅速流失,夏阳赶紧缩回手:“你以为你二姐会造钱啊,说买就买。”
春花咯咯发笑,到底是老大,懂得更多一些:“二妹,出去了,要照顾好自己。”
夏阳吸了两口这冻人的空气,也叮嘱一句:“放心吧,大姐。倒是你,没有喜欢的男人,就多看看,咱不愁没人嫁。”
春花“嗯”一声,过了除夕,她就16了,是到年纪了。
“二姐。我跟你说…”秋木挪挪自己的被窝想靠近夏阳。
夏阳伸出脚丫子顶住‘蒙古包’,说:“你说话就说话,别靠近了。滚蛋,娘说你半个月都没洗澡,看你脖子那黑黢黢的一圈,就不该让你进屋。”
秋木被嫌弃了,委屈的说:“二姐,我明天就洗澡。”
春花咯咯咯地笑着。
“我才懒得管你!”夏阳骂道。
三姐弟打打闹闹,笑声时不时传入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