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以前常说,一碗饭,就是一个人一辈子的福气。”苏哲的声音很轻,却像有种魔力,能瞬间抓住你的耳朵。“这粒米,可能来自东北的黑土地,沐浴过那里的阳光和风雪;也可能来自南方的梯田,聆听过蛙鸣和溪流。它从一粒种子,变成一株稻穗,经过收割、脱粒、碾磨,跨越几千公里,才来到我们的餐桌上。”
视频里,他没有谈论任何烹饪技巧,更没有提及什么文化传承的大道理。他只是用最朴素的语言,讲述着一粒米的故事,讲述着它如何在中国人的情感里,成为“家”的代名词。
“山珍海味,吃多了会腻。但只有这碗饭,我们能吃一辈子。”
一分钟的视频,戛然而止。
像一颗深水炸弹,在喧嚣的网络世界里无声地引爆。
【我他妈……看一碗白米饭看哭了是什么情况?】
【那边在炫耀一道菜,我苏爹在讲述一碗饭。高下立判!】
【一个在做生意,一个在做生活。这他妈才是真正的降维打击!】
【瞬间觉得那只几万块的鸡不香了,我现在就想回家,吃我妈做的饭。】
评论区像是被捅了马蜂窝。华彩兄弟那边的直播间弹幕,肉眼可见地稀疏下来。后台,魏天泽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两条疯狂分叉的数据曲线,一条是他的,正在平台期后缓缓下滑;另一条是苏哲的,像打了肾上腺素的火箭,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直冲云霄。
砰!
一个昂贵的骨瓷杯被他狠狠掼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精心布局的一场歼灭战,他用资本和权威垒砌的殿堂,竟然被对方一碗最廉价的白米饭,给拆得七零八落。这种感觉,就像用尽全力的一拳,却打在了真空里,憋屈到内出血。
恼羞成怒的魏天泽抓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声音冰冷得像是要结冰:“老方,该你上班了。”
当晚凌晨,一个以毒舌和苛刻着称的美食评论家——“食味判官”,连夜发表了一篇长文。文章从水稻的分子结构,一路引经据典到烹饪的美拉德反应,用极其专业的口吻,将苏哲的“米饭论”痛批为哗众取宠、偷换概念的伪文化,是煽动民粹情绪的流氓行径。
文章的末尾,是一句加粗的黑体字。
“既然苏先生对美食有如此‘独到’的见解,敢不敢与我,在真正的灶台前,来一场公开的对决?”
“食味判官”那篇文章,像一枚精准制导的战斧巡航导弹,在凌晨三点这个网络防御最薄弱的时刻,击中了舆论场的中心。
文章的行文逻辑,简直就是一篇待发表的学术论文。从蛋白质在不同温度下的变性凝固,到美拉德反应与焦糖化反应的化学本质区别,再引申到人类味觉感官的进化心理学。
每一个字都包裹着知识的优越感,最终汇成一个冰冷的结论:苏哲的“米饭论”,是一种彻头彻尾的烹饪民粹主义,是利用大众情感共鸣来掩盖其自身厨艺匮乏的流氓手段。
魏天泽的团队几乎是掐着秒表在行动。文章刚发布,无数营销号便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瞬间将这顶“净化美食圈”的大帽子死死扣在了苏哲头上,一场关于“专业”与“网红”的战争被强行点燃。夏婉晴办公室的灯亮了一整夜,公关团队的作战方案已经更新到了3.0版本,每一条反击路径都清晰无比,只等她一声令下。可那个指令,却被苏哲一个电话给摁了回去。
“别动。”
就两个字。夏婉晴几乎能从听筒里感受到丈夫那种让人又爱又恨的懒散,这感觉比面对魏天泽的千军万马还要让她心焦。
整个上午,苏哲的账号静默如谜。就在黑粉们已经开始庆祝阶段性胜利,断言苏哲黔驴技穷的时候。他的账号,终于更新了。没有长篇大论的反驳,更没有声泪俱下的辩解,只对着“食味判官”那篇万字长文,回复了六个字。
“我接受挑战。”
网络静止了大概五秒钟。随即,他补上了第二条。
“规则我来定。不比燕鲍翅,不比那些离了钱就撑不起场面的东西。就比一颗最普通的鸡蛋。时间地点,你定。”
所有嘈杂的声音仿佛被一个巨大的黑洞瞬间吸了进去,只剩下一种诡异的、充满张力的寂静。用鸡蛋决胜负?这题目简单吗?不,这题目狠毒至极。就像在围棋里只给你最基础的定式,让你去跟九段国手对弈。食材越是简单,对厨师功力的压榨就越是彻底,任何一点花招和理论都无所遁形。苏哲的应战,像一个武学宗师脱掉了所有护具,只用最基础的一招一式,邀请对手来一场贴身肉搏。
他能怎么办?他刚把专业主义的旗帜举到天上,现在苏哲递给他一个最考验基本功的考题他要是敢说个不字,那面旗帜立刻就会变成裹尸布。
他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在微博上用他一贯的腔调冷嘲热讽,说什么苏哲只会玩弄这些小聪明的把戏终究上不了台面。
这番话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消息一出一家以技术中立闻名的直播平台立刻嗅到了历史级的流量气息,主动联系双方愿意无偿提供最顶级的演播厅和转播设备承办这场世纪鸡蛋对决。
整个网络的目光像被一块巨大的磁铁强行扭转了方向,死死地吸附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对决上。
这是一场无法被定义的比赛。一边是手握无数理论、引经据典的科班评论家;
另一边是身份成谜,每次出手都颠覆所有人认知的神秘煮夫。这场对决的期待值甚至压过了上周三滨江体育中心那场一票难求的演唱会。
苏恩又从平板上看到了卡通化的新闻推送,她举着屏幕跑到苏哲面前小小的眉毛皱在一起:“爸爸,你要和那个戴眼镜的叔叔吵架吗?”
苏哲正蹲在地上擦拭一片被女儿弄上果汁的地板,他抬起头摸了摸恩又的脑袋笑道。
“不是吵架。”他把抹布扔进水桶里声音温和。
“爸爸是去告诉他一个煎得刚刚好的荷包蛋里面也藏着一个很大的学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