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襄樊城,刺史府。
张合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眼皮子突突直跳,心中焦躁不安。
黑风口那边,派去的人到现在还没传回半点消息。
按理说,李琼那小子就算再能打,面对早有准备的伏击,也该吃个大亏。
“难道失手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一名亲随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张合心头一沉,厉声喝道:“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那亲随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惊惶:“李琼带着他的人马,到城外了!”
“什么?”张合如遭雷击,猛地抓住亲随的衣领:“他从哪个方向来的?”
“看旗号和队伍行进的方向,像是从黑风口那边过来的!”
张合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
黑风口……他竟然从黑风口回来了?!
那自己派去的人……
“他带了多少人?要干什么?”张合声音都有些发颤。
“约莫千余人,气势汹汹,直奔咱们襄樊城而来,说是有要事求见大人。”
“要事?”张合咬了咬牙,李琼这小崽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事已至此,躲是躲不过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备马,本官亲自去会会他!”
……
襄樊城门外。
李琼一身玄甲,端坐马上,身后千余精骑肃然而立,杀气腾腾。
身后,李显扬咧着嘴,眼神中满是看好戏的兴奋。
不多时,城门缓缓打开,张合在数十名亲卫的簇拥下,骑马而出。
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远远便拱手道:“哎呀,李将军回城,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本官也好出城远迎啊!”
李琼嘴角微翘,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张大人客气了。”
“听闻张大人近日为境内匪患忧心忡忡,本将军恰好路过黑风口,顺手替大人解决了一些小麻烦。”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玩味:“这不,特地给大人送一份大礼过来。”
张合心中咯噔一下,强笑道:“哦?是何大礼,竟劳李将军亲自送来?”
李琼朝后一摆手。
立刻有几名亲卫抬着一个半人高的木箱上前,咚的一声,重重放在张合面前。
木箱的缝隙间,隐隐有暗红色的液体渗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张合的眼皮又是一阵狂跳。
李琼淡然道:“打开,给张大人看看。”
一名亲卫上前,猛地掀开箱盖!
“嗡!”
张合只觉脑袋一阵轰鸣,箱内赫然是数十颗死不瞑目的人头,一张张面孔扭曲狰狞,其中几张,他依稀认得,正是他派去黑风口的亲信头目!
张合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琼看着他,眼神冰冷,语气却带着一丝戏谑:“张大人,你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
“莫非这些悍匪,还跟张大人有什么牵扯不成?”
张合闻言,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回过神来,尖声道:“胡说!李将军休要血口喷人!”
“本官与这些无法无天的匪徒,势不两立,何来牵扯!”
他声音虽大,却难掩其中的惊慌与色厉内荏。
李琼嗤笑一声:“哦?原来和张大人没关系啊。”
“那就奇了怪了,这黑风口的匪患,盘踞襄樊左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张大人身为一方父母,竟然连这些小毛贼都解决不了?”
“若是连区区匪盗都无法清剿,将来如何防备北境的蛮夷?如何保境安民?”
李琼的声音陡然提高,字字句句如重锤般砸在张合心上。
张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怼得哑口无言。
周围的兵将,看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微妙。
是啊,连自家门口的土匪都搞不定,还谈什么镇守一方?
张合心中恨欲狂,却不得不强行压下怒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李将军说的是,是本官无能,惭愧,惭愧啊!”
“李将军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雷霆手段,剿灭匪患,实乃我襄樊之幸,大齐之幸啊,本官佩服,佩服之至!”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暗咬碎了后槽牙。
李琼仿佛没听出他话中的不甘,反而点了点头,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张大人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倒也不算太晚。”
他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意味深长:“说起来,本将军这次,也算是帮了张大人一个天大的忙啊。”
张合一愣:“李将军此话何意?”
李琼又是一摆手。
他身后的士卒抬出十几副沉甸甸的铁甲,重重地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那些铁甲,虽然沾染了血污和焦痕,但其形制和精良程度,分明是官军制式,甚至比一些地方卫所的装备还要好!
“张大人请看。”李琼指着地上的甲胄,声音幽幽。
“这些,都是从那些悍匪身上扒下来的。”
“区区山匪,竟敢私藏如此数量的重甲,这要是传到朝廷诸公耳中,尤其是传到兵部尚书,或是那位高居庙堂的陛下耳中……”
李琼没有再说下去,但话中的威胁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张合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额角青筋暴跳。
私藏甲胄,这可是谋逆的大罪!
若是追查下来,他这个地方主官,少不了一个失察之罪,甚至可能被牵连进更深的泥潭!
李琼这小子,是要把他往死里坑啊!
他死死盯着李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李将军,果然好手段。”
李琼微微一笑,如沐春风:“张大人过奖了。本将军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罢了。”
“只是,本将军帮了大人这么大一个忙,替大人消弭了一场天大的祸患,张大人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
来了!
张合心中暗骂一声,这才是李琼的真正目的!
敲竹杠敲到他头上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与屈辱,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李将军为襄樊除此大害,本官自然感激不尽。”
“只是不知,李将军想要何种感谢?”
李琼慢条斯理地伸出一根手指:“不多。”
“听闻张大人府中,养了不少良驹,本将军麾下将士,远道而来,坐骑多有损耗。”
“一千匹,上等战马。”
张合倒吸一口凉气。
一千匹上等战马,这李琼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襄樊虽是边镇,马匹不算稀缺,但上等战马,那也是战略物资,每一匹都价值不菲!
他脸色变了又变,咬牙道:“李将军,这一千匹战马,是不是太多了些?本官恐怕一时间难以凑齐。”
李琼眼神一冷:“哦?这么说,张大人是觉得,你这顶乌纱帽,还有你这条性命,连一千匹战马都不值?”
“还是说,张大人觉得,本将军这份功劳,不足以让你出点血?”
他拍了拍身前那箱人头,又指了指地上的重甲,笑容中带着一丝残忍。
张合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脊椎升起,李琼的眼神,就像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拒绝,这小子绝对会把事情捅到天上去!
到时候,别说乌纱帽,小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好!”张合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心在滴血。
“一千匹良驹,本官给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指着地上的重甲道:“这些甲胄,乃是匪徒私藏的罪证,还请李将军交由本官处理,也好向上峰交代。”
他打着如意算盘,马匹给了就给了,但这批精良甲胄,若是能弄到手,装备自己的私兵,倒也不算太亏。
李琼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一笑。
“张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他脸上的笑容骤然收敛,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这些甲胄,乃是我麾下将士浴血奋战,从匪徒手中缴获的战利品!”
“自古以来,战场缴获,归将士所有,乃是天经地义!”
“张大人的意思是,想让我李琼,将自己兄弟们用命换来的东西拱手送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合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李琼彻彻底底地耍了!
赔了一千匹良驹,结果连根毛都没捞到!
这小子,不仅狠,还他娘的黑!
“你……”张合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琼,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琼冷冷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张合只觉得胸中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终于深刻体会到,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的将门之后,究竟有多么可怕!
那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而是一头潜伏在暗处的猛虎,一旦出手,便是雷霆万钧,不死不休!
“李琼……”张合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眼神中充满了怨毒与不甘。
今日之辱,他日必百倍奉还!
等着吧,小畜生,我张合与你势不两立!